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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我要走了...你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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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将村庄彻底吞没。月光被浓云遮蔽,只有零星几点星光。
安维尔斯悄无声息地坐起身。他的动作很轻,但在这极致的寂静中,衣物与草垫的细微摩擦声、他自身平稳的呼吸与心跳声,乃至地铺上林怠那道同样平稳悠长的呼吸声,都清晰地落在他耳中。
他知道林怠醒着。
那呼吸声伪装得极好,几乎与熟睡无异,但在他此刻异常敏锐的听觉下,还是能捕捉到那微不可查的、比真正沉睡时稍慢半拍的节奏,以及那具身体在黑暗中过于静止的状态。
他并不意外,也无意点破。
在这种被强化了的感知下,他甚至能闻到林怠身上那股极淡的、清冽如雪松般的气息,与屋内草药的苦涩、尘土的陈旧气味区分开来。
他利落地换上衣衫,戴上帽子,将匕首藏好。整个过程,他没有刻意放得更轻,也没有试图掩饰。既然对方选择“沉睡”,那他便配合这场无声的剧目。
走到门边,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对着满室黑暗,声音低沉而平静地抛下一句:
“门我会带上。”
这句话与其说是告知,不如说是一种冰冷的默契。表明他知道对方醒着,并且会处理好“后续”。
说完,安维尔斯拉开门,身影融入夜色。
——
在他离开后,地铺上的林怠睁开了眼睛。他依旧躺着没动,只是无声地翘了下嘴角,带着点懒洋洋的嘲弄。
耳朵果然更灵了。
他并不介意被察觉。这本就是他预料之中的事。他甚至觉得这样更好——一个感知敏锐的“麻烦”,至少能在惹出大乱子之前,自己先发现危险。
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这次是真的打算睡了。安维尔斯能否掌控好那点新生的力量,会不会在废井边遇到意外,那都是对方自己需要处理的“麻烦”。只要不波及到他,他乐得清静。
——
村东废井边。
安维尔斯站在井边,摘下了帽子。他确实听到了林怠在他离开后那极其轻微的翻身动静。这证实了他的判断。
他不再分神,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回自身。白狐血脉的力量在体内流转,比昨夜更加温顺,也更加强大。那条纯白的尾巴虚影在身后凝聚,尾尖的橙色光点稳定地亮着,随着他的心意微微摆动。
他掬起一捧冰冷的井水扑在脸上,感受着那股凉意压下血脉深处翻涌的燥热。
清洗掉身上的血污和药味只是表象。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熟悉这具正在蜕变的身体,熟悉这双在黑暗中能清晰视物的眼睛,这对能捕捉到最细微声响的耳朵,以及这条……能表达他部分情绪、尚未完全实体化的尾巴。
当他清理完毕,重新戴上帽子,将一切可能暴露的特征隐藏好时,他感觉自己对这个形态的掌控,又进了一分。
回到小屋门口,他依旧能听到屋内那道平稳的呼吸声——这一次,是真的陷入了沉睡。
他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反手锁好门,如同从未离开。
时日流转,窗外的景色从浓绿渐染上些许秋日的黄褐,距离安维尔斯重伤闯入这小屋,已悄然过去了月余。
他的伤势在林怠那些看似随意、实则精准有效的草药与处理下,以及后来那些“恰好”多出来的食物滋养中,终于近乎痊愈。力量也恢复到了巅峰时期的七八成,周身气息内敛,却难掩那份历经生死磨砺后愈发沉淀的锋芒。
这天清晨,安维尔斯穿戴整齐,银发束得一丝不苟。他走到正准备出门采药的林怠面前。
“我要走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
林怠正弯腰系着药筐的带子,头也没抬,“嗯。”了一声,仿佛早在意料之中。
安维尔斯看着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沉默一瞬,直接问道:“你的名字?”
林怠系好带子,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才懒洋洋地抬眼看向他。
“林怠。”他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犹豫或隐瞒。对他而言,名字只是个代号,告诉与否无关紧要,隐瞒反而显得刻意,是另一种麻烦。
“安维尔斯。”他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语气郑重,“你的救命之恩,我铭记于心。日后若有机会,必当回报。”
林怠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拎起了药筐。
“哦。”
他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像在听别人家的事,“不用记,忘了就行。回报更不必,”他指了指桌上那些安维尔斯一早起来处理好的、足够他吃上好几天的丰厚猎物,“这已经两清了。”
对他而言,救人是当时情境下为了避免更大麻烦的选择;收留,是权衡利弊后的结果。安维尔斯不欠他什么,他也不想跟任何人扯上“恩情”这种复杂又麻烦的关系。告诉名字是省去对方追问的麻烦,拒绝回报是避免日后被找上门的麻烦。
安维尔斯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他深知林怠怕麻烦的性格,但这并不能改变他自己的原则。
“我会记住。”他坚持道,语气不容置疑。说完,他侧身让开通往门口的路,不再多言。
林怠也没再说什么,拎着药筐,慢悠悠地从他身边走过,拉开门,身影融入外面的天光中,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安维尔斯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远去,直到消失。他环顾了一下这间居住月余的小屋,然后转身,利落地拉开屋门,晨光瞬间涌入,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背影。
安维尔斯离开了,没有回头。
门被轻轻带上。
小屋重归寂静。
当林怠傍晚采药归来时,屋内空无一人,只有桌上那些被处理好的猎物,静静地证明着另一个人的存在与离开。
林怠放下药筐,走到桌边,看着那些肉,撇了撇嘴。
“麻烦。”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不知是在说这些需要他花时间去烹饪的肉,还是在说那个名叫安维尔斯、临走前硬是塞给他一份“人情债”的银发男人。
至于这债,对方记不记,以后还不还,他并不关心。林怠只希望,这个麻烦,是真的彻底离开了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