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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心渊回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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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的指令如同淬了冰的针，一根根扎进陆清安的神经末梢。能量富集核心点——那具被锁链贯穿的残骸后方，一片氤氲着诡异幽蓝光芒的区域，仿佛一张等待吞噬生命的巨口。
空气在那里扭曲变形，发出低频率的、扰人心魄的嗡鸣，连四周散落的金属碎屑都在微微震颤，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
「必需」……系统用这个词为即将发生的暴行粉饰。陆清安几乎能想象到，当凌烨踏入那片能量场，被狂暴的能量撕扯、精神在极端痛苦中剧烈波动时，系统将如何“满意”地记录下那些被榨取出的所谓“本源能量”。
他看着凌烨。对方正望着那具巨大的残骸，侧脸在幽蓝光晕的勾勒下，显得愈发削瘦和苍白，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试验场诡谲的光，也映着一种近乎悲凉的平静。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命运，已有预感，或是……已不再抱有任何侥幸。
陆清安的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触碰到了防护服口袋里一个硬物——那是他之前偷偷藏起的一小块高能量压缩能源块，原本是打算在万不得已时，为自己或者……为凌烨争取一线生机用的。此刻，这东西的存在，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他该如何“引导”？用谎言欺骗，将他哄骗进去？还是用暴力胁迫，完成这最后的“任务”？
他的沉默引起了凌烨的注意。凌烨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催促，没有质问，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目光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表面平静，内里却潜藏着无数暗流与未被磨灭的、对“真实”的执着。
“前面，”陆清安终于开口，声音透过面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抬手指向那片幽蓝区域，“探测显示有异常能量反应，可能……与离开这里的线索有关。”他选择了谎言。一个建立在残酷真相之上的、苍白无力的谎言。他将“危险”包装成了“希望”。
他说出这句话时，感觉自己灵魂的某个部分正在被剥离，坠落进无底深渊。他甚至不敢去看凌烨的眼睛。
凌烨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片区域的能量波动显然极不稳定，充满了毁灭性的气息。他沉默着，拄着金属棍的手指缓缓收紧，骨节泛白。他不是傻子，战场上的直觉和对危险的感知早已刻入骨髓。那里绝不是什么希望之地。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每一秒都像是凌迟。
然后，凌烨做出了一个让陆清安意想不到的举动。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拖着那条伤腿，开始向那片幽蓝区域挪动。他没有再看陆清安，也没有再询问，只是望着那片扭曲的光晕，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要看穿什么的决绝。
他选择了走过去。不是相信了陆清安的谎言。而是……一种放弃般的，或者说，是一种以自身为赌注的、最后的试探。
陆清安僵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义无反顾地走向毁灭的中心。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不能！他不能就这样看着他走进去！
就在凌烨的脚步即将踏入那片能量场边缘，幽蓝的光芒已经开始映亮他破损的防护服，扭曲的能量场甚至让他身形微微晃动时——
“等等！”
陆清安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了凌烨的手臂！
他的动作太快，太急，完全超出了“监督官”应有的冷静范畴。抓住凌烨手臂的瞬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布料下坚硬却冰冷的骨骼，以及那几乎微不可察的、因虚弱而产生的细微颤抖。
凌烨的身体骤然僵住。他猛地回头，看向陆清安，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这是他自流放以来，陆清安第一次主动触碰他，不是为了伤害，不是为了押解，而是……阻止？
两人在扭曲的能量场边缘对峙着，幽蓝的光芒在他们周身跳跃闪烁，将他们的身影拉长、扭曲，投映在布满残骸的岩壁上，如同两尊凝固的雕像。
陆清安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他抓着凌烨手臂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一时间竟发不出任何声音。系统的警告音如同尖锐的鸣笛，在他脑海中疯狂叫嚣，斥责着他的失控行为。
「警告！执行员777号行为异常！立刻停止干涉任务目标！」 「重复！立刻执行最终指令！否则将判定任务失败，启动抹杀程序！」
抹杀…… 这两个字像冰锥刺入脑海，带来刺骨的寒意。
凌烨看着他，看着他那双隐藏在防护面罩后、却依旧能感受到剧烈情绪波动的眼睛，看着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臂。一种极其荒谬、却又带着一丝微弱火星的猜想，如同黑暗中破土而出的毒蕈，悄然在他心中滋生。
这个男人……他在挣扎。他在阻止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凌烨嘶哑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比之前任何一次询问都要低沉，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他没有挣脱陆清安的手，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透过那层面罩，直抵他灵魂最深处，挖出那个被层层隐藏的答案。
陆清安张了张嘴，面对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深邃眼眸，面对那声直击灵魂的诘问，所有的谎言、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他该说什么？说这是任务？说为了活下去？还是说……他后悔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僵持中，异变陡生！
或许是两人停留在能量场边缘太久，扰动了本就极不稳定的能量平衡。那片幽蓝的光晕骤然暴涨，如同沸腾的海洋，一股强大的、混乱的能量冲击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迅猛扩散！首当其冲的，就是站在最前方的凌烨！
“小心！”
陆清安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他非但没有松开凌烨的手臂，反而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猛地向后一拽！同时自己侧身，试图用后背去抵挡那汹涌而来的能量冲击！
“嗡——！！”
狂暴的能量流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撞击在陆清安的后背上！即使隔着防护服，他也感觉到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气息涌上口腔。他被这股巨力撞得向前扑去，连同被他紧紧拽住的凌烨，两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滚作一团。
混乱中，防护面罩似乎磕碰到了坚硬的物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视野一阵模糊。
能量冲击波持续了数秒才缓缓平息。试验场内一片狼藉，连那具巨大的残骸似乎都微微位移了几分。
陆清安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后背火辣辣地疼，耳边嗡嗡作响，意识有瞬间的模糊。他感觉到身下压着一个人，是他刚才在危急关头死死护住的……
他猛地清醒过来，挣扎着想要起身查看凌烨的情况。
然而，一双冰冷而有力的手，却先一步扶住了他的肩膀。
陆清安抬起头，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凌烨不知何时已经半坐起身，他就近在咫尺，脸上沾染着更多的灰尘和一丝不知是谁的血迹。他头上的防护面罩，在刚才的撞击和翻滚中，竟然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
而陆清安自己的面罩，也因为剧烈的撞击，吸附功能出现了片刻的紊乱，内部的显示屏闪烁不定。
隔着两道破损的屏障，在幽蓝能量场的余晖映照下，在满地狼藉的试验场中央，他们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毫无阻碍地撞在了一起。
陆清安能看到凌烨眼中那未散的惊悸，以及那如同破开迷雾般、越来越清晰的、震惊到了极致的探究。
凌烨也能看到陆清安那双总是刻意维持冷静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出的，是未加掩饰的恐慌、担忧，以及……一种如释重负般的、确认他无恙后的细微松懈。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的声音都远去，只剩下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和那在绝境中无声轰鸣的心跳。
凌烨扶着陆清安肩膀的手，没有松开，反而微微收紧。他盯着陆清安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面罩的裂隙，也穿透了所有精心构筑的伪装：
“陆清安，”他叫他的名字，不再是“副官”，不再是“监督官”， “你究竟……是谁？”
这一次，陆清安避无可避。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伸、凝固。试验场内，唯有能量场残余的幽蓝光晕如同垂死星辰的脉搏，微弱地明灭，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在冰冷岩壁上，摇曳不定。
陆清安僵在原地，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去，留下冰凉的麻木。他能清晰地看到凌烨眼中自己的倒影——那双总是试图藏匿情绪的眼睛，此刻写满了无处遁形的仓皇与被撕开伪装的无措。面罩的裂隙像一道撕裂的伤口，将他竭力隐藏的内在，赤裸裸地暴露在了这双他曾亲手推向深渊的眼眸前。
凌烨扶在他肩头的手并未用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寻真相的重量。那指尖透过破损的防护服布料传来的微凉触感，竟比之前任何一次镣铐的禁锢更让陆清安心惊。他没有挣脱，或许是无力挣脱，或许是在那直击灵魂的诘问下，连挣扎的力气都已丧失。
“……为什么？”凌烨的声音更低了，嘶哑得几乎破碎，却像一把精准的锉刀，反复打磨着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由谎言与背叛构筑的冰墙，“一次又一次……陆清安，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是那个在法庭上冷静作伪证的副官？是那个在流放地冷漠记录的监督官？还是这个……会留下外套，会扔来绷带，会在危机关头用身体挡在他前面，此刻眼中盛满复杂情绪与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的人？
陆清安的嘴唇微微颤动，防护面罩内壁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雾，那是他紊乱呼吸的证明。系统的警告音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海中尖锐地鸣响，重复着“抹杀”的最终通牒，试图用恐惧重新禁锢他的意志。
「立刻执行指令！清除异常行为！否则将启动强制执行模式及抹杀程序！」
抹杀…… 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
他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承认自己是来自异世的亡魂，是被系统绑定的执行员，是为了复活而不得不扮演恶毒配角的工具？然后呢？看着凌烨眼中可能残存的最后一点波动，因为这更加荒诞的“真相”而彻底熄灭？还是将他也拖入这无法挣脱的、与所谓“主神”对抗的绝望深渊？
抑或是……继续编织谎言，将这刚刚因为意外而撕开的裂隙，用更坚固的冰层封堵回去？
他看着凌烨。看着对方苍白脸上那混合着极致疲惫、不肯放弃的执拗、以及一丝……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明晰的、微弱期盼的眼神。那眼神像风中残烛，仿佛他接下来的话语，将决定它是彻底熄灭，还是能艰难地继续燃烧下去。
就在陆清安喉结滚动，几乎要被那沉重的沉默和系统的压迫逼到极限时，异变再次发生！
并非来自能量场，也并非来自系统。
而是来自凌烨自身。
他扶着陆清安肩膀的手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额角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脸色在瞬间褪得毫无血色，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难看。他猛地闷哼一声，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头部，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眼中闪过一片混沌的空茫与剧烈的痛苦！
“呃啊……”破碎的痛呼从他齿缝间挤出。
“凌烨！”陆清安失声惊呼，再也顾不得什么系统监控、什么身份暴露，下意识地反手紧紧扶住他下滑的身体。
是旧伤发作？是体力彻底透支？还是……刚才的能量冲击对他造成了某种未知的影响？
陆清安心中大乱，慌忙想去检查他的状况。然而，在他低头试图查看凌烨捂住头部的动作时，他自己的头部也传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刺痛，仿佛是某种精神层面的反馈震荡！
与此同时，他破损的面罩内部，代表生命体征监测的指示灯疯狂闪烁起代表极度危险的红色，与凌烨骤然紊乱的生理指标几乎同步！
「警报！检测到异常精神共鸣！来源：执行员777号与任务目标！」
「能量场干扰加剧！数据流混乱！」 「强制执行模式准备中……三……二……」
系统的倒计时如同丧钟敲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清安的目光猛地被凌烨因痛苦而微微松开的、一直紧握的左手吸引——在那只布满伤痕和污迹的手掌中，紧紧攥着的，除了那根作为拐杖的金属棍，还有一小截……之前他“遗落”在那堆矿车残骸下的、多功能生存刀的刀柄！
他找到了！ 而且，他一直带在身边！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陆清安脑中所有的混乱与犹豫。
在系统倒计时即将数到“一”的瞬间，陆清安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凭借着一种超越理智的本能，对着脑海中的系统，发出了一个混杂着极度惊惶与“合理”担忧的、半真半假的讯息：
“目标出现未知急性衰竭！生命体征急剧下降！能量场干扰导致监测失灵！请求紧急撤离！重复，请求立即医疗支援！否则目标即将死亡！”
他将凌烨突如其来的痛苦与两人之间异常的精神共鸣，巧妙地包装成了一场因能量场不稳定而引发的、危及任务的“意外事故”。他将“阻止”的行为，扭曲成了“保全任务目标”的紧急措施。
倒计时戛然而止。
系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关乎“任务目标存亡”的紧急状况打了个措手矩。冰冷的电子音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随即被新的、快速的分析指令取代：
「……检测到目标生命指标异常波动……能量场干扰确认……分析优先级变更……」 「强制执行模式暂停。执行员777号，立即携带目标撤离至安全区域，优先维持其基本生命体征！等待后续指令！」
成功了！
陆清安心中巨石骤然落地，随之而来的是几乎虚脱的无力感。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半扶半抱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凌烨从能量场边缘拖开，远离那片依旧不稳定的幽蓝光芒。
凌烨的身体沉重而冰冷，完全依靠在陆清安身上，头无力地垂在他的肩颈处，破碎的呼吸声近在耳畔，带着灼热而痛苦的气息。陆清安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细微颤抖，以及那紧紧攥着生存刀刀柄、仿佛那是唯一浮木般的手指。
他扶着凌烨，踉跄地退回到之前那具巨大残骸的阴影之下，找了个相对稳固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将凌烨安置着靠坐在岩壁边。
做完这一切，陆清安才靠着冰冷的岩壁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着。后背被能量冲击的地方依旧隐隐作痛，喉咙里的腥甜气息尚未完全散去，精神上的巨大消耗更是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昏迷不醒的凌烨。对方眉头紧锁，即使在无意识中，似乎也仍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那截生存刀的刀柄，依旧被他死死攥在掌心。
陆清安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最终，却只是极轻地、为他拂开了额前被冷汗浸湿的、沾染着血污的乱发。
这一次，没有迟疑。
幽蓝的能量光晕在远处不安地跃动，将这片残骸下的狭小空间映照得明暗不定。在一片死寂与废墟之中，两个本该对立的人，却以这样一种破碎而依存的方式，暂时靠在了一起。
无人知晓，在那短暂的精神共鸣瞬间，凌烨混沌的意识深处，是否有破碎的星光闪烁？也无人知晓，陆清安这冒险一搏换来的喘息之机，又将把他们引向怎样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