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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粉色房间 ...

  •   休假第五天,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打乱了所有计划。
      雨是从中午开始下的。起初只是淅淅沥沥的细雨,到下午就成了瓢泼大雨。银杏巷的老排水系统不堪重负,巷子低洼处积了水,混着落叶打着旋儿。天色阴沉得像傍晚,雨点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整个世界都被水汽笼罩。
      衡裕原计划今天下午回学校——医学院有个实验报告要交。但现在,窗外的大雨让悬浮巴士停运,连出租车都叫不到。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养母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衡裕啊,要不就再多住一天?明天再走。”
      衡裕看向棠小鱼。棠小鱼正盯着窗外的雨发呆,侧脸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安静。
      “太麻烦了吧……”衡裕说。
      “不麻烦不麻烦!”养母立刻说,“客房都收拾好了,你就安心住着。这么大的雨,路上不安全。”
      其实棠小鱼心里是松了口气的。他不想让衡裕走——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觉得,衡裕在的时候,家里热闹些,养母的笑声也多些,连养父都会多出来说几句话。那种“家”的感觉,更真实一些。
      “那就再住一晚吧。”棠小鱼转头对衡裕说,“明天雨应该就停了。”
      衡裕点点头:“好,打扰了。”
      晚饭后,养母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哎呀,我忘了!”
      “怎么了?”棠小鱼问。
      “客房的被子,”养母一脸懊恼,“今天上午我看天气好,全抱出去晒了。结果下午突然下雨,我没来得及收,全淋湿了。”
      棠小鱼愣住了。
      “那……”他看向衡裕,“要不,睡沙发?”
      “睡什么沙发!”养母立刻否决,“沙发那么短,怎么睡得好。衡裕睡你房间不就行了?你床不是挺大的吗?”
      棠小鱼的脸瞬间涨红了。
      “妈!”他声音都变调了,“这……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了?”养母理所当然地说,“你们两个男孩子,挤一晚上怎么了?小时候你不也经常跟晏舒一起睡吗?”
      那不一样。棠小鱼想反驳,但话卡在喉咙里。苏晏舒是哥哥一样的存在,而且那是小时候。现在……现在他和衡裕都是高中生了,睡一张床……
      “阿姨,不用麻烦。”衡裕开口,“我睡沙发就行,没关系的。”
      “不行不行,沙发睡得腰疼。”养母很坚持,“小鱼,你就不能让同学睡个好觉吗?”
      棠小鱼张了张嘴,最终败下阵来。“……好吧。”
      他认命地带着衡裕上楼。楼梯是老式的木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跳上,咚咚咚,响得他怕衡裕听见。
      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时,棠小鱼的手停在门把手上,犹豫了。
      “怎么了?”衡裕在他身后问。
      “那个……”棠小鱼耳朵通红,“我房间……有点乱。”
      “男生的房间不都这样。”衡裕笑了,“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
      不是乱的问题。棠小鱼咬咬牙,拧开了门。
      房间里的灯亮起的瞬间,他闭上了眼睛。
      然后听见衡裕轻轻“啊”了一声。
      果然…
      棠小鱼睁开眼,看着自己熟悉的房间——淡粉色的墙壁,浅粉色的窗帘,床上铺着粉白格子的床单,书桌上是粉色的台灯,连书架上的收纳盒都是粉色的。整个房间像一颗巨大的、温柔的糖果。
      他不敢看衡裕的表情,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我……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我妈说粉色让人心情好,就……”
      就什么?就把房间装修成这样。而且他自己也喜欢粉色,喜欢那种柔软、温暖的颜色。但这话他说不出口。在KCM,男生喜欢粉色是会被嘲笑的——不够阳刚,不够男子气概,像苏晏舒看他哥唱戏时那种别扭的眼神,他见过太多。
      “挺好的。”衡裕的声音响起,很平静,“很温馨。”
      棠小鱼猛地抬头。衡裕正环顾房间,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嘲笑,只有一种……欣赏?像是走进了一个有趣的展览馆,认真地看着每一件展品。
      “你真的……不觉得奇怪?”棠小鱼小心翼翼地问。
      “奇怪什么?”衡裕走到书桌前,看着上面摆着的一个粉色陶瓷小猫,“颜色只是颜色,喜欢什么颜色是个人的自由。医学院里还有男生穿粉色手术服呢,他说粉色在血迹下不明显,心理压力小。”
      这个解释让棠小鱼愣了愣。他从没想过,喜欢粉色还可以有这样的理由。
      “而且,”衡裕转头看他,笑了,“粉色很适合你。”
      棠小鱼的脸更红了。他不知道衡裕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他像女生,还是……别的什么。
      “你先洗漱吧。”他慌乱地转移话题,“卫生间在走廊尽头,毛巾牙刷都有新的。”
      衡裕点点头,拿着换洗衣服出去了。房门关上,棠小鱼瘫坐在床边,盯着自己粉色的房间,忽然觉得这个他住了十几年的空间,第一次有了被审视的压力。
      等衡裕洗完澡回来时,棠小鱼已经换好了睡衣——浅蓝色的,不是粉色,这是他最后的坚持。他坐在书桌前假装看书,但实际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你去洗吧。”衡裕擦着头发走进来。他穿着简单的灰色T恤和运动裤,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房间里顿时弥漫开薄荷洗发水的味道,清清凉凉的,和棠小鱼房间里惯有的薰衣草香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亲密的气息。
      “嗯。”棠小鱼抱着睡衣冲进卫生间。
      关上门,他靠在门上,深吸了几口气。镜子里的人脸红得像煮熟的虾,眼睛亮得过分。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泼脸,试图让温度降下来。
      没用…
      洗澡的时候,他洗得特别慢,特别仔细,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热水冲在身上,蒸汽弥漫,他盯着瓷砖上的水痕,脑子里乱糟糟的:粉色房间,衡裕平静的表情,那句“粉色很适合你”,还有今晚要睡在同一张床上……
      等他磨蹭完回到房间时,衡裕已经坐在床上了——不是躺下,是靠着床头,手里拿着本书在看。床头灯开着,暖黄色的光线洒在他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长长的阴影。那画面很安静,安静得让棠小鱼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洗好了?”衡裕抬头,“头发要吹干,不然容易头痛。”
      “嗯。”棠小鱼拿起吹风机,站在镜子前吹头发。镜子里,他能看见衡裕的倒影——还在看书,偶尔翻一页,动作很自然,仿佛这个粉色房间是他自己的,没有一点不自在。
      吹完头发,棠小鱼磨蹭着走到床边。床确实挺大的,是张双人床,但两个人睡还是……近。
      “我睡这边。”他指了指靠墙的那侧。
      “好。”衡裕放下书,关掉床头灯,只留了一盏小夜灯——那盏灯也是粉色的,做成月亮的形状,散发着柔和的光。
      房间里暗下来。两人各自躺下,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但确实存在的分界线。被子只有一床,但很大,足够盖住两个人。
      沉默。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像永远下不完。
      棠小鱼僵直地躺着,不敢动,甚至不敢大口呼吸。他能感觉到身边的温度,能闻到薄荷和薰衣草混合的味道,能听见衡裕平缓的呼吸声。一切都太近了,近得让他不知所措。
      “睡不着?”黑暗中,衡裕的声音响起。
      “……有点。”
      “紧张?”
      棠小鱼没回答。算是默认。
      衡裕轻笑了一声,笑声很低,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也没跟别人一起睡过。小时候我姐嫌我踢被子,不让我跟她睡。后来长大了,就一直是一个人。”
      这话让棠小鱼稍微放松了一点。原来衡裕也会紧张。
      “你姐姐……”棠小鱼轻声问,“对你很好吧?”
      “嗯。她虽然总板着脸,说话也直接,但……很爱我。”衡裕顿了顿,“父母去世后,她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
      棠小鱼想起苏晏若。为了弟弟放弃舞台的哥哥,和为了弟弟努力学医的姐姐。有些爱不需要说出口,但比任何语言都沉重。
      “你呢?”衡裕问,“和你养父母……关系好吗?”
      这个问题太直接了。棠小鱼沉默了很久。
      “他们对我很好。”他最后说,“给我饭吃,给我衣服穿,供我上学。我生病的时候,会带我看医生。我考得好,他们会高兴。我病了,他们会担心。”
      “但是?”
      但是。棠小鱼盯着天花板上的影子,那些雨水的反光在墙上晃动,像水里的波纹。
      “但是他们很忙。”他说,“养父在研究所,养母在记忆公证处做文员,都是很忙的工作。我小时候,经常一个人在家。他们给我买了很多玩具,很多书,但……很少陪我。”
      他顿了顿:“后来我发现,只要我乖乖的,不惹麻烦,成绩好,他们就会对我笑。所以我就一直很乖,很听话,努力考好成绩。这样他们就会多回家,多陪陪我。”
      这话说得很平静,但衡裕听出了里面的东西——那种用乖巧换取关注的、小心翼翼的爱。
      “那你喜欢粉色,”衡裕问,“也是因为这样吗?因为乖,因为听话?”
      棠小鱼愣了愣。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他犹豫着,“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总是生病。我妈说,粉色看着温暖,能让我心情好。她就给我买粉色的衣服,粉色的玩具,把我的房间装修成粉色。一开始我其实……没什么感觉。但后来,我发现粉色真的能让我平静。看到粉色,我就会想起妈妈在身边的感觉,那种被照顾、被宠爱的感觉。”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所以我就真的喜欢上粉色了。不是因为乖,是因为……那是家给我的颜色。”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雨声更大了,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
      “棠小鱼。”衡裕忽然叫他。
      “嗯?”
      “转过来。”
      棠小鱼犹豫了一下,慢慢转过身。黑暗中,他能看见衡裕的轮廓,那双眼睛在微光里很亮。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衡裕说,“就是想看看你。”
      这话太直接了,直接得棠小鱼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转回去,但身体不听使唤。
      “衡裕,”他轻声问,“你真的……不觉得我奇怪吗?男生喜欢粉色,房间全是粉色,还唱戏……在KCM,这些都是‘不正常’的。”
      “KCM定义的‘正常’,未必就是对的。”衡裕说,“就像《甜蜜记忆准则》定义的‘幸福’,也未必是真的幸福。如果一个人必须按照别人的标准来活,那和机器有什么区别?”
      这话说得太像悦悦老师笔记里的内容了。棠小鱼想起那本《记忆的另一种可能》,想起里面那些关于“真实”和“标准”的讨论。
      “可是……”他说,“如果不按标准来,就会被排斥。就像我,因为偏科,因为生病,因为那些……奇怪的症状,同学们都不愿意接近我。”
      “我接近你了。”衡裕说。
      棠小鱼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你愿意接近我?明明我那么……麻烦。”
      衡裕沉默了一会儿。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衡裕的脸——那双眼睛很认真,认真到棠小鱼不敢直视。
      “因为我觉得,”衡裕说,“你不是麻烦,你是……特别的。特别到让我想靠近,想了解,想知道你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为什么会有那些天才的想法,又为什么会被那些声音困扰。”
      他顿了顿:“而且,你不需要为了被喜欢而扮演什么。你就是你,喜欢粉色是你,唱戏是你,头痛是你,天才也是你。所有这些加在一起,才是棠小鱼。”
      这话太温柔了,温柔得棠小鱼眼眶发热。他赶紧闭上眼睛,怕眼泪掉下来。
      “谢谢。”他说,声音有点哽咽。
      “不客气。”衡裕的声音很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嗯。”
      棠小鱼重新转回去,面朝墙壁。眼泪还是掉下来了,滑进枕头里,没有声音。但他不觉得难过了,反而有一种奇怪的、温暖的、像被什么东西包裹住的安全感。
      窗外的雨还在下。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慢慢同步,慢慢变得平缓。
      就在棠小鱼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感觉到身后的床垫微微下陷——是衡裕翻了个身。然后,一只手很轻地、试探性地搭在了他的腰上。
      很轻,像怕惊动什么。但确实在那里,温热,真实。
      棠小鱼的身体僵住了。他不敢动,不敢呼吸,脑子里一片空白。那只手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就那么搭着,像是一个无意识的、睡梦中的动作。
      过了很久,久到棠小鱼以为衡裕已经睡着了,他才慢慢放松下来。那只手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传过来,暖洋洋的,像一个小小的暖炉。
      他竟然不讨厌…
      甚至……有点喜欢…
      这个认知让他脸红了。但他太困了,药效开始发作,睡意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他闭上眼睛,让自己沉进那片温暖里。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小,变成了催眠般的淅沥声。小夜灯散发着柔和的粉光,照亮了一小片空间——床上,两个少年背对背睡着,但有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另一个人的腰上,像一个秘密的、无声的承诺。
      第二天早上,棠小鱼是被阳光叫醒的。
      雨停了。清晨的阳光从粉色窗帘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墙上印出斑驳的光影。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保持着昨晚的姿势——面朝墙壁,蜷缩着。但身后……
      衡裕的手还搭在他腰上。
      而且不止。他感觉到背后有温热的呼吸,均匀地拂在他的后颈上。衡裕的胸膛贴着他的背,两个人的体温隔着睡衣交融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棠小鱼的脸瞬间烫了。他想动,但又不敢,怕吵醒衡裕。只能僵硬地躺着,感受着那种前所未有的亲密。
      心跳快得像打鼓。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也能感觉到身后衡裕平稳的心跳——两种节奏混在一起,竟然慢慢同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呼吸节奏变了,衡裕醒了。
      棠小鱼立刻闭上眼睛装睡。他感觉到那只手动了动,然后很轻地、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身后的温度离开了,床垫微微弹起,是衡裕坐起来了。
      他屏住呼吸,听见衡裕下床的声音,很轻的脚步声,然后卫生间门关上的声音。
      棠小鱼这才睁开眼睛,长长地松了口气。他坐起来,看着空了一半的床,看着昨晚衡裕躺过的地方,枕头还留着凹陷的痕迹。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个地方。还带着温度。
      门开了,衡裕洗漱完回来。看到棠小鱼醒了,他笑了笑:“早。”
      “早。”棠小鱼低下头,耳朵还是红的。
      “雨停了。”衡裕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阳光涌进来,整个粉色房间在晨光里闪闪发亮,像一颗刚剥开的糖果,“今天可以回学校了。”
      “嗯。”棠小鱼应了一声,磨蹭着下床。
      早餐时,养母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昨晚睡得怎么样?”她问。
      “很好。”衡裕说,很自然的样子。
      “床还够大吧?”养母又问,“小鱼睡觉不老实,没踢你吧?”
      “妈!”棠小鱼脸红了。
      “没有,他很安静。”衡裕说着,看了棠小鱼一眼,眼神里带着笑。
      棠小鱼赶紧低头喝粥。他想起昨晚那只搭在他腰上的手,想起背后温热的呼吸,心跳又快了起来。
      吃完饭,衡裕去楼上收拾东西。养母把棠小鱼拉到厨房,压低声音问:“小鱼啊,你跟妈说实话,你跟衡裕……是不是……”
      “不是!”棠小鱼立刻否认,“就是同学,朋友。”
      “朋友?”养母挑眉,“朋友会特意送你回家?会在你家住好几天?会睡一张床?”
      “那是因为下雨……”
      “下雨是借口。”养母笑了,“妈是过来人,看得出来。那孩子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棠小鱼愣住了。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妈,”他小声说,“你别瞎说。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好好好,朋友。”养母拍拍他的肩,“朋友也好,别的也好,只要你开心,妈就开心。”
      她顿了顿,声音温柔下来:“小鱼,妈知道,你从小就没交到什么真心的朋友。那些孩子要么嫉妒你聪明,要么嫌你身体弱,要么觉得你奇怪。现在好不容易有个真心对你好的,你要珍惜。”
      这话说得棠小鱼鼻子一酸。他点点头:“嗯。”
      “去吧,送送人家。”养母说,“路上小心。”
      棠小鱼上楼时,衡裕已经收拾好了。两人一起下楼,跟养母道别。
      “阿姨,这几天打扰了。”衡裕说。
      “不打扰不打扰,以后常来啊!”养母送他们到门口,“小鱼,记得常回家看看!”
      “知道了。”棠小鱼说。
      走出巷子时,阳光正好。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银杏叶湿漉漉地铺在地上,踩上去软软的。巷子里的老墙被雨水洗过,颜色更深了,衬得墙头的枯草更显苍凉。
      “你妈妈人很好。”衡裕说。
      “嗯。”棠小鱼点头,“她就是……太热情了。”
      “热情没什么不好。”衡裕笑了,“总比冷漠强。”
      两人走到巷口等巴士。晨光里,衡裕的侧脸被镀上一层金边,睫毛上还沾着一点细碎的光。棠小鱼看着他,忽然想起昨晚那只手,想起那句话:“你就是你。”
      “衡裕。”他开口。
      “嗯?”
      “谢谢你。”棠小鱼认真地说,“谢谢你……不觉得我奇怪。”
      衡裕转头看他,眼神很温和:“不用谢。我说的是实话。”
      巴士来了。两人上车,找位置坐下。车子启动时,棠小鱼回头看了一眼——巷子口,养母还站在那里,朝他们挥手。阳光照在她身上,整个人暖融融的。
      他转回头,看向窗外。城市的风景在眼前倒退,从老旧的巷子到崭新的高楼,从烟火气到标准化的整洁。
      但这一次,他心里没有那么慌了。因为身边坐着一个人,这个人知道他的粉色房间,听过他唱戏,见过他崩溃的样子,但依然愿意坐在他身边。
      巴士驶过苏家老宅时,棠小鱼看见二楼窗户边站着一个人——是苏晏舒。他正朝巴士这边看,看到棠小鱼时,挥了挥手。
      棠小鱼也挥了挥手。
      然后他看见,苏晏舒身后的房间里,苏晏若的身影一闪而过。还是那身练功服,水袖长长地垂着,像一幅流动的画。
      车子开远了,老巷子消失在视线尽头。
      棠小鱼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里那些声音很安静,像被这场雨洗过一样,只剩下一点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白噪音。
      而他腰间的那个位置,还残留着昨晚的温度。像一个小小的、秘密的印记,提醒他:有人曾经那么近地靠近过,而且没有离开。
      有时候,最深的秘密不是那些说不出口的创伤,而是那些太柔软、太真实、以至于不敢示人的喜好。而真正的接纳,不是勉强自己接受,是看见那些柔软背后的原因,然后说:我懂了,这很美。
      共眠不是简单的睡在一起,是共享一片黑暗,共享彼此的呼吸,共享那些在清醒时不敢表露的脆弱。而当第二天阳光照进来时,你们都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但谁都不会说破——因为有些温暖,一旦说出口,就失去了它本来的温度。
      那个粉色房间像一颗温柔的茧,包裹了他整个童年。而现在,有人被允许进入这个茧,看见里面那个还没完全学会飞翔的少年。他没有嘲笑,没有惊讶,只是安静地坐在粉色的光里,像他本来就属于那里。
      第十七章(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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