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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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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春江市后,岑如松买了一块墓地将岑凡尧和易澜葬在一起,他也是在这时候发现,原来他们都一般亲缘淡薄,两个人办不出一场真正悲伤的葬礼。
位于郊区的墓园背靠山前临水,花虫鸟鸣接连不断,处处祥和宁静,不论站得高与低,都能吹到一阵又一阵带着暖意的微风。
岑如松不打算办一场虚情假意的葬礼,他问易见青会不会怪他,易见青说不会,他告诉他,易澜生前曾说自己就算死也要悄悄的死。
易见青没本事实现妈妈的其他心愿,这是他唯一、只能办到的。
……
安葬好骨灰回家又度过一周,到了出成绩的时间,岑如松平时成绩就名列前茅,但这次依旧属于超常发挥,考到了全市第一。易见青也不负岑如松所望,在班级里的一跃二十名。
这是目前唯二的好消息,卓耀言得知好兄弟结果后直呼牛.逼,按照惯例,他们应该聚在一起庆祝,但那时情况特殊,只能作罢。
那年夏天之前,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学生有改志愿一说,但岑如松不管不顾,奔走来往初中高中之间,用“全市第一”这个名头为自己挣了个特权,去了三中。
兜兜转转,他还是走上了岑凡尧认定的路。
人们说,时间是抚平一切伤痛的良药,因为它不会停留,不会回头,往事成为往事,人被推着向前走,也没有任何余地。
只有等待。
从前易见青最擅长等待,他在那个小房子里一天一天等着易澜回家,期待她的笑脸,即便很久很少,但易见青从来不觉得难过,倒是如今,他没人可等了,又感到度日如年。
岑如松忙着改志愿的事情,没办法陪他,易见青在家里呆的闷了就会下楼在小区里转一转。
最开始只是缓解一个人待着的无措,后来走得多了,他也渐渐开始观察起小区里的一草一木,道路两边的丛丛鲜花聚在一起绽放,易见青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去数,数的时候好好的,数完了却记不清了。
他没有气馁,第二天继续去数,发现了昨天不曾注意到的事物——一朵孤零零的黄花。
它独一只长在一棵大树旁边,显得娇小,易见青看看它,又看看不远处的“群居”花们,走过去把这只只身单影的花朵连根带土地拔出,小跑着把它送回同类身边。
易见青做得仔细,确定移栽好后蹲着发呆,等到日沉西山才起身回家。
这次之后,无所事事的易见青终于有了固定活动:看小黄花是否还存活。
易见青满怀希望,它却没有想象中的顽强,一天两天三天,它最终化作养料滋润泥土。
易见青本来打算在有一个好结果后把这件事告知岑如松,现下却没有了。
岑如松问他最近几天在干什么,易见青只说些琐事,但也就是一些琐事,他们也能聊上很久。
八月,岑如松给做饭的阿姨结了工资,今时不同往日,他打算自己学习做饭,可惜他没点亮这个技能,尝试几次均已失败告终,不是酸了甜了咸了辣了,就是糊了焦了硬.了。
煎一个鸡蛋,得拉三个陪葬的,最后一个还与锅底恋恋不舍。
岑如松双手撑着操作台边缘,低头看着锅里的混乱沉思,易见青安慰他:“没关系的哥哥,我会做饭就好了。”
易见青在三天前迎来了变声期,声音正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阶段,他这两天很少说话。岑如松沉默着把煎蛋倒进垃圾桶,洗了锅,让开位置让易见青发挥。
易见青憋着笑煎完两个鸡蛋,做了三明治当早餐,岑如松看起来还是很郁闷,易见青想了想,说:“我以前也会给自己做饭吃,我还挺喜欢做这件事的。”
“而且哥哥你要上高中了,会变得很忙,所以以后我来做饭就好了,我也可以照顾你的。”
易见青知道他在想什么。
岑如松点头:“哥哥相信你。”
易见青弯起眼。
……
日子慢慢走,投落下斑驳阴影的枝叶黄了又绿,有时也会覆上一层白。
夏天傍晚火红的晚霞来了又走,每一个瞬间都被刻进四季轮转之中。
从少年到成人,过程很漫长,回首望时又觉得只是一刹那。
岑如松三年水平保持不变,考上一所对易见青来说想都想不到的高校,他依然选择留在春江市,甚至办理了走读每天回家。
易见青可惜一点,他在读书上没天赋,中考过后进了一所名声还不错的中专学习烘焙。
结果出来那一天,易见青是忐忑的,他小心翼翼避着他哥,既怕被骂,也怕看到岑如松脸上失望的表情,他跟个小蛇一样,躲在自己的小窝里,饭点出来觅食过后就重新缩回去。
他的心思太好猜,岑如松即便没负面情绪,但看易见青这怂怂的样子,还是决定“将计就计”,冷落着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玩儿了一整天,在睡觉前敲响了他弟弟的房门。
他背靠在门对面的墙上,等易见青开门后直勾勾地看着人。
易见青心脏怦怦跳,以为他哥终于忍不住要“教训”自己了,一句话也不说,等着狂风暴雨的到来。
——他没等到。
岑如松问他:“选了这个专业,会后悔吗?”
易见青:“?”
“不会后悔。”他说。
变声期后,易见青的声音从稚气蜕变为清脆悦耳,有了少年独特的明亮,要是单听声音,估计不会再有人觉得他是女孩。
但偏偏易见青蓄了长发,容貌与声音形成极致反差。
“行。”岑如松说,“那我就等着我们家阿青学有所成,承包我下半辈子的面包蛋糕。”
阿青这个名字不常叫,每次出口,都带有一种——或许是叫“宠溺”的味道。
易见青每次听到都会心跳加速,不过这次心跳本来就快,所以它停了半拍。
“……”易见青想起来问,“哥哥你……不生气吗?”
岑如松故意表现得莫名:“我为什么要生气?”
果然一起生活久了还是不一样的,放刚相识那一阵儿,易见青只会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和哥哥真好,现在他已经能反应过来,今天岑如松的表现是故意的了。
易见青偏头不想理人:“……哦。”
岑如松的目光在易见青脸颊旁自然垂落的发丝上停留一秒,手指捻了捻,开口:“早点睡吧,晚安。”
易见青立马关门:“哥哥晚安。”
岑如松:“……”
……
中专开学那一天岑如松去送他,除了必须的学习用具,其它什么都没拿,虽然中专没有强制要求,他们没一个开口,但都默认易见青在家里住。
看着别的同学大包小包的行李,易见青恍惚间发现,他已经好久没有再一个人过了,岑如松一直在他身边,他也一直陪着岑如松,他们好像从四年前开始粘在一起了,谁都不退不改变。
易见青孤独太久,从内心贪恋这种“谁也离不开谁”的相处方式,不论正确与否,不深挖背后的隐秘原因,他不必提出质疑,只要默认,就能长久。
……
关于自己的亲生父亲,易见青从出生后就没见过,他曾经在最幼稚的时候,看见别家小朋友的父母成双成对,家庭美满,心中羡慕,问易澜他爸爸呢?
那时候的易澜比之后的她更加暴躁阴郁,易见青话还没落地就被扇偏了脸,易见青不顾嘴里的血腥味,条件反射跪在地上低头道歉。
明明易澜是实施暴力的那一个,她却先流出眼泪,右手颤抖,厉声说他爸死了,让易见青不许再提。
那之后易见青就再没表露出一丝对那个人的好奇。
对他来说,讨论不存在的人成了禁忌。
就像易澜和岑凡尧出事后易见青没有主动提起过他们一样,他也从来不好奇岑如松的母亲。
他以为岑如松的妈妈也是“不可言说”,所以在某一个放学的下午见到那位知性温婉的中年女人和岑如松站在一起时,易见青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女人开口说:“山山,这是你后妈的儿子吗?怎么不叫人?”
易见青怔怔地去看他哥,岑如松卸下他的书包自己单肩背着,随口回:“是我弟弟,他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叫你?”
女人笑了笑:“也是。”她对易见青伸出手,介绍自己:“你好,我是岑如松的亲生母亲,路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