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Chapter11. ...
-
人们常常希望明天，生活悄悄宠爱意外。
后来再回忆，易见青只记得那天雨很大，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所有外在牵动他的神经，引起窒息般的心痛。至于他的所见，则被狠狠压盖，再也翻不起。
……
确认身份，明定死因，拿到骨灰盒时似乎还有温热传来。
但易见青和岑如松并没有就此离开然城，后者与这场祸事的另一个家庭协商，获取赔偿一百二十万，同时岑如松也得到岑凡尧留下的六百万遗产。
一夜之间获得可笑的巨额财富，代价却是失去家庭。
岑如松没让易见青和他一起去见齐家人，每一次见面，岑如松都会给易见青找一家奶茶店让他边尝到甜味边等着。
易见青从来不闹，也没有在白天流过泪，但那几天睡不着的夜晚，岑如松还是能听到野外小猫的呜咽和一场又一场的风声呼啸。
某一夜的风尤其嚣张，穿过巷子的声音带着卷走全世界的气势，令人悲凉畏惧。
岑如松在天边泛起微光时才堪堪入睡，在梦里走过荒地后先于闹钟醒来，本想叫醒易见青，但对方的黑眼圈比自己更加严重，所以他放弃了。
……
易见青睁眼时酒店房间依旧昏暗，他模糊中以为天还没亮，又沉沦回去睡了个回笼觉，直到上午九点才彻底醒过来。因为易见青没有手机，所以岑如松给他留了纸条说让他记得吃饭，等他回去。
放在以往，易见青绝对会乖乖听话，可现在身在异市，还只能待在没有生气的小房间，他就不那么想听话了。他想去岑如松身边。
易见青身上有现金，就算不太熟悉路，打个车总不会走错。他收拾好自己，背上绵羊小挎包，数了三遍钱又仔细把房卡放好，终于走出酒店。
打车这件事没有多难，但挨不住易见青是新手，他站在马路边看着两辆出租车从面前驶过，张口闭口，做好了准备抬手，又发现灯牌上写的是“有客”。
易见青：“……”
讪讪放下手。
好不容易坐上车，还没平复心跳松口气，司机又是个话痨，见易见青一个小孩子独自一个人就开始跟他聊天。
易见青：好像应该听哥哥的话的……
磕磕绊绊到了地方，易见青可悲地发现自己没有进去的勇气，他原地站了半分钟，往以前岑如松安置他的甜品店里走过去。
今天店庆做活动，店里的人比之前多许多，易见青在门口犹豫，还没做出决定就被人流给挤进去了。
他被迫往店里走，索性随波逐流，让自己流到前台。
前几次易见青被岑如松带着来，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店员对他有印象，见他站在自己眼前，笑着跟他打招呼：“小弟弟又来了啊，你哥哥呢？”
易见青扯着挎包带子，控制住身体不让自己被挤得乱晃，乖乖回答：“哥哥有事在忙。”
“好吧，你想喝什么呢？”店员问，“还跟以前一样吗？”
易见青算了算自己剩余的钱，点头说：“要两杯。”
……
肇事司机是那家人唯一的男丁，靠着跑大车赚钱养着家里的妻儿，现在男人死了，家里的唯一经济来源断掉，实话说，他们往后生活的艰难肉眼可见，但岑如松自认不是好人，他做不到也不想心软，于是走了该走的流程，要了该要的赔偿，无视别人的劝说和妇人的眼泪。
这副模样太过冷血，岑如松不愿意让易见青看见，他或许会带坏他，所以把人放在外面。
等一切尘埃落定，岑如松看着齐家人离开，说不上来心情的好与坏，只觉得胸膛似乎有一口气在憋着，他无声吐出来，感受着口袋里的东西，在要与不要之间徘徊时突然想到，易见青还小，他不能让易见青吸到二手烟，于是出门时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习惯了每天去固定地方接某只小朋友，即便知道今天人不在，岑如松也还是下意识也往那边瞥了一眼，只看见店面人头攒动，他收回目光，脚步没有停顿地离开。
出来的时间很巧，岑如松抬手就拦到了出租车，他报出酒店名字就闭上眼假寐，在他们离开路口的后一秒绿灯变红灯，行人熙熙攘攘而过。
到酒店时天空又飘起了雨，岑如松估摸着易见青也该醒了，思索两秒，抬脚转弯去一个小摊上买了两只红豆馅的钵仔糕，易见青的口味跟他这个人一样，都是又软又糯，没感觉到什么就已经结束，想细细品尝却发现乏善可陈，不过没关系，岑如松不觉得单调。
开门动作缓慢，门后没人，岑如松蹙着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终于确认这间一眼看到头的双床房里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
易见青好不容易拿到奶茶，屏着气挤出人群。
甜品店肯定是不能呆的，他站在里面根本看不见窗外街景，会错过哥哥，而且就算不论这件事，里面也根本没法儿让他停留，就这么一会儿，他觉得自己都要变成纸片了。
易见青叹口气，四处望了望，决定到门口去等，他走到斑马线旁边红灯还在倒数，前面站了两三排的人挡着视线，他踮脚也看不见，只能透过缝隙看到呼啸而过的车辆。
过了马路，易见青坐在台阶上安静等待，他抱着两杯奶茶，不知道过了多久，怀抱逐渐变凉，手心也变得湿润，某个瞬间，易见青感觉自己手臂上也有了水滴，他还在意外奶茶杯壁上的水珠竟然能跑那么远的时候听见路人说“快走，下雨了”，才后知后觉抬头看。
天幕灰蒙，雨水一滴一滴砸下来，易见青抹掉脸颊上的水，顺着台阶上去问，却被告知他找的人不在。
易见青愣怔一秒，意识到他和哥哥似乎错过了，道了声谢，扭头离开，他重新站在马路边打车，然而之前还悠闲的出租车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全都满载。
易见青站了五分钟就被淋得半湿，他护好怀里的东西，被凉得打了个颤儿，眼前充满水汽，世界的一切都在模糊，只有车灯和鸣笛清晰。
哥哥回去发现他不见，肯定能猜到自己是来这里找他了。易见青找了家便利店立在门口避雨，看着空中急骤的雨丝，现在他是真的有点后悔自己冲动出门，没见到哥哥就算了，还给他添了麻烦，也不知道哥哥会不会生气，他要是生气了会不会不管自己，他要怎么说才能让岑如松生气的时间短一点。
易见青胡思乱想着，旁边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声：“弟弟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你大人呢？”
易见青下意识转头，身边多了一个年轻女性正朝他笑，对方身上有水迹，估计也是来避雨的。
虽然这个大姐姐看着不像坏人，但易见青在学校里听老师讲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他便当作没听到，默默把头重新扭了回去。
女生被他的动作弄得“噗嗤”笑出声，夸他：“小弟弟警惕性好高哦，看来是个乖宝宝。”
易见青：“……”
他稍微移开了一点。
女生跟上，说：“不过呢，姐姐我真的不是坏人哦，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记得家里大人的电话吗？我可以把手机借给你用呀。”
易见青就想答应，念出熟悉的号码前想起来号码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又闭上嘴，摇头。
女生也没办法，只能说：“那好吧，反正雨这么大也走不了，姐姐我呢，就陪陪你好了。你要不要我陪啊？”
易见青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要，为了判断偷偷瞄一眼女生，她还是笑着的，眼神干净，笑容也很有感染力，易见青开口跟对方说了第一句话：“谢谢……”
“诶呀，不客气啦。”女生笑容更深，她蹲下来偏头看着易见青，“你长得好乖哦，虽然知道你是男孩子，但第一眼看见你的脸的时候还以为你是女孩子呢。”
她说着又上下打量易见青，自我肯定地点头，“留长头发的话就更像了，到时候别人跟你说话，一开口发现是男生就好玩了，哈哈哈——”
她把自己给说笑了，易见青脑海中却响起另一个声音：“你为什么不是女孩？！为什么偏偏是个男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女生看易见青默不作声，以为自己说错话惹人不开心了，连忙说：“姐姐没有别的意思哦。”
易见青知道，他扬起一个笑：“姐姐我知道的，女孩子很好。”
女生摆手：“男孩子也很好。”她想了想又补充：“当然一个人好不好还是要具体看人品，性别不能说明什么的。”
易见青点头表知道，女生还是没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感叹：“你真的好可爱啊！”
易见青：“？”
之后雨声渐停，女生却一直陪易见青等到岑如松找来，他手里的奶茶不好给出去，只能掏出一大把糖塞给她，鞠躬说了谢谢。女生哭笑不得地把他拉起来，跟两人摆手说再见。
岑如松撑了一把伞，牵着易见青的手慢慢走着，易见青低头数了数岑如松徐缓的步伐，又抬起下巴看到微倾的伞面以及他哥哥有着几道深痕的左肩。
种种迹象表明，岑如松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但易见青还不能完全确定，安静在两人之间一直保持到坐上车，岑如松依旧没松手。
易见青试着抽了一下，没抽动。
“哥哥。”
岑如松没应声，只有一个偏头的动作。
“对不起。我看到了你留的纸条，我不应该乱跑给你添麻烦……”易见青越说头越低。
他从来没有解释的习惯，说到后面却第二次忍不住给岑如松诉说，说他想待在哥哥身边，他不想一个人了。
易见青的声音只有他和岑如松能听到，单从后视镜看画面，他们就像两条堪堪触碰、没有缠绕的线。
岑如松听着他说，他知道易见青在想什么怕什么，他没有勇气，自己也是同样，所以岑如松说：“我也不想。”
他蓦然出声，让易见青止住话语，后者还没意识到这四个字在回答什么，就听岑如松问：“奶茶，给我的吗？”
易见青看着他哥的眼睛点头，岑如松伸出另一只手：“给我吧。”
易见青连忙递过去，有点开心又有点失落：“放好久了，不好喝了。”
“你不乱跑就不会。”岑如松冷淡地。
易见青又丧气低头。
“以后待在我能看见的地方。”易见青品不出来岑如松的语气，“想要什么告诉我。”
但易见青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