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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虞慕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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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地上,远处是工地机器运作的嗡嗡声,绿色的防护网像是婴儿的襁褓袋,钢筋水泥管是连接婴儿与母体之间的脐带。
带着绞丝银镯子,头上插着簪花的少女从被防护网包住的画室中走出来。
急匆匆往柳壶村的方向赶,收养她的菊婆脑子日益糊涂,也快到她脑子里“花神节”的日子。
她不想在看到那些人朝一个老态龙钟的好人扔白菜,欺负她浑浊的头脑。这个时候突然蹦出来的一个人拦住她。
那个人带着一顶大帽子背上和她一样背着写生用的画板,他像是小孩畅想未来时想象的标准画家,手上沾满丙烯颜料,指关节处残留着铅笔的铅渍。
“请问柳壶村怎么走?”他弱弱地问一句,像是一只拢着兔子皮的灰狼。
她皱眉,下意识想把身后的画板作为护盾,却发现动作太大,怕打草惊蛇只能作罢。
“你跟我走就到了。”她不再多说,想着把他带回去,也就让菊婆赢了,村里人也当她料事如神。
那个人压低帽檐,身体刻意弯下,像是背上的画板如有千金重。
寥寥炊烟,前方是低矮的房屋,晚上起雾把所有又包在纸里,只等着有人把中心的火点燃,让孔明灯腾空升起。
“吃饭了,别客气。”大娘把锅端上来,掀开锅盖,还冒着蒸汽,第一层外围是馒头几道小菜,中心放着的是一条色香味俱全的鱼。
褐色的汤汁淋在鱼身上,蒸汽环抱,在黄河里跳着,肉质历经江河波涛的捶打口感适中,鲜美非常。
第二层则是南瓜粥,熬的金黄,没放糖,用勺子舀出其中的南瓜,放在嘴边闻到的率先是清香,一口咬下是绵软,无味乃是致味。
“来来,吃吃吃,今天不用等文菊,那丫头不知道上哪儿玩去了,没准又替我去敲打那个道士了。”
随还与看着满桌的菜,无从下手,在他的记忆里这样的事几乎不会发生,所以他更多的是迷茫。
一双筷子把鱼肉夹到他碗里,顺着筷子看去是唐明含笑的眼,“吃啊,被当时的彩蛋吓怕了 。”
唐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在面对一个有凶手嫌疑的人自己还有闲心给他夹菜。
眉眼怎么也压不住,好在大娘还算健谈,扭过头去和她交谈,欲盖弥彰。
“谢谢。”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唐明一顿不自觉想扭头问问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转念一想,对方既然是轻语,便是不想让别人听见。事后去求证就更是不对了。
随还与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鱼肉,唐明和大娘聊得热火朝天。
“你和他的感情很好,以前在一起长大。”大娘上下来回打量着两个人调侃道。
“不是,只是普通同学……”
“是,一块儿长大的。”
两个人尴尬得对视一眼,大娘捂着嘴笑。
答是的是唐明,答不是的是随还与。
他为什么要答是,跟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有什么好处吗?没事,这样的情况下唐明做出的判断也没错,顺着长辈说,总是要更讨喜一点。
“我回来了,家里来客人了。”前院的灯被打开,暖融融的灯光更是增添几分烟火气。
大娘急忙站起来跑出去,“是文菊回来了。”脸上的皱纹被笑容挤得站不住脚。
随怀与和唐明也跟着出去,像看看文菊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带客人来了。”她边进门边转过头看去像是想招呼客人,回头一看黑色的夜空和洋灰地那儿来的人。
“傻孩子,怎么往外看客人在这儿呢。”大娘握着文菊的手拍拍她,隔着一个人,随还与和她的目光对上。
随还与看着她,在他眼中“文菊”太过稚嫩,还不是感春悲秋的年纪,可情感是相互的。
“我是款冬,她是菊婆。我是她收养的孩子。”
把菊婆扶到椅子边上,款冬言简意赅的交代身份。
“我……”
“不用告诉我你的名字,你们也在这儿待不长,菊婆她年纪大了,记事没那么清楚,想走就走吧。”款冬说话间给自己盛了一碗饭。
随还与想要打听笔的下落,可笔又实在是太玄乎,随还与便又转了个弯问她。
“村子里有什么怪事吗?”
款冬的指尖打在桌子上张开口,刀片似的话从嘴里飞出来“怪事?这村里的怪事也就是那年村东头的郑家媳妇。”
唐明撩门帘的手一顿,菊婆和他擦肩而过,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提了一只煤油灯。
“郑家媳妇那丫头我还抱过她。那会儿真是自由,她满街乱跑。跑……跑累了就躺在菊花地里。穿着纸棉袄,脖里挂着五颜六色的花圈。”
菊花地,纸棉袄,花圈……这些东西都带有丧葬元素,她结的是冥婚,还是家里是开殡仪馆。
款冬狠狠瞪了唐明一眼,嗔怒,像是在责怪他们两个人提起老人家的伤心事。
菊婆把煤油灯放下,摆摆手,指了指煤油灯,款冬把灯罩打开,掐灭了中间的灯芯。问菊婆把蒲扇放在哪了,借口支开她。
随还与坐着等着听接下来的故事,款冬把菊婆支走就是要讲故事了,不然她早就拉着菊婆一道走了。
“别乱猜了,她是个傻的,失踪了两年才被人发现。你应该也听过就是当年的活埋疯妻案。”
款冬把灯收起,手里拿着蒲扇,撩开门帘。
“我说这话就是想吓退你,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这儿不是你找乐子的地儿。歪脖子树前的破庙有个怪道士你有什么事找他去。”
撩帘子时,斜着撇了他们一眼。
回到客房,随还与再想细查,却发觉唐明脸色苍白 ,不停放慢呼吸。
随还与走过去,机械地把手递过去,歪着头,唐明双手冰凉,通过手借他一些热量他会好一点吗?
那起活埋疯妻案婆家姓唐,凶手唐良的舅姥爷家和裳氏结亲,生下的孩子叫裳来明,再到离婚改嫁,就成了拖油瓶。
涂抹姓氏,被当做祭祀礼器送到暗无天日的实验室里,这个孩子就是唐明。
唐明的思绪混乱,在他的感觉里像是一束光打下来,他伸出手去抓住,还不够!他索取想要地越来越多,像是一瞬间又跌回兽群,将自己完全置于灼光下。
随还与被一股力一拉撞进了唐明的胸膛里,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整个身体僵住,被突入起来的贴近打得措手不及。
大脑理性被主观情绪冲击地支离破碎,想撑着物体站起来,唐明却早早排除他所有的选项。
他的手不死心,胡乱地找周围的物体,他能触碰的物体只有一个——唐明的身体。
唐明穿了一件休闲衬衫,隔着布料,随还与感受到掌下穿来的热源,抬头,如万花筒的眼睛,黑洞似的眼睛,两只截然相反的眼睛都在注视着他。
眼中的人仿佛失去所有的力气和手段,眼中还缠绕着不甘心和计算,无能为力,哪怕唐明清楚地知道随还与心机深沉也不影响被蛊惑。
随还与扭过头像是认栽般把头贴在他的胸膛上,跑也跑不了,不看你了。
病入膏肓,唐明出车祸,不在了。他的精神混乱,现实世界的感官和他悲观的想法相冲突。
唐明的状态稳定,手不自觉抚上随还与的头,“你说如果有一个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错,你觉得他应该……”
随还与望着此刻活生生的唐明,这算是亡灵索命吗?冤有头,债有主。交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千刀万剐。”随还与第一想到的就是原主,眼中带上几分戾气,无论是原主还是接手那堆烂摊子的随还与本质都是一样的。
“是吗?那你觉得我去作刽子手。”唐明捧起随还与的脸。
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这样的人理应归到书画中,就不该来到人世。
他也下不去手,但相比让美丽挥霍流逝,不如把他敛入手心,握拳,密不透风,永远收藏在掌心中。
随还与听着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反倒是有些心安,“当然可以,理应如此。”
两个人心照不宣签约,生死之契。
顺从自己的欲望,他不必在纠结随还与是不是凶手,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穿梭的人影把院子里的吹灭了,最终是随还与站起身说我累了,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款冬,半梦半醒时随还与,想着她的名字当真是有趣。
款冬和野菊花在花朵外形的确有些相似,因为它们都是菊科植物,有着菊科典型的“头状花序”特征。
款冬的叶子在长出后非常壮观,形状像一颗巨大的心或肾。
“肾”,在那张五行图表中就有心和肾。它也来了,款冬回头时是想寻找来客,过门仅被一个名字吓退的只能是它了。
夜深人静,款冬就像活跃在随还与脑海一样奔走在现实中提着一个食盒,远远看见村东头的歪脖子树,爬上树,又顺着树枝上了紧挨着的庙的房顶。
庙年久失修,月光指路,款冬趴在屋顶上手拱成喇叭状:“宋鹅池,宋鹅池别睡了,我来找你算账。”
屋檐下拿蒲扇罩着脸的少年,屋顶上下落的瓦砾砸在他脸上,把他也砸醒了。
“姑奶奶!你跑那儿干嘛去!快下来,快下来。”还来不及睡眼惺忪眼前的宋鹅池被吓傻了。
忙的七上八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款冬又顺着树爬下来,顺来的树枝敲着宋鹅池的头,“你小子,多少岁了,学会和菊婆打赌了。还撺掇菊婆去村口。”
宋鹅池穿着打着补丁的道袍,树枝又勾着,想跑也跑不了。只能受着,“那个按道理算这件我是此庙的主人有510岁。你这是欺负老人。”
款冬可不管三七二十一“那你怎么引得两个外乡人,算东算西,他们两个戳中了伤心事。”
“我还真不知道,我是过去和一个人说好的他要来找笔。”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