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瓷痕 ...
-
老王儿子的满月酒，设在一家颇有格调的江南菜馆。
林霁本不想去，他尚未从连日来的精神折磨中完全恢复，只想把自己藏起来。但老王亲自打了电话，语气恳切，他找不到理由推脱。更让他心悸的是，林渊得知后，无比自然地表示要一同前往。
“王警官平时很照顾哥，我应该去当面道谢。”他笑得温良无害，眼底却藏着只有林霁能读懂的光芒——那是审视，是宣告主权。
聚会的气氛热闹而温馨。小小的婴儿在众人手中传递，发出咿呀的呢喃。同事们暂时抛开了案情的沉重，举杯畅饮，聊着家长里短。林霁坐在其中，却像一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他勉强笑着，回应着同事的调侃，心思却全在身旁的林渊身上。
林渊表现得无可挑剔。他彬彬有礼，言辞得体，适时地为林霁布菜、添茶，应对着各方投来的好奇目光。他甚至和老王聊起了最近几起公开报道的、与他毫无关联的案子，发表了几句精准而专业的看法，引得老王连连点头。
“林法医，你这弟弟，真是年轻有为啊。”有同事由衷赞叹。
林霁扯了扯嘴角，感觉喝下去的酒液都在胃里凝结成冰。只有他知道，这只优雅的手，是如何在黑暗中抚过他的脖颈，留下无形的烙印；这张吐出专业见解的嘴，是如何轻描淡写地将一场致命的嫌疑称为“玩笑”。
林渊在享受。享受这种隐藏在人群之中，只有他们二人知晓秘密的刺激感。享受看着林霁在正常的社交面具下，因他而紧绷、而恐惧的模样。
席间，林霁起身去洗手间。穿过走廊时，他感觉一道目光始终如影随形。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
在洗手台前，他用冷水扑脸，试图驱散酒意和那令人窒息的注视感。镜子里，林渊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手臂自然地撑在台面上，将他困在方寸之间。
“哥好像喝多了。”林渊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气息拂过林霁湿漉的耳后，“脸很红。”
林霁身体一僵，猛地关上水龙头。“没有。”
“是吗？”林渊的手指轻轻划过他泛红的耳廓，动作快得像是错觉，“可是，哥连脖子都红了。”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触碰到的皮肤却像是被点燃。
林霁猛地转身，想推开他，却被林渊就势抓住了手腕。
“放开，会有人进来。”他压低声音，带着警告，眼底是无法掩饰的慌乱。
林渊非但没放，反而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目光沉沉地锁住他：“哥在害怕？怕被别人看到？”他低笑，声音喑哑，“我们不是最亲的兄弟吗？弟弟关心喝醉的哥哥，有什么问题？”
他的逻辑永远这样扭曲又无法反驳。在旁人看来，这或许是兄弟情深的画面，只有林霁能感受到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掌控欲。
“林渊，别在这里……”他几乎是哀求了，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林渊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幽深的漩涡，里面有迷恋，有戏谑，还有一丝被这抗拒点燃的阴郁。他最终松开了手，退后一步，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好，我们回家。”他轻声说，仿佛刚才那个极具压迫感的人不是他。
回到席上，林霁如坐针毡。接下来的时间，他几乎不敢再看林渊，只盼着聚会早点结束。
终于熬到散场。夜风带着雪后的凛冽，吹在脸上，稍微驱散了酒意。林霁谢绝了同事顺路送他们的好意，只想尽快呼吸到没有林渊存在的空气。
“我们走走吧，哥。”林渊却揽住了他的肩膀，力道不容拒绝，“醒醒酒。”
深夜的街道空旷无人。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两人并肩走着，沉默像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其间。林渊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温热透过厚厚的衣物传来，像一道无形的镣铐。
走到公寓楼下，林霁想挣脱，却被搂得更紧。
“哥。”林渊停下脚步，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凝视着他。他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渴望和一种近乎野蛮的笃定。“今晚，我不想睡地铺了。”
林霁的心脏骤然一缩，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他明白了林渊所谓的“回家”意味着什么。
“你……”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恐惧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我们是兄弟，不是吗？”林渊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下颌线，声音低沉而诱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伪装，“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为什么……不能更近一点？”
他的话语像裹着蜜糖的毒药，试图模糊一切界限。
林霁看着他，看着这张在月光下俊美得近乎邪气的脸，看着那双眼底深处燃烧的、足以将两人都焚毁的火焰。他知道，这不是请求，是通知。是经过精心铺垫后，顺理成章的下一步。
拒绝的代价是什么？他想起那些染血的纽扣，想起那句“你承受不起”。
冰冷的绝望，如同这冬夜的寒气，一点点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
林渊没有等他回答，或者说，他并不需要回答。他揽着林霁，用近乎拥抱的姿势，半强迫地将他带进了楼道，按下了电梯。
密闭的电梯空间里，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林霁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感觉自己正被送往一个无法回头的审判之地。
电梯门开，走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林渊拿出钥匙，开门，动作流畅自然。
屋内一片黑暗，寂静无声。
林渊反手关上门，却没有开灯。在浓稠的黑暗里，他将林霁轻轻压在门板上，温热的身体紧密相贴，鼻息交织。
“哥，”他在他耳边呢喃，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别推开我。”
黑暗中，林霁闭上了眼睛。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瓷偶，任由那精心修饰的裂痕，在无声中蔓延、加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