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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耳光与创可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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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了吗!我只是不想看你那么累!
顾言将带来的威士忌倒入杯中,推给沙发上面色不虞的陆景珩,自己则慢悠悠地品着另一杯。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餐桌上那桌分毫未动的精致菜肴,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所以,"他晃着酒杯,语气带着点戏谑,"那个林晚呢?今天怎么没在?"
陆景珩抓起酒杯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却压不下心头那股无名火。"走了。"
"走了?"顾言挑眉,故意拉长语调,"看你这一副被人欠了几个亿的样子,我还以为他卷了你的家当跑路了。"
陆景珩烦躁地扒了下头发:"少他妈废话。就是...吵了一架。"
"吵架?"顾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事,身体微微前倾,眼中兴味更浓,"就那个看起来温顺得像小白兔一样的林晚,能跟你吵起来?阿珩,你跟我说实话,"他压低声音,带着点不怀好意的调侃,"你是不是太久没碰'人',以至于对一个稍微顺眼点、天天在眼前晃的,就产生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占有欲?简单说,憋坏了?"
"你知道我什么过往?"陆景珩突然打断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涩意,"或许...真的没有人吧。"
这句话让顾言脸上的戏谑瞬间凝固。他意识到自己的玩笑话戳中了好友最深的痛处——那个用傲慢和疏离层层包裹起来的,关于孤独的内核。
"阿珩..."顾言放下酒杯,收起玩笑的神色,伸手搂住陆景珩的肩膀,"是我失言了。"
陆景珩没有推开他,只是盯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沉默着。
看着好友这副模样,顾言在心里轻轻叹息。外人眼里,陆景珩是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是陆氏帝国未来的君王。可只有他知道,这份张扬不过是这个人的保护色——一个从小被父母丢在国内,用金钱和权力喂养,却从未被真心陪伴过的孩子,除了用冷漠和强势来伪装自己,还能怎样?
他有时会想,如果陆景珩生在普通人家,或许会比现在快乐得多。
"行了,"顾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温和,"不想说就不说。喝酒。"
陆景珩端起酒杯,这次没有一饮而尽,只是慢慢抿着。是啊,他只是不习惯失去那个人的照顾,仅此而已。他再次这样告诉自己。
但这个借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越来越站不住脚了。
与此同时,林晚站在便利店冰冷的灯光下,看着正在整理货架的弟弟林辰,胸口堵着一团火。
“明天就是月考,你居然又跑来上夜班?”林晚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林辰,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家里的担子,我来扛!你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
林辰猛地将手里的货箱重重放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引来夜班同事的侧目。他叛逆地抬起头,耳钉在灯光下闪过冷光:“你扛?你怎么扛?靠每天下了课,去低三下四去伺候那个有钱的大少爷吗?!”
“小辰!”林晚脸色一白,有些话出自自己亲人的口分外伤人。
“我说错了吗?”林辰眼圈泛红,口不择言地说,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尖锐和委屈,“妈的治疗费,家里的开销,我的学费…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很厉害,有奖学金,有名校保送,但是我看到你去名校是去给那些个纨绔子弟去做狗,还隐忍不说,我是在看不过眼!”
他还逼近一步,咄咄逼人,纵然泪水在眼眶打转,话语却像是刀子一样甩了出来:“你跟他到底做到哪一步了。你和他做过了吗?要是让病床上的老妈知道自己大儿子养家糊口的钱,是靠在外面给别的男人做鸭——”
“啪!”还没说完,一个清脆的耳光,打断了林辰未说完那个极其伤人的字眼。
林晚的手僵在半空,身体因为巨大的愤怒和羞辱而微微颤抖。他看着弟弟瞬间红肿起来的脸颊和那双写满震惊与受伤的瞳孔,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林辰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向温和的哥哥巨大的委屈和心疼最终冲垮愤怒的堤坝,带着哭腔嘶吼出来:“我错了吗!我只是不想看你那么累!不想你为了我们母子去受那种委屈啊!哥——”
最后一声“哥”,喊得林晚心碎。
兄弟俩在空旷的便利店门口僵持许久,“我还要上班,你先回去吧哥。我明天会准时去月考的了。”
林晚看着弟弟决绝的背影,也只得自己先行回家,无力感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顾言单手扶着方向盘,在沿海公路上漫无目的地开着。车窗降下一条缝,让咸湿的海风灌入车内,试图吹散从陆景珩公寓里带出来的沉闷气息。
就在这时,车灯划过前方不远处的防波堤,照亮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是便利店那个带着耳钉的叛逆少年。他独自坐在那里,脚边散落着几个啤酒罐,与周遭的寂静格格不入。
他下意识踩下刹车。
将车无声地滑到路边,顾言推门下车,走到少年身边。海风裹挟着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他微微蹙眉。
"未成年人喝酒,不太好吧?"
林辰醉眼朦胧地回头,看到来人,愣了一下,那股倔强的防御姿态立刻竖起:"你谁啊…管得着吗?"
顾言看着他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角,在他身边坐下,并没有在意那恶劣的态度。"心情不好?"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温和。
"...凭什么…什么都管我…"林辰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话语断断续续地涌出,混着委屈和酒气,"我就想…帮帮他…有什么错…凭什么他可以去…去讨好那些有钱人…我就只能…只能读书…"
"帮你哥哥?"顾言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你…你不知道…"林辰又抓起一罐啤酒,却被顾言轻轻按住手腕。"我哥他…一个人打几份工…妈的药那么贵…他从来不跟我说…就自己扛着…晚上熬夜…白天还要去…去伺候人…"
顾言默默抽走他手里的酒罐。"你哥哥听起来很不容易。"
"我当然知道!"林辰猛地抬起头,眼圈通红,"所以我才想帮他!可他呢?他只会说'你好好读书就行'...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能让我妈站起来吗?能让他不用去看别人脸色吗?!"
听着少年带着醉意的哭诉,顾言忽然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哥哥"生出一丝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让这个浑身是刺的少年如此心疼又愤怒?
"好了,别喝了。"顾言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更柔,"你喝再多,也解决不了问题,明天醒来只会头疼。"他再次按住林辰想去拿酒的手,"而且,你如果真的想帮你哥,就不该让他再为你担心。"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林辰,他挣扎的动作慢了下来。
顾言趁势扶起他:"走吧,我送你回去。你再不回去,你哥该着急了。"
半扶半抱地将这个脚步虚浮的少年塞进副驾驶,顾言绕回驾驶座,看了一眼蜷缩在座位上的林辰。
顾言按照林辰断断续续说出的地址,将车驶入一片与城市繁华格格不入的老旧街区。狭窄的巷道让他的车速一降再降,车窗外的景象让他微微蹙眉——斑驳的墙面、杂乱的电线、在深夜里依然亮着的廉价灯牌。
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象,顾言的心微微下沉。他想起陆景珩那间宽敞冰冷的公寓,又对比眼前这片破败的街区,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这个叫林辰的少年,还有他口中那个拼命养家的哥哥,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当车灯照亮巷口那个焦急张望的身影时,顾言踩下刹车。
几乎在车停稳的瞬间,林晚就冲了过来。当他看到副驾驶座上醉得不省人事的弟弟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林晚?"顾言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你就住这里?"
林晚没有回答,猛地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将林辰扶出来,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但当他转向顾言时,眼神已彻底结冰。
"你对他做了什么?"林晚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顾言,我不管你们有钱人玩什么把戏,如果你敢灌醉他..."
"如果是我灌的,"顾言平静地打断他,指了指车后座那几个完好的啤酒罐,"这些酒是从哪里来的?林会长,在你质问之前,不妨先看看你弟弟手上还有便利店搬货时留下的伤。"
林晚一愣,下意识低头看向林辰的手背,果然看到几道新鲜的划痕和那个略显突兀的创可贴。他的气势微微一滞,但护在弟弟身前的身姿依旧没有丝毫退让。
顾言看着他这副戒备的模样,语气缓和了些:"我在海边看到他一个人喝闷酒。他说..."他刻意停顿,观察着林晚的表情,"...想帮哥哥分担,不想再看你那么辛苦。"
林晚的瞳孔猛地收缩,所有的质问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搂着弟弟的手臂微微发抖,那些尖锐的防备在这一刻化为了无声的震颤。
顾言的目光在林晚洗得发白的衬衫和弟弟廉价的工作服之间游移,最后落在少年醉意朦胧的脸上,轻声说道:
"看来,我们都需要好好谈一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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