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无声处生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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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砚南第一次注意到柳泊笙，不是在面试时，而是在更早之前。
那是在柳泊笙的大学，一场优秀学生作品展上。陈砚南作为杰出校友被邀请回去做分享，路过设计展厅时，被一组建筑模型吸引。模型做得精细，更难得的是理念中透出一种温和而坚韧的力量，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对“家”和“归属”的理解。作者的名字叫：柳泊笙。
他记住了这个名字。所以在人事部递交应届生录取名单时，他看到了“柳泊笙”三个字，下意识地圈了出来，吩咐了一句：“这个学生的面试，我亲自来。”
面试那天，柳泊笙穿着略显宽大的白衬衫，肩头被雨打湿了一片，眼睛清澈得像雨后的天空，紧张却努力维持着镇定。陈砚南看着他那份几乎无可挑剔的简历，听着他坦诚甚至有些稚气的回答，心里某个角落微微动了一下。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但他习惯了不动声色。
柳泊笙进入公司后，陈砚南发现自己会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清瘦的身影。食堂里、电梯间、下班时的打卡处。他看到柳泊笙耐心地帮同事整理文件，看到他加班到很晚趴在桌上小憩时轻蹙的眉头，看到他收到父母短信时嘴角不自觉扬起的温柔弧度。
这个年轻人像一株生长在阳光下的植物，干净、温暖，带着一种他陈砚南早已在商海沉浮中丢失的简单和纯粹。
他发现自己开始期待那些微不足道的“偶遇”。他会故意在柳泊笙加班的那几天也留到很晚，只为了能“顺路”经过设计部，看他一眼。他会留意柳泊笙参与的项目，在他遇到困难时，不经意地提点一下总监方向。
他看到他屏幕上的采访页面了，在那个雨夜。也看到了年轻人瞬间慌乱关掉页面时泛红的耳尖。一种久违的、近乎青涩的悸动攫住了陈砚南。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柳泊笙，你喜欢我啊？”
问出口的瞬间他就后悔了，怕吓到他，更怕得到否定的答案。但当看到柳泊笙轻轻点头，垂着眼睑小声说“是的，陈总”时，陈砚南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滚烫的情绪瞬间涌向四肢百骸，以至于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耳廓烧了起来。
他几乎是仓促地约了明天，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他对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看着那仍未褪去的红色耳尖，哑然失笑。陈砚南啊陈砚南，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竟在一个年轻人面前慌了手脚。
他知道这不对，不该招惹这样一个干净的人。他的世界复杂、暗流涌动，充满算计和危险。柳泊笙应该拥有的是阳光大道，而不是和他一起走在钢丝上。
但……他舍不得那份温暖。
在一起后的日子，是陈砚南从未想象过的平和与满足。柳泊笙的爱简单而直接，熨帖着他所有疲惫和锋芒。他会因为应酬喝酒胃痛时，得到一碗温热的、亲手煮的粥；他会在一场硬仗结束后，得到一个不带任何目的的、纯粹的拥抱。柳泊笙让他想起“家”最原本的样子。
他因此变得更加强大，也更加脆弱。强大是因为有了想守护的软肋，脆弱是因为真的害怕失去。
他开始更谨慎地处理商业上的对手，甚至悄悄安排人留意柳泊笙的日常安全。他树敌太多，他知道。每一次柳泊笙独自晚归，他都提心吊胆，直到听到开门声才能安心。
他总想着，再等等，等他把一些潜在的威胁清理干净，等集团更加稳固，他就能给柳泊笙一个更安全、更公开的未来。他甚至偷偷去看过戒指。
那场报复来得太快，太猝不及防。被拖出车子的瞬间，他最大的念头不是恐惧，而是：泊笙还在家等我吃饭。剧烈的疼痛袭来时，他想的依然是：别让他知道，别吓到他。
意识沉入黑暗前，他最后感知到的，是冰冷的雨水泥土气息，和无边无际的遗憾。
对不起啊，泊笙。要失约了。别哭。
……
在那些漫长的、混沌的、仿佛被浓雾包裹的日子里，他并非全无感知。
偶尔，像隔着厚重的水层，他能听到一点声音。是泊笙在说话，声音温柔而固执，带着哽咽，却总是在说些细碎的、日常的小事。
他能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一直握着他，那么紧，仿佛要将生命力渡给他一般。
他想回应，想动一动手指，想睁开眼睛看看他，告诉他：别怕，我在。
但那层雾太浓了，太沉重了。他用尽全部力气，可能也只能让指尖颤动那么一下下。
他能感觉到泊笙的悲伤，像无声的潮水，蔓延到他无法动弹的世界里。他心疼得厉害，比身上所有的伤口加起来还要疼。
他努力着，挣扎着，想要回到那个答应要一起吃饭的人身边。
……直到最后，那点微弱的力气也耗尽了。
抱歉，还是没能陪你走到最后。
但爱你，是我这跌宕起伏、刀光剑影的一生里，发生过最好、最柔软的事。
泊笙，要好好活下去。
连我的那一份，一起。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无声处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