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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心墙的裂缝与陆莞儿的橄榄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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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箴贤留下的那个含义不明的标记,像一枚冰针,将楚易观定在了那个混杂着震惊与恍然的午后。
他试图重新投入数学公式的怀抱,却发现那些符号全都扭曲成了跳跃的音符,最终串联成童年仓库里那段挥之不去的八音盒旋律。
接下来的两天,楚易观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他更加刻意地规避与阮知笙的任何非必要接触,连眼神交汇都尽量避免。仿佛只要不看、不听,就能将那被重新揭开的旧伤疤再次掩埋。
而阮知笙,似乎也察觉到了他更甚以往的沉默与疏离,变得更加安静,像一只受惊后彻底缩回壳里的蜗牛,连那无意识的哼鸣都再未出现过。
班级关于文艺汇演的讨论却愈发白热化。乐队、国风舞、音乐剧……各种提议争吵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陷入了僵局。
周三的班会课,文艺委员站在讲台上,一脸愁容:“同学们,明天就是上报节目雏形的最后期限了,我们班到现在还没个定论,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台下议论纷纷,却依旧没有统一意见。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陆莞儿站了起来。她今天扎着清爽的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部线条,站在那里便自带一股让人信服的气场。
“大家安静一下,”她的声音清亮,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有个提议。”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我们之前的想法,要么太常见,要么实施难度太大。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尝试一点不一样的?”
陆莞儿环视全班,目光在扫过楚易观和阮知笙时,微微停顿了半秒,随即继续,“我们可以尝试原创。”
“原创?”底下有人发出疑问,“说得容易,谁会写歌编曲啊?”
“我们班不是有现成的人才吗?”陆莞儿微微一笑,视线明确地转向了楚易观旁边的位置,“阮知笙同学。”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带着好奇、惊讶、怀疑,齐刷刷地射向了那个几乎要将自己缩进墙壁里的身影。
阮知笙猛地抬起头,浅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她下意识地摇头,嘴唇翕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陆莞儿似乎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语气更加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鼓励:“我前几天自习课上,无意间看到你在创作曲谱,虽然只有一小段,但真的很特别,很有记忆点。我觉得那完全可以作为我们原创曲目的核心动机。”
她顿了顿,目光真诚地看着阮知笙:“我知道这可能有点突然,但我觉得你有这个能力。而且,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们可以组成一个创作小组,负责填词、编曲配器、还有最终的舞台呈现。你只需要提供最初的灵感和主旋律框架,怎么样?”
楚易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向阮知笙,她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几乎能感觉到她内心那道结界的剧烈震荡。
陆莞儿这一手,无异于将她最私密、最不愿示人的一部分,直接推到了聚光灯下。
“我……我不行的。”阮知笙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细弱蚊蚋,带着恳求,“那首曲子……不成熟,而且……”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陆莞儿打断她,笑容依旧明媚,却多了一份坚持,“蒋老师也说了,这次汇演看重创新和诚意。一段发自内心的原创旋律,比任何模仿都更有力量。我相信你,阮知笙。”
她的话像是一把精准的钥匙,试图撬开那道紧闭的心门。既给予了充分的尊重(只要求核心动机),又提供了团队支持(创作小组),更抬出了“班级荣誉”和老师的期望。
阮知笙孤立无援地坐在那里,承受着全班目光的重量。拒绝,显得不合群且辜负期待;同意,则意味着要将那段与沉重记忆捆绑的旋律公之于众。
楚易观看着她挣扎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他既希望她能有勇气跨出这一步,又害怕这强行撕开的裂缝会让她受到更深的伤害。
最终,在陆莞儿鼓励的目光和周围同学渐渐响起的附和声中,阮知笙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几乎微不可查。
“太好了!”陆莞儿立刻笑了起来,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那我们就这么定了!原创音乐节目,核心创作:阮知笙!其他有兴趣参与编曲、填词、演奏或表演的同学,下课后来我这里报名!”
班会课在一片新的、针对原创节目的兴奋讨论中结束。
下课铃响,人群散去。阮知笙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想要逃离教室,却被陆莞儿快步上前拦住了。
“阮知笙,”陆莞儿的语气放缓了许多,带着一丝歉意,“刚才逼你表态,不好意思。但我真的觉得你的旋律很棒,不该被埋没。”
阮知笙低着头,没有看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放轻松点,”陆莞儿试图缓解她的紧张,“创作小组我会尽快组织起来,大家一起商量,你不会是一个人的。”她说着,拍了拍阮知笙的肩膀,动作自然而不逾矩。
阮知笙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楚易观坐在座位上,默默地看着这一幕。陆莞儿的手段,高明得让他心惊。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阮知笙隐藏在结界下的才华,并用一种近乎“阳谋”的方式,将她拉入了集体之中。这究竟是拯救,还是另一种形式的逼迫?
他看着阮知笙匆匆离开的背影,那背影里除了以往的疏离,似乎又多了一份被强行赋予的、沉重的负担。
而陆莞儿,在送走阮知笙后,目光转向了仍坐在原位的楚易观。她走了过来,倚在他的课桌边,小鹿眼里带着一丝狡黠和了然。
“怎么样,楚大学霸?”她歪着头看他,“我看你刚才很紧张嘛。”
楚易观心里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我紧张什么?”
“紧张她啊。”陆莞儿朝阮知笙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语气轻松,却意有所指,“你们不是初中同学吗?我看得出来,你挺关心她的。”
楚易观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陆莞儿也不深究,只是笑了笑:“放心吧,我有分寸。她需要有人推一把。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真诚,“我觉得,有些事情,一直憋在心里,反而不好。音乐,有时候是最好的出口。”
她说完,直起身子,“对了,创作小组,你有没有兴趣?哪怕不来帮忙,到时候提提意见也好。”
楚易观看着陆莞儿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片看似温暖友好的国域,其主人拥有的,不仅仅是亲和力,更有一种可怕的洞察力和行动力。
她不仅试图敲开阮知笙的结界,似乎,也在试探着他这座孤岛的边缘。
“我考虑一下。”他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陆莞儿似乎也不指望他立刻答应,笑着说了声“是该好好考虑”,便转身去召集她的“创作小组”了。
楚易观独自坐在渐渐空荡的教室里,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心墙已被敲出裂缝,橄榄枝也已递到面前。
这场由文艺汇演掀起的波澜,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将所有人卷入其中。他还能继续独善其身吗?
那个关于童年、关于八音盒、关于阮知笙的秘密,似乎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向命运的舞台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