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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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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莱桑德湿润着眼睛看着她，西尔芙靠在他的肩膀上，遥遥的望着皎洁的月光:“我为你讲述我的故事，你也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可以吗？”
“你想知道我的故事？”
西尔芙眼神游离，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抚弄着自己的裙摆，停顿思考片刻后，她点头:“我想听你的故事，因为我很好奇。当然，作为新交的朋友，我想了解你也是必然。”
莱桑德偏过头，移开视线，似乎在想什么。
西尔芙瞧着他的动作，又看他一言不发，声音开始不由自主的放轻，她不确定的问:“你难道，不愿意吗？”
“没有。”莱桑德扬起头看她，“我只是在想我以前的那些往事。”
“那你就是同意了！”西尔芙开心了，她弯起眼睛，笑得温暖，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我先来说吧。”
她揉捏着裙摆，仿佛终于下定决心:“我叫西尔芙.伦伯特，是一位公爵的女儿，在我前十六年的人生中，我一直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我学习舞蹈，学习礼仪，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公爵小姐。我的父亲给了我最优渥的生活，可他却不来看望过我。我体恤他的辛苦，于是我按照他的要求学会听话，懂事，温顺，顺应着他理想中的模样，成为一个完美的女儿......”
“我以为他很爱我，”西尔芙停顿了会，继续说下去，“可当他要我嫁给一个地位相当的公爵时，我第一次反抗了他，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你不会想到的，他那时候眼神冰冷的让我恐惧，他看着我，就像看着一枚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我苦苦哀求他，可他依旧不为所动，他没给我选择的权利，他告诉我为家族牺牲是我的宿命。他要用我的婚姻巩固自己的地位，可是我不愿意，所以他把我关了起来。我不愿意做一只囚鸟，于是偷偷跑出来了，就在昨天晚上。”
她无奈的看着荡漾的水面，落了满眼的忧愁:“我知道他没有发现，但我同样知道父亲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所以我现在非常的苦恼，为我的未来而苦恼。”
莱桑德就这样静静的听着，听着她说完了自己的故事。
按照话剧里发展，他想他现在应该立刻把她拉入怀里，温柔的拥抱她，并坚定的对她说，如果你愿意，我就带你远走高飞，去这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他会带着她奔向自由......
彼时，他们将站在天涯海角看朝阳的升起，在梦幻般的花田等待花开，在绿野满天的山坡骑马奔跑......他们会一同感受着世间的一切美好，直到走到世界的尽头。
那一天，是雨后，太阳光折射出的彩虹悬挂在天际，他带着她来到辽阔无人的天空之镜，抛开心脏，送上了最热切的告白。
我爱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
可是莱桑德不能，他是一个死了快一百年的孤独灵魂，他没有未来，甚至可能都没有来世，他根本作不出任何承诺。
那些辽阔高远的天地是虚幻的彩色泡影，他早已不敢奢求，他唯一想要的只是看一看朝阳的升起。
爱人，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存在。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意料之中的结果，西尔芙失望的垂下眼。她确实期待着一个承诺，但她也清楚的知道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再继续说下去，就不礼貌了。她吸了吸鼻子，自我安慰着:“没关系，我的明天不会就此埋葬的。你看，就如同今日一样，我偷偷跑了出来。”
她冲他调皮的眨眨眼，乐观的让人心疼，她对他说:“现在到你了，跟我说一说你的故事吧。”
他的......故事？
莱桑德动了动嘴唇，几次想张口却又闭上了嘴。
他该说些什么呢？一百年以前的记忆像覆盖在地表的岩石，被时间风蚀成了嶙峋怪石，太多模糊的记忆已变得模糊不清，唯一深刻的只有曾经刻入骨血的仇恨。
“你要是不想说也可以不说的。”西尔芙靠在膝盖上，善解人意的对他说，只是这份善意里夹杂了许多的闷闷不乐。
莱桑德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已经沉默了很久，他带着歉意说:“没有不愿意，我只是在想该对你说些什么？”
西尔芙扭头看他:“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你出生的国度，难以忘记的经历，愉快的，伤心的都可以，哪怕是一些很无聊的日常。”
他出生的国度？天呐，一百年前的国度，它真的还存在吗？
时间真的太久了，莱桑德都快忘了自己的祖国了，他想起了五六十年前的那场战争，炮火纷飞，横尸遍野，在苦苦坚持了三个月后，他看着自己的国家被赶出了这片土地，自此再没有了音讯。
他几番纠结，还是试探着询问:“你知道肯特加瓦吗？”
“肯特加瓦？”西尔芙睁大眼睛，“你来自肯特加瓦？那个在多玛河岸的遥远国度？”
多玛河？看来他的祖国战败后退往了索尼斯平原，最终在多玛河岸生了根。那是个不错的地方，在莱桑德久远的记忆里，多玛河连接斯特里斯洋，海洋运输便利，看来他的国家大概发展为了一个以海外贸易为主的国度。
他为此感到欣慰，虽然不复过去的辉煌，但至少他的国度仍然存在，这是他百年以来听过的最好的消息。
“是啊，我来自肯特加瓦。”莱桑德笑着对她说，“我是一个富商的儿子，从小的生活过的也还算愉快。我有三个哥哥，所以从小父亲对我的要求就比较松散，我可以尽情的尝试很多新鲜的事物，比如击剑，跑马，诗歌，音乐等等各式各样的事物。”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十五岁的时候我的名字就传遍了整个城市，通天文，知音律，善武艺，我为自己赢得了这荣耀的光环，他们称我为肯特加瓦最耀眼的明星。”
西尔芙看着他因回忆而闪闪发亮的眼睛，仿佛在这个寂静的黑夜里窥见了那个她不曾见过的耀眼肆意的少年。她想如果她与他一起生活在肯特加瓦，她也会爱上这个少年的。
西尔芙的脸颊在她的幻想里悄悄染上了红色，趁着夜色，她偷偷的看着他，听着他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是一个天才，至少他们都是这么说的。我接受了这荣耀的光环，就在我以为我会一直这么潇洒的过一辈子时，我遇到了一个令我毕生难忘的女人。”
“她是你的爱人吗？”西尔芙忍不住开口打断。
“恰恰相反。”莱桑德收敛了笑意，眼里划过一片冰冷，“我恨她，非常非常的恨她。”
他眼里的仇恨在燃烧，可他表现的却又如此的平淡。莱桑德强压下了那些本该如火山爆发的情绪，经年累月，积蓄在心底，变成了滚烫的岩浆，缓慢流动，渐渐冷却。
他恨她，但更多的却像是如风般的释怀。
“我与她相识在一条街道。她出商店后没走几步就碰见了盗贼，而我那时恰好路过，顺手帮了她的忙，为她拿回了被抢走的财物。我本一时好心，但也就是那时候我为自己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她告诉我她是一个女巫，并宣称对我一见钟情，我当场拒绝了她，可她没有放弃，并开始对我展开了猛烈的追求。起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依旧礼貌的拒绝着她，可后来她越来越过分，甚至严重影响到了我的生活，我没有办法，只能约她出门，与她彻底把话讲清楚。”
“也就是内个时候。”莱桑德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却不等西尔芙看清楚就消失不见了，“她对我用了她引以为傲的黑魔法，抢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
“所以，你一直在等的人就是，就是那个女巫吗？”西尔芙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存在于传说中的女巫对她来说就像是童话故事，她以为女巫根本就不存在于世界上，那不过是前人编造出来的人物。
可莱桑德见过，尽管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她相信他，情感是骗不了人的，他脸上的微表情为他证实了这一点。
莱桑德摇摇头:“不是，从那天起女巫就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而我在找的也只是那与曾经相像的东西。”
他把他的故事尽可能讲的美好，掩盖了所有血腥的情节。这本来是一个秘密，可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跟人说过话了，为了此次交谈他把自己仅剩的记忆告诉了她，用以连接着那与人的微薄的联系。
西尔芙点头:“原来是这样。”
莱桑德开玩笑的问她:“我的故事讲完了，是不是很无聊？”
苍白月的光映出了一个鬼魂近乎透明的皮肤，透过虚幻的皮肉仿佛得以窥见内里森白的骸骨。西尔芙无知无觉，她坐在一个死了近乎一百年的灵魂身边，对话着一个跨越了时间的前人，她只轻轻摇头:“按照正常的逻辑我想我应该安慰你，但我觉得你并不需要。”
顿了顿，她斟酌着说道:“你身上有种矛盾感，我见过很多像你一般大的男人，无论是受过良好的贵族子弟，又或者是普通的平民，但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太平淡了，或者说是太成熟，你不似个年轻人，反倒像个年长者，温和，内敛，自洽......所以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能把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打磨成现在这副模样？”
西尔芙看着他，说是疑问却更像是陈述，她并不期待莱桑德的回答，也并不想继续过问他的过往。谈话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有没有答案其实并不重要。
毕竟，从第一眼见到他，西尔芙就为他身上这种被时间堆砌出来的沉稳气质吸引住了。
“这就是另外一个秘密了。”
西尔芙摊手:“那就让它一直是一个秘密吧。”
莱桑德眼里映着她灵动的眼睛，不禁有些感慨，她调皮，乐观，天真，她也聪明，知趣，敏锐。
她远比他想象的更具魅力。
莱桑德低头无声的微笑起来，西尔芙不自然的别过脸去，脸颊有些发烫。
天空高远，月色深沉。
又到了离别的时刻了，西尔芙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提着灯看着他:“我想我得走了，不然会被父亲发现的。”
莱桑德停下玩弄的手指，面露不舍:“你明天还会来吗？”
西尔芙笑了，她状似玩笑道:“我可以理解为，你在邀请我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
“想要邀请一位公爵小姐，可不能只有口头的言辞啊。”
莱桑德想了想，转身去了一片草丛，再次带回来了一支白玫瑰:“用玫瑰做邀请函，你愿意来吗？”
是那支如月光般漂亮的白玫瑰，西尔芙压下面上的惊喜，伸手接过，深深嗅着它的清香，愉悦道:“我应邀了。”
枝叶在风里奏响离别的序章，她提着灯走过落满枯叶的小道，走向天明时的囚笼。
黎明前的最后一刻，她回过头，又看见了那个靠在枫树边望着她离开的青年，他有着融于微风的温柔，沉于大海的广阔胸膛。
她想，她确实不曾见过莱桑德最耀眼的青春年少，但这并不影响她爱上他。
“西尔芙小姐，罗伯特公爵来访，公爵请您下去呢！”
安娜推开门，西尔芙正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一本翻了几页的肯特加瓦历史。
问言，西尔芙邹起眉头，十分不满的合上书本，砰的一声放在书桌上，提着裙摆跟安娜下楼。
大厅窗明几净，阳光让室内巴洛克风格的装饰更显庄重华贵，做工精美的沙发边，两个穿着考究的贵族谈笑风生。
西尔芙走下楼梯，伦伯特公爵抬起头来微笑着向她招手:“西尔芙，我的女儿，快到这边来。”
西尔芙走过去，公爵拉住她的手，热情的把她介绍给罗伯特:“罗伯特公爵，请容许我为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女儿西尔芙。快，西尔芙，跟罗伯特公爵问好。”
年轻的小姐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她面朝身前的罗伯特，行了个标准到极致的贵族礼:“您好，罗伯特公爵。”
罗伯特没有回应，他只是呆呆的看着西尔芙，宛如魔怔了一般。
西尔芙疑惑抬头，将罗伯特此刻的表情和他的面容一丝不落的映进了眼里。
他看起来还算得上年轻，白净的脸上唯有眼角布了几条细纹，棕色的发丝被一丝不苟的疏到了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凭这张脸倒也称的上英俊。
他身量很高，身材匀称，是当下最受波尔顿女孩们欢迎的类型，只是比起莱桑德还差了很多。
“罗伯特公爵？”
伦伯特叫了他一声，罗伯特回过神来，十分自然的微笑抱歉，他向西尔芙回礼，举手投足尽是潇洒:“失礼了，传闻西尔芙小姐如出水芙蓉，国色生香。今日一睹芳容，真叫人移不开眼。”
他抬眼，一双眼睛直盯着她看，像吐着信子的眼镜蛇，调笑着，欣喜着，等待狩猎近在咫尺的猎物。
那露骨眼神让西尔芙浑身不自在，可罗伯特却好像根本没发现一样，他自顾自的牵起西尔芙僵硬的手，绅士的亲吻着她的手背。
“哈哈哈哈哈哈......”伦伯特大笑出声，他满意的看向面前两人，开口对罗伯特说，“罗伯特公爵，你可真会说话。”
西尔芙强忍恶心抽回自己的手，慌忙避开罗伯特的视线，罗伯特也不恼，只是转身与伦伯特搭话:“我只是在真心实意的赞美西尔芙小姐，我真的很喜欢她。”
“哦，这么说公爵是看上我的女儿了？”
“是的，没错。”
西尔芙一惊，后退半步来到伦伯特身后，伸手紧紧拉住了公爵的衣摆。
像是感受到了女儿的抗拒，伦伯特话音一转，有些为难的开口:“虽然我的女儿刚刚成年，但我作为她的父亲，实在不忍她离开我的身边，您不会知道西尔芙有多么的听话懂事的。”
罗伯特挑眉，了然道:“爱女心切，我完全能理解您作为一个父亲的立场，如果我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儿，我也不会忍心看着她出嫁的。”
伦伯特眉头舒展，朝他微笑:“您能理解，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西尔芙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放开了攒住伦伯特衣摆的手。
几句闲聊，公爵与罗伯特也不在谈论有关西尔芙的话题，转而聊起了公事。眼见两人都不在关注自己，西尔芙借口准备茶点偷偷溜走了。
温暖的阳光隔着玻璃窗擦过西尔芙的身影，身处大厅里却莫名有凉意袭来。沿着地毯走向古典木门的路上，西尔芙打了个寒战。大厅中央，两人的交谈声不可避免的传入她的耳中。
“与迦南实行通商政策无疑是正确的，皇帝陛下计划设立有关跨国贸易的相关法案，建立自由贸易区，因此他需要一位外交官......”
“你想竞选外交官？这很难，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它背后所能带来的巨大利益......”
“所以我需要你在竞选的时候把票投给我......”
“可伦伯特，我为什么要帮你呢？没准我也准备参加竞选......”
“你不会的罗伯特，你是个商人，而商人重利......”
“而我可以承诺你，在竞选成功后，将贸易的‘先锋官’送到你的手里。”
“......听起来不错。”
走出大厅，两人的交谈声渐渐消失。西尔芙从前院走进花园，坐在榕树下悬挂的秋千上，摇摇晃晃。
午后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零零碎碎打在地上，远处花农浇灌着盛开的白牡丹，几只飞鸟在天空盘旋鸣叫，恬静柔和的花园像一场不真实的美梦，此时的西尔芙不会想到，这美梦的背后是多么破碎的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