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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把伞的补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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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一把伞的补偿
当陶乐知站在酒店大门前时，他傻眼了——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豆大的雨点猛烈地砸向地面，隔着花纹繁复的玻璃，更显得模糊一片。
他推开门，瞬间被外面湿热的水汽包裹住。
最近的暴雨虽然频繁却总是不见降温。但眼下最糟糕的是——他把伞落在公司了。
内心挣扎了一番后，他无奈点开了打车软件，不知道这一段路程项目组是否也能报销？
发出订单之后，系统却弹出前方排队109人。
一道清晰的车灯划破雨幕，线条流畅的黑色SUV停在他面前。
副驾驶车窗降下，闵朔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
“去哪？我送你。”
陶乐知有些愣怔，时间太短，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应对这位意图不明的甲方老板。
“不麻烦闵总了，我叫的车很快就到。”他微微弯腰，对着车里的人维持着礼貌的微笑。
“少来，这个时间、这个天气能叫到车就有鬼了……”闵朔嗤笑一声，催促道，“快上来，别磨蹭，这里不能停太久。”
最终，务实更占上风，他确实很难说服自己去调研“109号”需要排队多久。
陶乐知深吸一口气，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坐在后排的话，好像不太礼貌吧。
“谢谢您，我到兰溪路266弄，弄堂口就好。”他一边说话，一边身体悄悄地地偏向车窗那边。
车内是另一个世界。
柔软的皮革座椅、干燥的空气和低沉的引擎声，雨点砸在车顶也只剩闷闷的轻响。
闵朔似乎心情不错，甚至还跟着音响里的爵士乐轻轻哼了两声。
车子平稳地驶入雨幕，窗外的景色开始流动。摩登的玻璃大厦渐渐被甩在身后，街景如同褪色的胶片，逐渐变得朴实而暗淡。
闵朔对这变化似乎毫无察觉，他的注意力更多在陶乐知身上。
他斟酌许久，终于找到一个自认为安全且有延展性的话题。
“看你资料是A大软件工程专业毕业的，李教授还在带数据结构吗？我小时候还上过他的课。”
一位共同认识的教授，也许足以让大部分职场新人受宠若惊，顺势就能打开话匣。
然而陶乐知只是偏过头，继续礼貌地笑。
“李教授已经退休了。”
闵朔并不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他指尖在方向盘上轻敲两下，再次开口。
“是吗？老头还挺不恋战……那时候，小言，就是周秉言，上午你应该也见过的，他说我思维太跳跃，该好好练一练逻辑思维，我妈就给我们塞老头家里去上课了。”
“闵总真是博学多才”
“并不是，和周秉言比起来，我学的、相当糟糕，唬一唬外行罢了，在专业的面前该不够用了。怎么？没被你发现吗？”
闵朔想，适当的暴露一些自己的不足之处，是不是更能获得对方的一些好感。
陶乐知终于明白闵朔那一套一套的专业术语从何而来，但是他的回答依然简洁。
“没有，您很专业。”
闵朔快速偏头看了他一眼，有点想从对方的表情里判断这话的真伪，不过车里太暗，只有对面来车的灯光映出陶乐知的下半张脸，看不真切。但他明白这个话题好像已经展开失败了。正想换个别的话题。
“那你——”
“好像……快到了，前面那个弄堂口停就行。”
陶乐知目光投向窗外，适时截断了他新发起的对话邀请。
闵朔这回倒是看清了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那分明是一个有点克制的笑容，带着临近“终点”的期待，是这个晚上他见到的为数不多的鲜活情绪。
这种意料之外的棘手，反而像一根羽毛，在闵朔心尖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最终，车子在一个狭窄的弄堂口停下。粗壮的法桐枝叶几乎遮住了本就昏暗的路灯，雨水顺着老式屋檐哗哗地往下淌。
巷子太窄，两侧还停满了共享单车和电瓶车，这辆宽大的豪车显然很难再前进一步。
闵朔疑惑的看着车窗外。
“就这里吗？这也不像是门口啊？”
“就这里就可以了，谢谢闵总。”陶乐知迅速解开安全带，准备推门。
闵朔却没有打开门锁。
“雨还很大，要么我给你送到楼下吧？”他十分怀疑，淋着这么大的雨回家，这个单薄的小同学是不是会直接病倒。
陶乐知连忙拒绝，“小区里面路窄，不好倒车的。”
“那你等一下，”说着，闵朔打开了车里的照明，探身从后座摸出一把质感极好的长柄黑伞，挨到对方手里，“拿着，别淋湿了。”
今天如果不是他突发奇想把人叫过来，这个倒霉的男大也许已经早早下班回家打上游戏了，他多少需要有所弥补的。
陶乐知低头，借着车内光线，看见伞柄上有精致的刻花纹路，明明是精致打磨过的，却让他感到硌手。
隔着车窗，他似乎听见弄堂里雨水砸在老式晾衣杆上乒乒乓乓的声音。
无论如何，一把伞的人情债，都要比豪车艰难穿梭进狭窄弄堂的风险要让人容易承担。
“谢谢……我下次还给您。”
他握住伞柄，从闵朔手里抽出伞身，再次道谢，然后迅速打开车门，撑伞快步走进雨雾迷蒙的巷弄深处。
闵朔隔着车玻璃，看陶乐知背影完全消失才开始环顾四周的环境。
夜雨给老城区的破败加上了一层滤镜，落在他眼里只剩一种新奇的复古美学。
这感觉和陶乐知带给他的距离感有点像，都很陌生。
脑海中突然闪过对方接过伞时细白修长的手指和低垂的、仿佛被潮气沾湿的眼睫。
他轻声笑了，这场“行为艺术”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陶乐知收起伞，推开吱呀作响的绿色铁门。
伞柄上残留的雪松香快速地被楼道里残留的油烟味掩盖。
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一层层亮起，楼道墙皮有些鼓包但是还没脱落。
一口气爬上六楼，额角已经被汗水沾湿。
他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潮热裹挟着霉味扑面而来。
打开灯，屋子里马上亮起来，所谓的“客厅”几乎不存在，进门就是一个稍大的厨房兼餐厅，灶台上还放着几个洗好没收的碗。
这是一个典型的80年代的老房子，有两间朝南的卧室，陈旧的装修，过时的家具，松动的木地板，好在空调是房东给新换的。
快速打开空调，机器启动的声音稍微盖过了隔壁邻居的电视声。
他脱下被汗湿的衬衫，只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先给组长张昊拨去电话，快速把和闵朔沟通的内容进行汇报，当然并不包括那些怪异的小插曲。
挂断电话，那个醒目的好友申请还停在那里。
那种被凝视的不适感让他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点击【通过】。
自己实在也没有什么值得对方图谋的。
几乎是同时，门外就传来蒋思明手忙脚乱的动静。
“乐知！乐知！你快看，这是什么？”
陶乐知拉开大门，就看见蒋思明满头满脸的汗，白色的T恤下摆被小心翼翼地团在手心。
他拨开那团布料，里面是一只湿漉漉的、奋力挣扎的小奶猫。
小猫细弱的叫声里透着惊恐，蒋思明眼神里满含期待，这鸡飞狗跳的真实感瞬间把陶乐知拉回到熟悉的生活里。
他叹了口气。
“蒋思明，这什么？迷你落汤鸡吗？”
说着，他拎起那只张牙舞爪、喋喋不休的猫仔。
“你下次，能不能捡一点能创造收益的回来，比如彩票什么的？”
蒋思明见他动作，顿时眉开眼笑。
“怎么不是彩票！它就叫彩票！”
“彩票？”陶乐知嗤笑一声，伸手抽出几张厨房纸巾，细致的给小猫蘸着水，“福彩、体彩、还是刮刮乐？让我看看什么彩票这么贵？猫粮、猫砂、猫三联…蒋少爷，您的求职基金还剩多少？”
“哎呀，面包总会有的！”蒋思明乐观地一挥手，盯着陶乐知手里的猫仔继续追问，“那你说救不救嘛！”
“救救救。”陶乐知应得很快，仿佛不耐烦，“别愣着，去找条干毛巾弄暖和点，动作快点，这彩票要去地府兑奖了。”
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宠物店。
蒋思明“哦”了一声，赶紧翻出一条干毛巾，递给陶乐知，用一种充满了天然呆的表情问：“然后呢？我们去哪给它买东西吗？”
陶乐知却并没有接，反手就把猫仔隔着毛巾放在蒋思明手里。
“包起来，”然后他专心的看着手机，选了一家距离适中，口碑不错的宠物医院。
“走，去这家。”
“走走走！”蒋思明当即就捧着那一团要出门。
“拿伞！”陶乐知看他风风火火马上提醒道。
就在这时，蒋思明一眼瞥见靠在门后那把质感非凡的长柄黑伞。
“哇！乐知！这伞看着就不一般！”
陶乐知头也没抬，反应极快地摸出一把普通折叠伞，塞进蒋思明怀里。
“客户的，别乱动，……赶紧的，用这把。”
“哦哦，好！”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闷热的夜风裹挟着湿气吹来。他们小跑着穿过昏暗的巷子，走了两条街，找到那家宠物医院。
手忙脚乱地买完东西回来，身上又出了一层汗。
两人也顾不上洗澡，蹲在厨房的地板上，对着一个纸箱折腾。
宠物医院说，这只幼崽可能刚刚一个月，最好先喂一周的羊奶粉，配合一些幼猫粮。
陶乐知试着用注射器给小猫喂奶，小猫卖力地吮吸着新的生命之源。
蒋思明开心得大呼小叫，陶乐知脸上也露出放松的笑意。
正忙着，蒋思明的手机突兀的响起。
他看到来电显示，表情瞬间被冲垮。
几分钟后他挂掉电话，有点垂头丧气，“我妈……又催我回老家考公务员，说托了关系。烦死了。什么时候才能有公司要我？”
陶乐知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安慰道:“很快会有的。”
蒋思明回自己房间继续刷招聘软件，陶乐知把吃饱喝足睡着的小猫安顿在餐桌底下。
一起身，又瞥见门后那把长柄伞。
他迅速转开头，脚步不错的走进浴室。
窗外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城市逐渐沉寂。
陶乐知洗好澡回到房间准备睡觉。
关掉灯，他轻手轻脚的躺上床，放松身体长长吁出一口气。
这一天，真累啊。
他摸出被冷落了好几个小时的手机，屏幕的冷光刺得他微微眯起眼睛——
屏幕上提示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3个小时之前。
发信人：闵朔。
他下意识点开消息，一个放大的冲浪板头像后面跟着一句简单的话：
【到家了吗？】
短短的几个字，仿佛还带着雪松木质调的尾韵，顺着网络蜿蜒，最后被冰凉的屏幕隔出一道安全的防线。
陶乐知猛然按下锁屏键，将手机塞到枕头下。
明天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