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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9章 喜帖 ...

  •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被压缩。

      自李妍以母亲病重为由离开后,侄女的生活便陷入了一种悬而未决的焦灼。

      头两天,手机屏幕还时不时会亮起,传来几句关于病情和“想你”的简短信息,像垂死病人微弱的脉搏。侄女的回复则充满了小心翼翼的安慰和鼓励,字斟句酌,生怕给她增添一丝额外的压力。

      她甚至偷偷查了去李妍老家的车票和信息,想着如果她需要,她可以立刻飞过去,哪怕只是在她家附近的酒店住下,给她一个支撑。

      但这份悬着的心,很快就被更深的寒意冻结。

      从第三天开始,那微弱的脉搏便彻底停止了。信息不再有回复,电话拨过去,永远是那个冰冷而礼貌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起初,她还试图用各种理由开脱——可能是医院信号不好,可能是她太累睡着了,可能是手机丢了……活像个溺水者,拼命抓住这些自欺欺人的浮木。

      直到一周过去,微信上她发出的最后一条“妍妍,你还好吗?我很担心你。”旁边出现了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系统提示:“消息未发送成功。” 那一刻,侄女坐在她们一起挑选的沙发上,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去。恐惧像藤蔓。

      从脚底迅速缠绕而上,勒得她几乎窒息。

      她开始疯狂地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打电话给李妍关系还不错的同事,对方接起电话,语气却带着刻意的疏离和闪烁:“啊,谁啊……哦……李妍……李妍她请了长假,具体什么事我们也不清楚。工作都交接了……”

      她按照李妍曾经提过的、身份证上的老家地址,寄去一封厚厚的专家推荐信,里面写满了她的担忧和询问,甚至附上了自己的照片,天真地希望她的家人至少能知道她的存在,能告诉她一个真相。

      几天后,信被退了回来,牛皮纸信封上盖着蓝色的邮戳——“查无此人”。

      那个她们曾经共同规划未来、充满烟火气的“家”,瞬间变得空旷而冰冷。

      侄女像个游魂一样在房间里走动,发现李妍带走的不只是她随身的衣物和笔记本电脑。

      她清理了所有带有她个人印记的物品:洗漱台上的护肤品,衣柜里她那半边空荡荡的衣架,书架上层她常看的那些设计类书籍,甚至连冰箱里那个牌子的苏打水,最后一瓶也没了。她设计了一场精心策划的撤离,抹去了一切存在的证据,仿佛从未在云的生命中出现过。

      最后一丝侥幸,在她去银行查询她们为买房而开设的共同账户时,彻底粉碎了。

      柜台工作人员礼貌地告知她,账户余额为零,并且就在几天前,有一笔大额资金被一次性转出,转账地点显示在外省。

      白云站在银行明亮的大堂里,却感觉置身于漆黑的冰窖。

      她想起李妍临走前,那般“急切”和“周到”地索要了放在她这里的银行卡,美其名曰“方便交医药费”。原来,那不仅仅是为了方便,更是为了确保能毫无障碍地卷走她们所有的积蓄,那笔浸透着两人省吃俭用、对未来无限憧憬的首付款。

      她失魂落魄地来到我家,没有嚎啕大哭,只是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过了许久,才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讲述她是如何发现被拉黑,如何联系不上任何人,如何发现账户空空如也。

      “为什么?姑姑……为什么?”她反复问着这个问题,不是愤怒的质问,而是一种被连根拔起后,极度茫然的喃喃自语,“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年底奖金下来,就去看房……我们不是已经……已经可以被接受了吗?我妈都开始试着理解我们了……为什么她还要这样?”

      我走过去,紧紧抱住她。

      她的身体在我怀里微微颤抖,没有眼泪,但那种绝望比任何哭声都更令人心碎。

      我感觉到一种令人窒息的熟悉感,如同很多年前,在那个空旷凌乱的理发店里,我看着小年一点点沉没下去,最终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样子。

      历史没有简单地重复,但它换了一副更精致、更隐蔽的面孔,上演了一场本质相同的悲剧——信任的崩塌,爱情的幻灭,以及那个选择“更容易道路”的人留下的决绝背影。

      日子在一种压抑的平静中过去了大半年。

      侄女努力让自己恢复正常的生活轨道,上班,下班,吃饭,睡觉。这可能就是家庭氛围的好处,如果“年”也是从这样的环境长大,他或许不是自己默默背负,而是敞开心怀。

      侄女慢慢开始绝口不再提李妍的事。仿佛那个人从未存在过。但我知道,那道伤口只是结了一层薄薄的痂,内里仍在溃烂。

      直到那天,一个寻常的周末下午,白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异地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喂,请问是……李妍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的女声,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客气,又有些不确定的犹豫。

      “我是,您哪位?”

      “你好,我是李工的同事,姓张。公司领导派我过来探望一下李工的母亲,听说阿姨前段时间身体不太好。我按照公司系统里登记的旧地址找过来的,是之前租的房子,我敲门没人应,太抱歉了,麻烦您……”

      白云的心猛地一缩。

      李妍公司的旧地址,正是她们之前一起租住的公寓。她离职后,竟然没有更新公司的信息?还是说,她根本就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她新的落脚点?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哦,我不是。现在没有人住那里了。李妍……她也不在。”

      “这样啊……”张同事的语气有些为难,“那你知道李工现在在哪里吗?或者她母亲的身体怎么样了?领导挺关心的,特意让我今天务必来看看,还准备了一点慰问品。”

      “我不清楚。”白云的声音冷了下去,“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有些尴尬。“哦……好吧,不好意思打扰了。那……真是抱歉,抱歉。”

      挂了电话,侄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几分钟后,口袋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那个张同事发来的短信:

      「您好,不好意思又打扰您。我刚在你们……哦不,那个旧地址门口,不小心从文件袋里掉出一张东西,好像是……李工的结婚请柬?日期就是下周。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觉得……或许您应该知道一下。我把它塞进门缝里了,致歉(抱拳)。」

      短信后面,附着一张匆匆拍下的、有些模糊的照片。照片上,正是一张大红色的结婚请柬。封面烫金的“囍”字刺得小磊眼睛生疼。她放大图片,清晰地看到了新娘“李妍”的名字,而新郎的名字,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性名字。婚礼地点,在她老家省城的一家豪华酒店。

      原来,所谓的“母亲病重”,是一场精心指挥的序曲。所谓的“忙”、“不方便”,是为了争取时间筹备另一场婚礼。所谓的“我们”,在她的人生规划里,早已被替换成了“他”。

      侄女没有回复那条短信。

      她删掉了短信,拉黑了这个号码。她甚至没有去那个旧地址取回那张扎眼的请柬。她只是坐在房间里,从天亮坐到天黑,没有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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