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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置换反应 ...

  •   客嘉广场是这一片比较落后的区域新兴的一个广场,据说是有个大牌子的商场要开到这边来了,携带着那些入驻商场的商户们在这块开了个预热活动。

      吃过晚饭之后,天色就立刻暗下来,所有人低着头忙忙碌碌的时候,紫黑色的夜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吞没了云和天。

      柳泛深呼吸了一口,冷气就钻进他的鼻腔里,让他浑身上下都打了一个寒战。

      孤零零的一个人。

      宋学和他的美韩一大早就不知所踪了,根本是一点也指望不上。

      更吊诡的是孙斌。柳泛兜里的票还没掏出来呢,孙斌自己就有票了,饭都没吃就直接出门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唉,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把桌上一些大概要带的东西随手揣进口袋里,想了想,又把放在旁边那张言默的学生卡也带上。

      —
      —
      不知道是不是冷空气的原因,这一片的景色都被蒙上了一种雾霾蓝的质感。

      从来没感觉,客嘉广场这边其实还挺大的。

      伫立在夜色中的大商场仿佛是在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就趁着所有人都没怎么注意的时候,突然之间,规划,施工,剪彩,哗哗啦啦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玻璃窗擦得干干净净,现在外面就能看清楚里面吃各种东西的人,火锅,面包,炸鸡,旋转蛙锅……所有一切,应有尽有。

      这个广场处于中心地带,一面牵着长街巷条带状星星点点的夜市小摊,一面连着旧工地,工地和广场之间现在被摆上了一个巨大的充气乐园——就是供小孩玩的那种,现在就跳满了叽叽喳喳的小孩。

      天气真的有够冷的。

      柳泛插着兜到处转了转。

      演出即将开始了,演员正裹着羽绒服在后台紧锣密鼓地商量着。

      柳泛是有票的人,有票的人可以坐在前排那种主办方特意放的软椅子上。

      但他实在不想挤过去了,他本来就对音乐什么的不太感兴趣,没音乐细胞。

      哪有那闲工夫去琢磨 Do Re Mi Fe Sol ?

      从小到大,忙着打工呢。

      所以站在后面,凑凑热闹得了。

      暖场音乐开始放了起来,非常有节奏感,一下子把气氛都挑热了不少,五颜六色的光束四处穿梭,随着节奏晃来晃去。

      从长街巷那边走过来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人们裹着围巾,大人牵着小孩,或者小情侣手挽手。

      来来往往的人当中有不少的熟面孔,其实基于熟和不熟之间,没什么招呼好打的,而且多半是三五成群。

      真孤独啊。

      寒风和热闹交织在这里,柳泛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高中同学。

      一张张很熟悉的脸一下子浮现出来,一个一个名字连带着高中时期那身校服,那些老师,那间教室,那堆卷子,黑板上那些字迹,跑道上的相互追逐……

      突然回想起来,好像恍如昨日,又好像时隔多年。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几乎空空如也的通讯录,当时还是心太狠,直接全部删干净了。

      一下子断了所有的念想。

      他们在哪里呢?

      满天星式地分布在全国各地了吧?

      会不会偶尔提起他?

      还是已经在新城市的新生活中开始人生的新阶段了。

      柳泛抬起头看了看,头顶一片漆黑。仔细看才能看见云朵在盲无目的地漂浮。

      突然一声惊雷一样的尖叫炸响。

      柳泛直接被吓了一大跳。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聚光灯全部收敛,舞台四周迸发出直冲云霄的白色气浪。四个乐手一字排开,然后,余一依登场。

      一头摇晃的纯白色长发惊呆了全场。

      余一依穿着一身布满铆钉的黑色长皮外套,脖子上围着一圈蓬松灰色皮草,里面是一件撕得破破烂烂的旧毛衣。裤子上的条带相互牵连,挖了好多金属孔。

      嗓音中沙哑中带着一丝丝少女的甜,嘶吼得坦率粗暴,一瞬间撕开夜空。

      人群躁动起来,老年人不明觉厉揣着手张着嘴巴观望,,年轻人摇头晃脑跟着嗨,多巴胺和肾上腺素飙升。

      柳泛也听呆了。

      激烈鼓点的刺激中,脑海里的那些烦闷一扫而空。当下变得清楚明白起来。

      于是他跟着人群的声浪也宣泄地大吼了两声。

      不太像他的风格,但果然畅快多了。

      反正这里又没熟人了。

      “柳泛?”

      突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柳泛回头,稍微想了一会儿。

      “药你带出来没?现在给我?”老顾客说。

      柳泛伸进口袋里找了找,拿出瓶子倒了两片。

      “你是哪一个?”

      “206。八片。”那人伸手就要去拿药瓶子。

      “你们要去打仗吗。”柳泛伸手推了他一把,“一次不卖那么多。”

      “给你钱就是了。管那么多干嘛。”那人不耐烦。

      “两片。”柳泛简单地说,把手摊开。

      那人盯着他看了两秒,不做声,柳泛作势要收回,他就迅速夺过那两片药,走了。

      一双眼睛在暗处滴溜滴溜地观察着。

      “可以啊。柳泛。这么硬。”本来站在柳泛前面的人转过头来,扯着公鸭嗓对他很满意地笑。

      “硬什么。钱呢?”

      “真是两三句不离钱。兄弟几个谈谈交情不好吗?”公鸭嗓说。

      “交情谈,钱也要谈。”柳泛说。

      “等你今晚回去,在你宿舍门口那个杂物桶里就能看见了。”

      公鸭嗓往舞台上看了看,眯着眼睛对柳泛问:“今天不带仓库里,有闲情逸致出来玩啊?你朋友?”

      柳泛点点头。

      “了不起。这才大学就接商单了啊。”公鸭嗓感叹,“这一片以后发达起来,就成小明星了。”

      “这一片以后有发达的可能吗?”柳泛笑着问。

      “怎么没有?这个商场一盖,那边世纪KTV再一盖,怎么也算能发达起来。”公鸭嗓朝着那边的工地努了努嘴。

      柳泛看过去,夜幕之下,环绕着搭着手脚架的庞然大物若隐若现。

      “这是KTV?都多久了还这样啊。”柳泛说。

      “是盖的久,得有好几年了,不过这不是慢工出细活吗。人汤老板有自己的考量。”公鸭嗓说。

      ……

      ……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人群中,一双一直在眼睛左右移动着。

      他已经观察很久了。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兜里的东西。

      灰白色的药片。

      他救命的东西。

      于是他抓抓自己的破棉衣,把自己早就坏得崩裂开的裤子拉链遮住,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在一旁的玻璃窗照照,这一张苍老的脸还算干净。

      肌肉突然痉挛,他猛地把自己的脚往墙角一磕,破了一大块,鲜血渗出来,却没有什么痛觉,只是一味的痒。浑身都在不停地痒。

      那老板不是个东西! 说好的价格现在突然涨得这么高!

      那老婆子不是个东西,让她掏钱,挖空了裤袋也掏不出两个子来!

      只能就这样出来碰碰运气,上天保佑,这一带竟然还真有个人在卖这种,碰巧被他遇上。

      还是痒。

      痒。

      痒。

      等不及了,他就拖着自己无知觉的半条腿,硬朝那个年轻人走去。

      柳泛先是听见了几声很小的声音,左看右看,最终低下头才找到人。

      柳泛自己是挺高的,但也不至于高到连人都看不见。这个男人简直过于矮了,看着约摸五十岁左右,鹰钩鼻,满脸皱纹,像个恐怖童话里的小矮人。

      男人还在说话,叽里咕噜,呜呜咽咽,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方言,柳泛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一俯下身子,这个男人突然就把手往他口袋里猛伸。柳泛按住自己的口袋。

      “怎么?”

      “老同学介绍来的……”那男人终于开口说人话了,黏腻的嗓音胡乱套着近乎,带着些许暗示。

      柳泛能跟一个五十岁的人有个毛线的老同学。

      “你要干嘛?”柳泛皱着眉问。

      “来来了一片。多少钱?”男人又说。

      柳泛想了想还是把药瓶子拿出来。男人一下子两眼放光。

      单薄空荡的裤管里面那条鲜血淋漓的瘦腿激动地晃荡起来。流着脓,发出那种好了又坏,坏了有结痂,结痂又撕开的恶臭。

      柳泛皱了眉,青坪大学这一带都什么牛鬼蛇神啊。

      上辈子干了亏心事的人都在这边渡劫吗?

      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

      男人在自己的棉衣里掏,一把数目不少的钱皱皱巴巴地被他攥出来,塞进了柳泛手里。

      “来片,一片,一片就行。”男人说。

      “一片用不了这么多。”柳泛说。

      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地,男人的脸开始扭曲,瞳孔涨大,柳泛吓了一跳,疼到这个地步了?

      他干脆把自己手里的瓶子递给他。

      他拧开瓶盖往里瞧,大概十来片还有些碎掉的渣。兴奋的神色迅速爬上他的脸。

      他逆着人群拖着腿,走进长街巷,消失在那些回环百转的房屋当中。

      —

      —

      长街巷是一片落后贫困的居民区,弯弯曲曲的布局像迷宫一样困着里面的人,恐吓着外面的人。

      巷子外围有一圈翻新过了的房屋,稍微还能做点小生意。

      矮子进去之后,长街巷外围一栋半新半旧的房子亮起了灯。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穿着一件薄薄的T恤,仰面半躺在皮沙发上。房间里暖气开得几乎让人要流汗。

      带着粗大玉扳指的手在桌面上叩着。

      两旁站着一些个小弟,个个都不敢言。气氛凝重。

      沈老师办公室里出现过的麻子低着头,咬着牙齿,内心惶恐不堪。

      指针滴答滴答响。

      外面寒风阵阵,热闹万分,里面热气升腾,却犹如冰窖。

      汤哥的耐心所剩无几了。

      任谁都能看出来。

      “看来沈老师改变主意,不赏光了。”

      汤哥悠悠开口,嘴上说着沈老师,眼睛却看着麻子。

      麻子只感觉腿都站不稳了,头都不敢抬起来。

      “可能……学校里出了什么事。再……等等。”麻子说。

      汤哥面无表情:“再等等?行。那就再等等。”

      一行人屏息凝神。

      突然,燥热的空气中混入了一股奇异的浓香,十分有攻击性。汤哥一瞬间抬起头来,警惕地往门口看去。

      随之而来的是两声敲门声。

      “笃笃。”

      汤哥使了个眼色,一个小弟走了过去,把门打开。

      一袭黑色皮裙子,飘逸的大波浪,出现在房间里。红色高跟鞋一下一下踩着,汤哥立刻从皮沙发上直起身来。

      “言太太怎么有空光临寒舍……”汤哥一瞬间就换上无比谄媚的笑,伸出粗大的手掌要与来人握手。

      来人无视了他伸过来的手,径直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您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汤哥只好把手收回,摘掉手上的扳指,再次开口问。

      “不欢迎?”言太太说,“今天日子不错,顺便过来看看。”

      “没有没有,只是我们这种地方小,怕招待不周。”

      汤哥给那边的小弟使了个眼色。

      好茶便立刻泡了一杯端过来。

      “几年了,汤老板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言太太伸出纤纤玉指,把茶杯推出去,抬起眼睛看着汤哥。

      “不敢不敢,小本生意,小本生意。”汤哥诚惶诚恐。

      “从一个小店老板,到要盖这么大的一栋商K,外面多少人都好奇着呢。汤老板到底是做什么起家的?”言太太不紧不慢地说。

      “我就一小市民。汤某没有什么本事!承蒙言总长和太太的爱护加上走运才有今天。”

      “哦。是吗?景玄和你很熟吗?没听他说起过。”言太太挑着眉毛,薄薄的眼皮微微一抬,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言下之意言总长并不想和他扯上什么明面上的关系。

      汤哥心领神会。

      他咬咬牙,扯着笑应了下来。

      “言总长他贵人多忘事,帮助过多少人自己都记不清了。但是太太还会来我这里,真的承蒙照顾!”

      “呵呵呵呵。我是这两年才嫁到言家的。以前,我可不敢说照顾过你。”言太太干笑几声。

      “这几年没少给太太添麻烦……太太照顾我的人,汤某是知道的。”

      这个女人说话夹枪带棒,他有些无从招架,只能把身段越放越低。

      他挥一挥手,示意小弟拿上好的雪茄来。

      小弟走到破旧的柜子里,竟然拿出了一个十分奢华的保湿盒,从里面拿出雪茄放到桌上。

      “我照顾你的人,你可没照顾我的人。”

      一语落下,汤老板的笑容僵在脸上,肌肉抽了抽。

      言太太拿了一根雪茄,在手里把玩着,不紧不慢,神色慵懒。

      “这……一定是手底下人办事不利!我什么也不知道啊……这是……”

      汤哥短粗的脖子里面冒出了几句哽咽,双眼焦急地睁大,他扭头朝小弟大吼:“快去查!吃干饭的吗?!养着你们有什么用?!一点事情也办不好!”

      言太太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那一排瑟瑟缩缩的小弟,欣赏够了,才转过来对着汤哥说:“有时候,生意越做越大。难免有些蠹虫,害群之马,吃里扒外。”

      “景玄在家里经常提起。我也用这句话和汤老板分享。手下人要护着,也要管着。”

      汤老板连连称是,低着头,不知所措。

      “我以后一定好好管,好好管……”

      气氛已然降到了冰点,言太太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她把手里的雪茄递给小弟,小弟赶忙接过去,剪好,点好,再送回来。

      “我们家小言哪能没老师啊?”

      于是汤老板张开他紫红色干裂的嘴,言太太咧开她鲜红水润的唇,两人各自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吐出醇厚的白烟来。

      透过这栋小洋房灰蒙蒙的玻璃,两只毒蛇面对面吐着信子。

      —

      —

      当那一辆故作低调而依然奢华的轿车驶离之后,麻子跪倒在地。

      汤老板一脚踹在他的头上,麻子的头一偏,撞在墙角,一道血痕从嘴角立刻淌下来。

      有一个人从外面进来,对着汤老板耳语了几句,打断了这场即将开始的酷刑。

      还没听完,汤老板就骂道:“TMD,我说了,那死矮子老婆也就是个洗碗的,儿女都死光了,再挖也挖不出金子来!管他去死?”

      “汤哥,他现在到处说他买到了,高兴得要疯了。我查过了不是从咱们这儿出去的。”小弟重重地说,“外来货。”

      汤老板一下子有了些兴趣。

      “外来货?”

      “我看过了,瓶装。我们是袋装。不一样。”

      “去问问。”汤老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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