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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辞职旅行 ...

  •   柏希衡入职了,这家企业和他的学校在同一座城市,四年的大学时光,让他对这座城市很熟悉,他很快就租好了房子。

      好像一切都要步入正轨了。

      柏希衡工作,林风朗在本校读研。周末时,林风朗会跑来约柏希衡去玩。

      这种闲散舒适的生活也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因为柏希衡要开始加班了。

      怪不得面试时,公司领导问了他好几次能不能接受加班。

      那时候柏希衡心里想,加班而已,之前在学校时,为了比赛和考试,熬通宵也不是没有过,加班还能比熬通宵更狠吗,于是他点头说可以接受加班。

      可在学校时熬通宵,和真正加班时的熬通宵是不一样的。

      柏希衡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他已经累得懒得思考了。

      很多时候,他的本职工作已经做完了,却还是不能下班,因为部门领导强制部门所有人留下来加班。

      公司会组织培训考试,部门也会有自己的培训考试,柏希衡就在这数不清的培训考试里,摸索着做着自己的工作,他的工作是审合同和处理诉讼案件。

      审合同的时候,柏希衡终于知道了法务有多卑微。很多业务员话是听不懂的,错是不愿意改的,只要没有及时通过,他们反手就会打电话向柏希衡的领导投诉。

      经常有莫名其妙的锅甩到柏希衡的头上,问就是“法务通过了的,你问法务去”。不是,大哥大姐,你看看我通过的那份合同和你手上的那份合同,一样不一样呢?

      合同倒签是不管的,风险提示是无视的。

      提醒对方的时候,对方甩过来一句,“小柏,客户都盖章签字了,马上就准备付款了,耽误了公司业务,你承担得起责任吗?”

      柏希衡沉默了,柏希衡绝望了。

      在处理诉讼案件时,柏希衡还能欣赏到更多的生物多样性。

      有时候,在法庭上能看到原被告打成一团,鞋子和皮包乱飞,柏希衡只好和书记员躲到门后,法官快步走出去叫法警进来维持秩序。

      还能看到坐在审判席上的法官在听着台下律师长篇大论时,绝望地伸出双手搓脸的样子。

      还能看到原告和被告抱着大哭一场,原告当庭撤诉,原告律师和被告律师齐齐懵在法庭上,最后法官疲惫的脸上闪过兴奋的神色,“撤诉是吧,好好好,等我一会,我马上上去写个裁定书,书记员你先打笔录给他们签字。”十分钟后,法官拿着撤诉裁定书飞奔下来,唯恐原告回心转意。柏希衡作为案件第三人的代理人,看完这场戏剧,只觉得生活酸甜苦辣,工作令人害怕。

      即便是这样,柏希衡依然觉得处理诉讼案件很有意思。

      他是真的享受在法庭上案件审理推进的过程。

      在很多个法庭上发言结束的瞬间,柏希衡都会恍惚觉得,他天生就该是吃这碗饭的。

      哪怕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看到了这个世界上这么多的不公平,他也还是没有后悔过选择这个专业,选择这条道路。

      如果有人问柏希衡,“你的理想还长存吗?”

      柏希衡大概率会回答说不知道。

      他不想再去思考太长远的事情了,他现在只想做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只看着眼前的事,只过好眼前的生活。

      可惜,生活就是这样,每当柏希衡觉得会好起来的时候,生活就会狠狠甩柏希衡一巴掌。

      柏希衡忍过了长期的、持续的、让自己彻底没有了生活、只剩下睡觉吃饭工作时间的加班,忍过了业务员的刁难,忍过了部门同事时不时甩过来的锅,忍过了日益繁重的工作量,却没忍住领导的刻意针对和磋磨。

      柏希衡进公司一年,部门领导找他谈话,让柏希衡到离市区五十公里外的郊区办事点工作,话里话外都是柏希衡不会敬酒不会送礼不会来事,打算给柏希衡降薪30%,让柏希衡就待在郊区别回来了,年轻人就该坐冷板凳沉淀沉淀。

      事已至此,柏希衡知道,领导这是在逼他主动辞职。

      工作了一年,柏希衡不会像一开始那么天真了,如果他真的撕破脸皮去劳动仲裁,那他的下一份工作会很难找,几乎没有公司会要一个有过劳动仲裁记录的员工。

      柏希衡也很想刚,但他不能。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有人把不讲法当做可以骄傲的资本,有人擅长钻规则的空子,有人则有能力直接改变规则让规则可以为自己所用。

      柏希衡觉得自己倒霉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不过也好,终于不用没日没夜地加班了,终于不用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扣过来的锅了。

      从领导办公室出来之后,过了半个小时,柏希衡又进了领导办公室,他把离职通知书拍到领导的桌上。

      左右两个办公室都是部门的同事,柏希衡大声说道:“我要辞职。”

      老子不忍了。

      老子不干了。

      不就是没工作吗,不敢劳动仲裁,他还不敢让领导不痛快吗?

      这大概就是不完全的窝囊吧,还是稍微支棱了一下。

      可惜,不完全窝囊还是等于窝囊。

      窝囊的打工人什么时候才能崛起啊?

      大概要到下辈子才能翻身把歌唱了。

      一个月后,柏希衡终于赎回了自由身。

      毕业的时候,柏希衡就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

      除了林风朗,没有熟人知道他在哪,也没有熟人能再联系得上他了。

      即使辞职了,他也不用再向谁交代了。

      他躺在自己租的房子里,一觉睡了两天。

      在饿得受不了醒来后,他摸过已经被他扔到床底下的手机,开始刷起了外卖软件。

      填饱肚子后,柏希衡开始整理目前的积蓄。

      大学期间的奖学金和兼职赚的钱还有剩余,这一年里因为一直都在加班,没有什么能花钱的地方,所以又存下了一笔钱。

      从大一开始,柏希衡就在做视频,一开始是分享一些读书笔记,后来逐渐成了法律博主,慢慢积攒了不少粉丝。

      大三时,有一个法学生起诉自己的学校,柏希衡当时整理了事件的前因后果发了出去,大概是吃瓜让人兴奋,于是那条视频就爆了,柏希衡一下子涨粉二十万。

      法考通过后,他逐渐做起了法考相关的视频,许多准备法考的法学生都会来关注他,向他取经。

      视频的播放量上去了,柏希衡每个月都会靠视频又获得一部分收入。

      有时候,柏希衡也会想过要不要真人出镜,起个像“00后法务的一天”这样的标题,做个系列视频。

      想来想去,还是算了,他怕因为太装了被网暴。

      现在想想,幸好没拍,不然他这一失业,人设就塌了。

      柏希衡整理来整理去,发现自己的存款够自己不工作也能生活两年了。

      柏希衡动了出去旅游的念头。

      他之前说,他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确实是,这么多年,他总是为了世人的眼光活着,追逐着世人眼中的成功。

      可是不成功又会怎么样呢,是会被所有人唾弃吗,或许确实是。

      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尽了全力,却也还是失败,他总是失败。

      既然如此,失败就失败吧,就当他是一个loser好了。

      现在,他这个loser要去看看这个世界了。

      柏希衡和林风朗说了自己的打算,林风朗很支持他。

      但林风朗最近这段时间被导师压榨pua,实验也推进不了,每天睡的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整个人焦头烂额。

      他对柏希衡说道:“我经常在想,真的有读研的必要吗,不说了……我真的想死,我还想带着那个老登一起死。”

      林风朗说着抓了抓头发,一扫之前的阳光开朗,现在一脸被吸干精气的样子,“现在别说学术妲己学术嫪毐了,学术嫡子也来凑热闹了,苦的全是我们这些牛马,前段时间,组里有个延毕两年的师兄退学了,昨晚两点半我又被老登一个电话叫起来。”

      “我靠,那个实验根本不是我做的,嫡子留下一堆烂摊子让我来收拾,我真他爹服了,老登能不能先走一步,他再不走,我就要上天台了。”

      柏希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坟头要哭。

      林风朗是没有时间和柏希衡一起出去旅游的。

      柏希衡送了林风朗一个按摩椅、一盒助眠的熏香还有一个从网上淘来的实验顺利符之后,开始了一个人的旅途。

      他的第一站是云滇。

      云滇多古城。

      柏希衡穿着短袖套了一件防晒衣,就出去走街串巷。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凹凸不平的小巷,看到大路上拉着马车的高大骏马从他身边走过,骏马脖子上的铃铛一摇一摇,和夜色里晃动的柳枝一样。

      灯一盏一盏亮起来,柏希衡听到身后有人招呼,“帅哥,进来喝酒啊,香香的糯米酒……”

      另一边有人在喊,“算塔罗牌了,十块一次,不准不要钱!”

      柏希衡沿着路一直走,走到灯光尽头处又返回。

      他和很多人摩肩接踵,一起在夏季的夜晚,听古城城楼上一首飘渺的琵琶曲。

      他去看了下关的风,上关的花,洱海的月,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看到苍山的雪。

      他坐在列车上看到云滇的海,云滇的雪山,追着月亮到了一直很想去的丽江。

      小时候他看过一部剧,看完后,他一度对丽江非常向往,现在他终于来到了这里。

      接着,他去看了日照金山。

      在因为高原反应难受至极时,他还是坐在民宿的窗边,伸手接住了这片土地馈赠的一滴落雨。

      风雨吹着他的头发,他艰难地睁开眼,看着雪山。

      看着凝聚的黑云,他居然觉得很畅快,风雨要更大一些才好,吹起他的灵魂,让他不用再在这世间浮沉。

      他看到大大小小的庙宇,看到路边磕长头的人,那些人垂着眼睛,面上一片虔诚,为了信仰一步步向自己心中的神山走去。

      无数的车从国道上驶过,他看到奔跑的羚羊、抖动着毛发的牦牛,稀薄的阳光和氧气下,动物还是自由自在地跳跃着,它们也还在快活地生存着。

      他一路向北,租了越野车穿越西北,在西北的沙漠里骑着骆驼去看红得如血的落日,看白得像霜的弯月,他尝到甜得像蜜一样的葡萄,喝过雪山融化的水。

      节日里,他看着人们载歌载舞,于是他也融进那一群人中,尽情挥动自己的手臂,放松自己的身体,大笑出声。

      他来到了草原,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他很快学会了骑马,于是他在这无边无际的草原里策马奔腾。

      一碧千里的天空,看不见尽头的绿色,耳边刮过的风声让他兴奋起来,哒哒的马蹄声一直响到了天边。

      他喝了奶茶,吃了烤羊肉,在清澈的河水里,看见自己笑着的模样。

      他继续走,在最北边的小镇上,踩着厚厚的雪去看极光,蓝色的、绿色的、粉色的、橙色的极光在夜里变幻着。

      雪花又落了下来,他呵出了一口白气,第一次尝试着堆了一个雪人。

      在极夜里,雪色下,柏希衡抬头看着渺远的极光,雪人站在他的旁边,和他一起淋一场雪。

      开春后,他去看海。

      远远看去,似乎海平面比他站的地方还要高,他走过沙滩,踩进海水里,海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凉,翻滚的海浪朝他袭来,他坐船出海,去看了在落日下跳水的鲸鱼。

      他觉得很痛快,现在他像极了一个浪子,他终于流浪到天涯海角了。

      他去了三山五岳,五湖四海。

      他把他所有想去的地方都去了个遍。

      他看到了很多风景,遇到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

      走遍万里河山,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柏希衡发现,自己不过是这个浩渺天地里一粒小小的蜉蝣而已。

      人生就只有这么长,怎么过都是过,有时候没有意义也是一种意义,我们可以只是来看看这世界上的风景。

      柏希衡大彻大悟。

      人生大部分的痛苦都是价值观带来的,既然痛苦,那就换一个环境生活,或许这很难,但只要愿意尝试,终究还是有可能的。

      你得先相信,你可以有很多种可能,你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

      在一处清幽的山上,柏希衡从道观里出来后,跟着长满苔藓的石壁一路走。

      他听着淙淙的流水声,在参天的古木里感受山间幽静的草木气息。

      山间渐渐起了雾,柏希衡回头看,附近只有他一个人。

      他穿了一件红色的冲锋衣,在满林青翠间格外显眼,他不觉得自己会出什么事,于是继续按照自己心中的念头走下去。

      走了不知道多久,迎面走来一个穿着青灰色道袍的人,那人白发白须,手上拿着一个拂尘,微微笑着,看着柏希衡。

      柏希衡冲他点点头,问了一声好,就要走过去。

      “小友留步。”那人叫住了柏希衡。

      柏希衡去过的地方太多了,看到对方的样子,以为对方想要钱,于是说道:“我不算命,也没有带现金。”

      那人却摸着长长的胡须笑,“我不收你的钱,只想和你说几句话。”

      柏希衡回过身来,说道:“您请说。”

      那人却说道:“小友的命格贵不可言。”

      柏希衡笑了,等着对方的套路。

      “你乃大器晚成之相,将来成就非同小可,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运势还没有到来时,耐心蛰伏,须知,有潜龙在渊,才能有见龙在田,才会有飞龙在天。”那人一扫拂尘,点了一下柏希衡的眉心,“去吧。”

      柏希衡眼睛一花,那人已经不见踪影。

      山野间的雾气也渐渐消散了。

      柏希衡震惊,居然还有玄幻剧情。

      这段时间,柏希衡见过各种各样的奇异事,电视剧小说中的事情被他遇到了,他已经不奇怪了。

      他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特别的人……特别倒霉或许也是一种特别,他也不奢求实现心中的理想,现在他没有理想了。

      他只想继续流浪,如果没有钱了,就找个工作上班,攒够钱了辞职了继续流浪。

      可能因为长时间的经历空白,没有公司愿意录用他,但也没关系,人生还是有很多出路的。

      他只是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努力被人轻视、自己的心血被人践踏的样子了。

      上一份工作,让他无比清楚地认识到,功劳是领导的,病痛抑郁是自己的,与其努力内卷成全领导,不如躺平养生犒劳自己。

      按照现在这个样子,当一条躺平的咸鱼,总好过当一只内卷的工蚁。

      柏希衡看不到希望,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并没有结婚生孩子。

      这真是唯一的好事了。

      他想象不到自己进入一段亲密关系的样子,想到孩子,他就会想起辛敏加诸在他身上的一切。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养孩子的,如果没有能让孩子身心健康成长的条件,就别让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受苦了。

      柏希衡脑海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他不会有孩子的。

      他这一生,都不会有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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