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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渔夫与弈者 ...

  •   凭借着戚怀瑜和周边州府的驰援,声东击西直捣海寇巢穴,海寇节节败退,总算偃旗息鼓,只余溃逃在外的仍负隅顽抗,形势依旧剑拔弩张。好在城内出行不用再畏畏缩缩,城中渐渐又燃起了烟火气。
      柳弃月也总算等到父母松口,领着柳枝和墨霜外加一个柳承绶手下最得力的心腹,硬是让杨振跟着柳弃月一块。平时可以帮帮柳弃月管管账目,打打下手,除此之外身手也是极好的。
      杨振在柳家度过数十年的风雨,昔年祖父在路边将孤苦无依的杨振带回家,从此便同两位老爷一同长大,也许是年纪比他们都大,平时对二位老爷也很是照顾。
      大老爷柳承缙进京任职,杨振却舍不得柳家,便留在了泉州,跟着二爷走南闯北。自柳弃月出生后便留在泉州府,看管府中诸多事宜。
      寂寂的宝斋楼,这一日却来了个奇怪的客人,让守在柜台的杨振不由得频频侧目。
      那人身量高大,头上戴着帷帽眉目看不真切,一副粗犷的渔夫打扮,但举手投足之间不是草莽之气,更多的是不羁侠客的气概。
      他自称“渔夫”,起初并没有惹得柳弃月的注意,杨伯也只问了一句:“客官想看些什么物件?”
      他没有答话,朝着博古架便开始赏玩起来,摩挲着那些宝物。
      杨伯以为这个人是想自己瞧瞧,便也没有扰了他的清净。
      次日檐下铜铃再次叮咚,杨伯抬眼看去竟仍是昨日那人,仍旧未摘帷帽,让人瞧不清真容。此后一连数日,宝斋楼都有他踱步的身影,时间不定但每次装束一如往常。
      柳弃月终于是注意到此人的怪异,好奇心驱使她放下手中的物件,示意杨伯去探探此人究竟意欲何为,自己在一旁佯装擦拭一块唐镜上边的尘土。
      “公子日日来我们这小店,不知在找何物?可否同我说说,也好帮公子早日觅得钟意的宝物。”
      那人始终低垂着帷帽,依旧默不作声地瞧着架子上摆放的诸多青铜器。
      柳弃月按耐不住心中的疑问,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假装粗着声线:“在下是这宝斋楼的掌柜,公子若不便透露外人,可与我说。”
      凑近那人,柳弃月才发现他手上的茧竟不像门口往来的渔夫,反倒是与墨霜这惯使长剑的习武之人有几分相似。
      柳弃月顿了顿,见他没应,险些误以为这人是先天不足,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下去。那人却忽地转头,声音像是被海风打磨的沙哑:“只是随便瞧瞧,姑,掌柜不必在意。”
      话已说明白,柳弃月也不好追问下去,转身上楼见他端详那古时的觚,宋元的瓷盏和花鸟图,不像外门汉。更觉此人古怪,着装、气度、身形、头脑处处透着违和。
      后来,柳弃月一次外出回来看到他同一位客人熟稔地介绍祈朝半两钱上的纹样,惊觉他对这些古物颇为熟悉,见地不俗。
      大约又过了十几日到了入伏这日,泉州城却轰然浇下一场雨,正走在半路,猝不及防的渔夫直直冲入店内,柳弃月听到檐下突响的铜铃,忙抬眼看去,渔夫正巧将还在滴水的帷帽摘下,露出那前一刻渊寂轩昂,下一瞬便舒朗飞扬的脸:“柳掌柜!外日突逢骤雨,倒是不慎玷污了宝地,是在下的不是。”
      背脊微弯致歉的渔夫一时没得反应,抬头看向柳弃月,而柳弃月看着眼前这人似曾相识的面庞,陡然回神:“无碍,杨伯那有干净的衣物,公子可以去隔间先将淋透的换下来。”
      柳弃月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出于爱惜楼中的宝贝的念头,让渔夫收拾干净以免沾染上水渍。
      没想到渔夫却婉拒,并提出让柳弃月意想不到的问题:“那到不必,掌柜这儿可有陆治的《花溪渔隐页》?”
      柳弃月自然是有的,那吴县陆治的作品虽大多被纳藏于遥远的宫城,鲜少流落于市面上,但多年前柳承绶恰巧有幸得此《花溪渔隐页》,并将其送予酷爱古玩的的柳弃月,现下乃是其珍爱之物,怎乐意让给他人?
      这《花溪渔隐页》明明被自己收藏在府中,记忆中不曾向外透露,渔夫是从何而来的消息?
      “在下愿高价买下。”渔夫见柳弃月踌躇不解,秀眉微蹙的模样更是坚定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的真伪,因而出言相求。
      “在下不知,公子不妨去他处问问。”柳弃月故意隐瞒,不仅是因为自己心中难以割舍,更因为柳弃月此刻猛然忆起,上次同谢兰舟在云山寺分别后,在寺旁遇见的弈者章宥修与眼前这草莽的渔夫形貌相合。他虽有心故作姿态,但一个人的习惯难以短时间内更改,显然就是当日运筹帷幄的章公子。
      他既有心遮掩,如今纵是露出样貌亦无诚心挑明真实身份,怎可轻易将心爱之物拱手相让。
      只见章宥修嘴角噙着一抹低笑,喉结上下滚动:“是么?以柳掌柜的卓识,不妨替在下留意着它的下落,若是来日果真觅得此物,还请通传一二。”
      柳弃月不卑不亢:“如此待有了消息,再行告之。”端然一副送客之态。
      章宥修见状也并不恼,只转身将帷帽重新戴上,踏入雨中,撂下一句:“柳掌柜,静候佳音!”
      柳弃月望着章宥修身影融入漉漉的迷蒙中,心中生出让人捉摸不定的不安,思及远处岭南的谢兰舟,心中又添了几分安慰。
      次日,入了夏的清晨染着昨夜的水汽,暑气一时未上。
      柳弃月和杨振等人前往宝斋楼,还未开锁的门前俨然立着昨日的“渔夫”,只是那帷帽早已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身后竟跟着四个黑脸汉子。一个个匪气横行,魁梧身子的单人便可挡住宝斋楼的大门。
      其中还有人露出健硕的臂膀,上有醒目纵横的刺青,一人脸上别着一长一短狰狞的疤痕,手提尖刀长枪,势不可挡。
      “掌柜的,今日可有新到的货色?”柳弃月刚掀起轿帘,兀地看见章宥幸修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柳弃月,语气明晃晃的是敌而非友。
      闻声柳弃月脚下一颤,柳枝忙扶了一把,柳弃月佯装镇定,细细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公子这是何意?诸位若是讨嫌,戚怀瑜戚总把此刻应带着士兵在附近巡逻,纵使你们想动手也掂量一下是否能在他们赶到之前将我面前二人制服。若是来赏玩你们身后楼中的古玩,那便将手中兵器收下,给我让开!”
      杨振和墨霜挡在柳弃月贺柳枝的身前,蓄势待发。
      言讫,柳弃月掩藏怵色,盯着为首的章宥修,场面僵持了几息。最终章宥修妥协,让手底下的人将家伙收好,左右排开,中间空出来一条路让柳弃月几人通过。
      杨振到底是见多识广,虽然这阵仗像那么一回事,观渔夫神色,实非大奸大恶之徒,想来只是让这群人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来恐吓小姐,以此逼小姐就范。
      宝斋楼虽开,这群凶恶之人却守在进门的两侧,原本零星的客人,一进来见此情状也旋即转身离开。
      柳枝上前壮着胆子厉声质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让我们怎么开门做生意?”
      靠近柳枝的一位精壮汉子声如钟磬:“嘿,咱们大哥说了,今日就在这儿候着,等掌柜的《花溪渔隠页》的下落,我们兄弟几人便可功成身退。”正说着,那几人同时摸了摸身后别着的兵器,投进楼中的日晖映在金属上,泛起冷冽的寒光。
      而章宥修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在古物间打转,一连多日,皆是如此,偶尔只身一人,有时带着几个彪形大汉。一个人还好,只是在店中转悠,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黑脸汉子一来,宝斋楼便如蛇鼠窝让客商们唯恐避之不及。
      原思虑着冷落章宥修几日便能让他知难而退,未料冷清的却是这宝斋楼,墨霜多次欲冲过去将人赶出去,再不济以刀剑伺候着打出去,也好过被人扼住咽喉的感觉,却悉数被柳弃月拦下。
      柳弃月一则担心鱼死网破的局面发生,二则还是忌惮章宥修,对方的身份背景一概不知,让柳弃月不得不谨慎对待。
      坐以待毙平素为人所不耻,柳弃月望了望即使有心进门挑选的过路人一旦看到面露凶相的壮汉,也被吓离。
      “公子究竟如何才肯罢手?”柳弃月咬着牙,平心静气。
      章宥修笑意疏懒,慢慢凑近柳弃月的耳垂,把声音压低到只能他二人听到的程度:“那便请柳姑娘费心多打听打听《花溪渔隠页》的下落,在下定不会少了姑娘的好处。”
      柳弃月忍着对面呼出的热气强装镇定:“公子如何知晓我一定能在短期内寻得?如若我找不到,公子可是要领着这帮人一直待在这?”
      “那可说不准。”章宥修用玩味的语气看着柳弃月。
      柳枝看不下去,猛地冲过去一把推开章宥修,呵斥对方:“你这人好生无礼,我们以礼相待,你却带着他们步步紧逼!”
      “公子,为何不让戚总把过来治治他们?若是戚总把在这,他们可还能嚣张至此?”柳枝不解溢于言表。
      柳弃月何尝不知其中道理,按律法渔夫并未作出出格之举,饶是戚总把也难以约束他们,今日赶走了,那明日,后头又该如何?
      看着纹丝不动的黑脸汉子和空荡荡的宝斋楼,柳弃月暗暗叹了口气,心下有了计较。事到如今,临摹一副赝品混淆视听是眼下唯一可行的权宜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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