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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别害怕,南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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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南信接下来的日子就这么在上午文化课下午体育课的安排中度过。
饭点还偶尔会遇见突然食欲大增刷新在食堂的迟束。
实在是诡异得很。
他原本就是话这么多的人吗?怎么之前不觉得?
受什么刺激了?
莫默夫人听了觉得好笑,她一边整理着医务室柜子里的药瓶,一边笑道:“小束也没这么难接近的。”
她想着前几年尤金还在的时候:“大概是心情不好吧,因为你要是非要说的话,尖顶监狱还算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东西呢。”
从家长那里继承过来的东西时刻都在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毒蛇窥伺,怎么想感情上都不会很好受。
而且这条毒蛇还谁都拿他没办法。
莫默夫人引走了话题:“这三年他其实也没少吃苦,大概也是太累了性格才有点不一样吧?他以前还挺外向挺开朗的。”
大概吧,莫默夫人其实也不是非常清楚。
但是她有意想要手下的两只小猫好好相处:“总之他也没什么恶意吧?”
这倒是。
不然曲南信早就不搭理他了。
“我就是觉得奇怪,他不像是会因为心情突然变得怎么样的人,”曲南信解释道,“总觉得他是在准备干什么。”
关于这点,莫默夫人也答不上来。
其他人的忙碌她看在眼里,但是既然一开始就决定了不参与,那就要袖手旁观到底。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红刀被送出了尖顶监狱,至于具体被送到了哪里,她也只是有个大概的猜测。
把手上的药剂放回了柜子里,仔细对比了通讯器上的清单,莫默夫人惊呼:“呀,少了。”
曲南信也看不见,自然清点药物这样的事情只能落在她的头上。
“少了两针镇定剂。”不见的药物说重要也不重要,说不重要又不能视而不见,不是针对红刀的特制镇定剂让它们就算丢失起来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但是尽管概率很低,要是落到了什么犯人的手上,大概也足够造成无谓的死亡了。
莫默夫人想了想,觉得大概是落在了六区的医务室里。
之前曲南信和红刀两个人在那里住了几天,两个人都需要用到镇定剂,六区医务室备的不够,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她从五区医务室拿过去忘记拿回来了。
“我去六区拿一下。”她说着,站起身来。
曲南信也跟着想站起来。
因为他还是无法睁开眼睛,上次的睁眼好像是情绪过分激烈下的昙花一现,后来尽管他也有在故意尝试,在面对迟束和游朝的体术课的时候也体验到了生死一瞬的那种肾上腺激素飙升的感觉,但是却仍旧无法感觉到自己眼睛的存在。
所以莫默夫人要是不在,以他确实看不见的这个状态来说,也没办法自己学习什么知识。
莫默夫人却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按回了椅子上。
“这是课间休息,”和一上课就和“休息”两个字绝缘的迟老师和游老师不一样,莫默夫人毕竟是正儿八经读过大学,还是名牌大学博士毕业的高材生,她在教学上非常遵循教育的规律,从来都知道什么是劳逸结合,她道,“你比起和我一样跑来跑去,应该坐着休息一下。”
“最近你也很累了。”
曲南信身上的伤口她又不是没看见,就算迟束手下留情,曲南信也会自己处理好伤口再来见她,她也知道曲南信是吃了很多苦的。
因为没有时间让曲南信慢慢学,所以他必须很努力。
所以她没跟迟束说什么放缓进度的话——实验室的威胁还悬挂在曲南信的头上——她只是现在伸手摸了摸曲南信的头。
原本及肩的头发发尾有些不齐,一看就是被刀削掉了一些,看起来有种不符合曲南信性格的随意。
“就现在,在我这里休息一下吧,”她开玩笑道,“上楼拿个东西这种级别的体力劳动我还是没问题的,医护人员也不见得就特别羸弱吧?”
曲南信坐在椅子上,乖顺地让莫默夫人摸着他的头,身体只在莫默夫人伸手的那一瞬间因为肌肉记忆而绷直。
他随着莫默夫人的话逐渐放松自己的肌肉。
“好吧。”
他没有理由去拒绝自己老师的好意:“那我在这里等你。”
莫默夫人说得也对,就上个楼而已。
这里可是尖顶监狱,能有什么事情。
对于过分灵敏的听觉来说,一点小小的声音也是巨大的。
最开始是一阵密集的震动声。
难以判断来源的声响通过整座尖顶监狱的32号合金快速传播着,又在金属之间发出更加让人不安的闷声,过于奇异的声音让大脑无法很快地产生图像的联想,以致于听见这个声音的一瞬间,曲南信的背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曲南信第一时间站起了身。
身后天花板上的监控在短暂的卡顿之后,关闭了镜头。
一声可怖的巨响突然传来。
巨大的声音在整个封闭的尖顶监狱中传递,只零点几秒,就足够完全让曲南信失去他的听觉。在一片尖锐的耳鸣声中,曲南信毫不犹豫的起身往外面跑去。
尽管声音从预兆到响起来的那一瞬间间隔很短,但足够他判断出来声音的来源。
楼上。
六区。
莫默夫人还没回来!
电梯有自己的能源,莫默夫人说过就算整个尖顶监狱都被断掉所有能源了,这个唯一的电梯还是能够正常运作,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有恃无恐,也可能是因为尖顶监狱大部分的人口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就算发生什么特殊情况被困死在里面也无所谓,整座主楼楼层相通的唯一途径就是这架慢吞吞的电梯。
就算尖锐的耳鸣还在说明爆炸的声音还未褪去,曲南信也只能站在五区的电梯口等着那架刚刚被使用过的电梯从六区下来。
迟束!!!!!!!
他不想知道这个爆炸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有准备为了自己的感官而撤离明显是爆炸源头的六区,他只知道,要是莫默夫人真的因为这场怎么看都不应该出现的爆炸出现问题,他绝对会想办法把迟束宰了。
他不信这个和迟束没有关系!
电梯慢吞吞地抵达五区,又在它肚子里的乘客的心急如焚之下,慢吞吞地到达爆炸的源头。
这期间,因为过高的温度,除32号合金之外的金属都或多或少地出现了融化的痕迹,一阵一阵的热浪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变成常人难以忍受的高温席卷而来,在这样的高温下、在持续的耳鸣声中,曲南信还能隐约听到更深处的金属的回响。
最开始的那个爆炸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六区不知道哪里安装着的一些机械设施也跟着劈里啪啦地炸开,曲南信在高温中向着医务室的方向跑着,还能在灼烧之余感觉到一些细碎的金属碎片飞溅进了他的皮肤。
体术课上造成的暗伤在隐隐作痛。
有温凉的液体从他的脸上流下来。
这一刻曲南信忍不住庆幸幸好尖顶监狱绝大部分的设施都是金属制成的,在这样巨大的爆炸事故中不致于造成火灾。
六区阻隔犯人和走廊的门被炸开,隐约有哀叫传来,曲南信脚步未停,直直地向医务室跑去。
喉中隐约有些腥甜的味道。
曲南信却觉得自己跑得全所未有的慢。
原本距离电梯不远的医务室,也好像突然变得遥不可及。
浓烈的焦味传来,明显,放着更多和金属无关的东西的医务室,在这样的爆炸中很难保持安全。
曲南信冲了进去。
焦味更加浓烈,几乎到了无法呼吸的地步。
“老师!”
曲南信大喊道。
耳朵在长久的声音的摧残下已经褪去了尖锐的疼痛,转而的是一种不祥的清凉,他用尽全力地喊出声,以往傲人的听觉却没有听见一点自己的声音,于是理所应当的,他能得到的回应也是没有的。
他能感受到的,只有鼻尖的焦味,和耳旁的死寂。
纵然知道自己的状态听不见回应,他还是继续喊道:”老师!老师你在吗?!“
就算他听不见,但是万一莫默夫人能听见呢?
或者他的声音能够喊醒或许在冲击下昏迷的莫默夫人呢?
医务室的仪器实在太多,多到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因为高温而爆发新的爆炸。最好的情况,就是他马上找到莫默夫人,然后第一时间带着她撤离。
电梯太慢,迟束他们根本不可能马上赶到这里,他要求的,只有他自己。
曲南信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没有存在感的眼睛。
暂时失去了听觉,他只能毫无章法地伸手去触碰离他最近的东西,在一片废墟中摸到炽热的贴片,手指上传来尖锐的疼痛。自从闭上眼睛之后,他还是第一次像是一个正常的失去视力的普通人一样感受到双眼的作用。
“老师!”
他只能一遍一遍地喊着,然后用力地去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机械残骸。
如果能看见......
如果能看见的话。
手指生理性地颤抖着,有不知名的液体让他一遍一遍地手滑。
如果他能看见的话.......
柔软的触觉包裹住他的脚踝。
这种触觉在不久之前才出现在他的头顶。
他听不见,但是被机械压在地上的莫默夫人在痛苦但温柔地回应他的呼唤。
“没事,”她也一遍一遍地安抚着她现在听不见的学生,“我没事。”
她道:
“别害怕,南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