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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短暂的冲突草草收场,几名遭到污染的矿工被制服、捆紧,横七竖八地歪倒在坑道一角。空气里浮动着能量扰动的嗡鸣,低沉绵长,像是从地心深处传上来的叹息,其间又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味——不是尸臭,更像是某种活物从内部慢慢朽坏的味道。
      苏茜蹲在一名昏迷的矿工身旁,便携扫描仪贴着他青灰色的额角,琥珀色的眼瞳映着屏幕上跳跃的数据流,专注里掺着职业性的好奇,更深处却压着一层凝重。“生命体征平稳,但脑波完全乱套了,”她指着图谱上一片癫狂舞动般的区域,“像是有个外来的信号强横地覆写了他的神经活动。不止如此——”她将探测头移向矿工的颈侧,“细胞活性异常攀升,同时伴随着高速的生物降解……这不像感染,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改造’。”
      缪维桢静立一旁,脉冲手枪早已收回腿侧枪套。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比平日更沉,幽深得像两口冰封的井,底下却像有无数看不见的算符在飞速碰撞、重组。
      “能逆向追踪能量源么?”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压过了背景里的嗡鸣。
      “干扰太强,需要更靠近核心区,或者……”苏茜抬起头,目光试探性地落在缪维桢脸上,“我们需要更专业的生物神经学专家。这已经超出了普通谐振场的范畴,更像是一种……有指向性的侵袭。”
      温翎闻言,唇瓣微动,话未出口,便被一阵仓皇逼近的脚步声打断。只见港口那个胖负责人连滚带爬地从来路奔来,身后紧跟着一位老者。老人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式赛良军服,肩背挺直如岩间孤松,灰白的头发剃得极短,脸上沟壑纵横,每一道都像是用风沙和岁月刻出来的。
      “部、部长!殿下!”胖负责人喘得如同破风箱,“这位是韩将军,苍翎洲旧矿区外围安保的退役主官,对这一带……再熟悉不过!”
      被称为韩将军的老者大步上前,径自掠过哆哆嗦嗦的负责人,先向温翎端端正正行了个旧制军礼。那姿态横平竖直,依稀能窥见昔日边关的风霜与筋骨。他看向温翎的目光里藏着一丝压得很深的激动,混着更为复杂的慨叹:“末将韩仲,参见殿下。”
      礼毕,他才转向缪维桢,略一点头,不卑不亢:“缪部长。”
      温翎心念微动。韩仲——这名字他有印象,是父王在位时颇为倚重的一位边将,以刚直和擅长复杂地形作战闻名。双亲去后,此人便似销声匿迹,原是被遣到了这荒远的苍翎洲。
      “韩将军不必多礼。”温翎上前虚扶一把,语气温和,“眼下情势急迫,将军对此间异状有何见解?”
      韩仲看向温翎的目光柔和了一瞬,随即淬出军人特有的锐利。他指向四周被蚀出孔洞的金属壁与昏迷的矿工,沉声道:“殿下,部长,这绝非寻常矿难。此种能量异常与‘污染’,在苍翎洲深处的废弃古矿区早有零散记载,只是从未如此大规模爆发。我们老辈守军私下称之为‘地噬’——仿佛这片大地本身有了胃口,要吞吃并扭曲那些触碰到它深层秘密的活物。”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缪维桢,话里似有深意:“要对付‘地噬’,光靠枪炮和寻常工程师不够。得有个熟悉这片土地‘脾气’的带路,还得有人……能读懂那些古老的警告。”
      缪维桢静默听着,脸上波澜不惊,只问:“将军之意是?”
      “末将愿为前导。”韩仲脊梁绷得笔直,“我知道一条小路,能绕开大半显眼的能量乱流,摸到第九区核心边缘。但前提是,咱们得足够小心,并且……”他瞥了一眼苏茜,“最好能有懂行的人,能破译那些古早的信号。”
      苏茜立刻举手,眼睛亮得惊人:“我来!那些干扰信号的交织模式太有意思了,值得解析!”
      温翎看向缪维桢,等他决断。
      缪维桢静了片刻,目光从韩仲风雕石刻般的脸孔,移到苏茜跃跃欲试的神情上,最终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有劳韩将军。苏茜工程师,以信号解析与路径安全为优先。”
      随即,他转向温翎。语气仍是平的,却少了些惯常的命令意味,多了点近乎商议的调子——或许是形势所迫,又或许不止如此:“殿下,前路未卜,凶险难测。您仍要深入?”
      温翎迎上他的目光。深碧色的眸子在昏昧光线下清凌凌的,映着一点仪器屏幕的冷光,却比那光更坚定:
      “我说过,此地是我的责任。”
      缪维桢极轻微地颔首,不再多言。
      队伍在韩仲引领下偏离主矿道,钻入一条更为狭窄、似是天成的岩缝。通道昏暗潮润,岩壁偶尔可见早已漫漶的古老刻痕,似在无声印证韩仲口中的“古老警告”。
      温翎与缪维桢并肩行在队伍中段。
      经了方才变故与韩仲的出现,两人之间那层纯粹的警惕与试探,悄然渗入了些共同面对未知危局的凝重。并无交谈,但彼此的存在感在这逼仄空间里异常分明。
      温翎能嗅到缪维桢身上那股冷冽气息,混着锈港特有的金属腥气。而缪维桢眼风扫过,总也避不开身侧那抹沉静的金色,以及温翎走在嶙峋地面上时,那份与“艺术家”表象不符的稳当。
      岩缝越走越深,空气滞重闷热,只闻苏茜仪器断续的嘀嗒与众人粗重的呼吸。壁上刻痕渐密,如无声的谶语。
      走在最前的韩仲蓦然抬手,队伍骤停。前方赫然分出三条岔路,幽暗深邃,形貌几乎别无二致。
      “旧图上只标了一条……”韩仲眉头锁紧,盯着手中老旧的电子地图,面露迟疑,“这些年地质活动,怕是把结构改了。”
      胖负责人立刻慌了神:“这、这可怎么好?总不能分三路走吧?”
      苏茜急调腕上仪器,屏幕数据狂跳:“三条通道能量读数都乱成一团,干扰太强,分辨不出哪条更稳妥。”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投向缪维桢。他凝视着三条黝黑的洞口,眼神冷锐专注,似在高速计算概率,但显然,关键信息的缺失让任何演算都显得苍白。
      就在这时,一路静默观察的温翎开了口。声音在这密闭岩穴里清清晰晰,落地有声:
      “走左边。”
      众人一怔,齐齐看他。胖负责人忍不住脱口:“殿下,这……凭什么断定?”
      温翎未直接答话,只缓步踱至岩壁旁,伸出修长手指,极轻地拂过那些模糊刻痕。深碧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奇异光彩,仿佛在与这些沉寂千年的符号无声交谈。
      “这些并非随意划痕,”他解释,语气平静却笃定,“是赛良建国早期矿工所用的一套古老方位标记。看此处纹路的走向与节点——”指尖点向几处极易忽略的细微转折,“它们像指南针一样,指向能量相对平稳的方位。左侧通道的标记,指向最明确,且刻痕磨损程度也显示,过往更多人择此路而行。”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者,右两侧通道近处的岩壁上,发光苔藓的菌丝呈反常卷曲与焦黑色,那是长期曝露于强能量辐射下的应激态。而左边通道的菌丝形态接近常态。”
      一番话条分缕析,将易被忽略的环境细处与古老知见熔于一炉。不仅指了生路,更道明了缘由。
      苏茜惊讶地张大了嘴,忙将仪器对准温翎所指方向深度扫描:“能量读数……确实!左边通道的谐振虽也不稳,但周期性强得多,更像背景噪波,而非右边那种攻击性的乱流。殿下,您怎么懂得这些?”
      连韩仲也投来惊异与赞许的目光,低喃道:“是了……老矿工里确有‘读石语’的说法,不想殿下竟通晓此道……”
      缪维桢深深看了温翎一眼。
      那双总是冰封似的凤目里,极快地掠过一丝真正的讶色,如同坚冰之下猝然闪过一尾活鱼的影子,倏忽即逝。
      “依殿下所言。”缪维桢没有多余字句,直接下了指令。那语气里惯常的、自上而下的淡漠,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磨薄了一层。
      队伍转入左侧通道。果然,虽前路依旧崎岖,能量乱流却显著减弱,也未再遭遇受污染的矿工。
      行至一处需攀越湿滑岩壁的险段,温翎自然地伸出手,稳住了因背负沉重设备而脚下踉跄的苏茜。动作流畅而体贴,毫无居高临下的架子。
      苏茜感激地看他一眼,低声道:“多谢殿下。您……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温翎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碧色眼眸里漾开温和的暖意。
      缪维桢默然将这一切收在眼底。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望着前方幽暗通道的眼睛,似乎比方才更沉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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