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险象环生（一） ...
-
说着将海图从袖中掏出，递给黄叔并再三嘱咐了一二。若是不慎与倭人碰上，切莫正面与其冲突，首先要保证所有人的安危，小心行事。只需悄悄地藏好，其间不论何事发生都不要出来，安心等待。
柳弃月眉头直跳，有些心慌：“宥修，我……”
“我会尽快回来。”
“但倭人一旦靠岸，百姓定然有人回去寻官府的人，你此前便已露了面，若是被发现了，或者更糟，他们如果将你视为倭人的同伙，你又该如何脱身？”
章宥修故作轻松的姿态，还有心挑逗她，“怎么？刚才不是还让我去，现下知道担心我了？”
听罢，柳弃月不敢再看着他的眼睛，慌乱地将视线移到越来越近的倭船上，下了某种决心：“你万事小心，若有危险还请以保全性命为主。”
章宥修收起刚才的姿态，转而正色道：“我信你们定然能护好这些物件，你也应当信我。”
“我等你。”
“你们快些走吧，大船显眼，莫要被他们盯上。”
筏子很快便放下水，几人踏上筏子便火速朝岸边划去。
柳弃月这边相隔甚远，她不知倭船有没有发现他们，或是发现了他们但距离让他们望而却步，将目光依旧放在岸边，视为烹牛宰羊的村落。
长云横亘天际，倒映悠悠水云天。黄叔找到有茂盛树丛的海湾，便将船开进用枝叶掩住船身。
一行人下了船，就近生起了火。
“委屈先生了，和我们几个大老爷们躲在这里。”
柳弃月把埋在海图中的头抬起：“不委屈，若不是大当家捎上我，各位大哥也不用因我在此，而不自在。”
黄叔闻言爽朗一笑：“我们头次与姑娘家出海，怕冒犯先生，先生倒是看出我们的不自在了。”
“诸位都是跟随大当家在海上讨生活的，论这见识定然比我广，不必顾及我，凡事我听你们的，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嗐，这话说的，先生的见识我们早便知道了，岂能说你给我们添麻烦。”
一个稍年轻的，端了一杯水来，柳弃月抬眼看清来人便抬手接下“多谢。”
“先生，时辰还早，不如你给我们讲讲你是如何认识大当家的吧。”
柳弃月将海图收好，环视众人好奇的眼神，唇线微扬，“倒也不是什么藏掖之事。”
众人皆竖起耳朵。尔后，柳弃月表示，不能只她一个人讲，在座的各位都需将自己如何与大当家相识，并决定在桑塔安身立命的原委一一道出。
周围的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应下。
柳弃月娓娓道来，从最开始大当家威胁她交出画卷的针锋相对，一直到后来的相谈甚欢。众人俱感曲折，兴味未尽，颇有种不打不相识的人生如戏。
其后轮到黄叔，他称与大当家，算是生死之交，众人纷纷发出不屑一顾的声音。
“论生死，在座有几个不是和大当家同生共死出来的？黄叔，你这可有点敷衍了。”
黄叔听罢，佯作斥责：“滚一边去，我还没讲到精彩的地方呢，别囔囔。”
“那年我和妻儿坐上一个装满茶叶北上的商船，渡海去省亲，结果半道上却遇上倭人。他们一上船便将钱财洗劫一空，然后把船上的人一个一个都杀了……我妻儿也死在那艘船上，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后来，他们准备动手杀我时，我想着捏紧手里的刀打算亲手了结自己的时候，大当家带着人就这样冲上来了。”
黄叔背后的人略有触动，将手搭在他肩上，以示安慰。
“大当家带着人，就那样生生将船上剩下的几人全都救下。我躺着甲板上，万念俱灰，但大家都还没喘口气，却又感受到船在摇晃！”
“是飓风吗？”
黄叔摇了摇头，“是海兽！”
“那模样，现在想起来依旧让人害怕。那玩意儿有半个商船那么大，浑身都是触手，拍过来有两个兄弟当场便被拍成一摊血水！”
年轻汉子不由得惊叹：“海中真有这样的怪物？”
“后来，本来我就想着黄泉路上，和妻儿好歹有个伴。但大当家是什么人？最看不得有人死在他面前，眼见那触手便要甩到我身上，大当家冲过来拉着我一路跑，甚至大当家差点为了救我被打下船！”
黄叔一边笑说着，眼眶却红了，“当时看到这小伙儿既然不顾生死来救我，那我哪能见死不救？我立刻伸手去拉他，如今大当家便顺势跳到那玩意儿的脑袋上，把刀狠狠插进那东西是眼睛里，它顿时痛苦地扭曲起来，然后便灰溜溜潜入水中跑了。”
“当时我们幸存的人没有一个不佩服大当家的，像我这样无家可归的人，便跟着入了桑塔，落地生根。”
柳弃月听罢，只觉骇人，但又深感凶险，从前听闻的大侠的故事，此刻里面的主人公都有了具体的形象。
“若不是大当家，我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听者闻之悲伤，“黄叔，以后我不和你抢酒喝了。”
黄叔双目含泪，仍笑着大掌一拍说话人的脑袋，“你这衰仔！明明都是我让着你，会抢不过你？”
就这样众人哭笑着把自己的故事一个接着一个吐露出来，他们都是一样的，却又很不一样。夜色悄然拉上帘幕，漫天星河荡漾。
等到柳弃月独自一人坐在房中，望着盈盈一水，心下又生出无限感慨。
章宥修孤身一人已然如此坎坷，却依旧不忘帮扶他人，自己又怎能自怨自艾。
“阿爹，您让我好好活着，但现在，我好像看到了这芸芸众生，各有其苦，却依旧活得热烈……”
伤口足够深时，时间便治愈不了，越是想忘记，疼痛便会如跗骨之蛆般愈发深入骨髓。只是随着日月轮转，那些刻于骨中的伤疤，都渐渐成了喉头酒，心上坟。
另一边，章宥修先一步带着阿岩几人摸上了岸。他们一路冲到里正家中，告知倭人马上就要登岸，让他赶快通知各户领着老弱妇孺先离开村子，暂避锋芒。同时不忘让人去报官，若真动起手来，讨不了便宜，怕是会伤及不少无辜性命，还需官府的襄助。
里正闻言，原本端肃的脸骤然一变，随即在乡里奔走，疾呼“倭人来犯！乡亲们尽快撤离！壮丁们留下，随我一同共御外敌！”
“倭人”两个字犹如平地惊雷，让人闻之色变。一时间群情激愤，壮士们抄起家伙便陆续赶到村口。昔日，家园被毁于一旦，儿女惨遭屠戮蹂躏，田地被毁的惨状恍如昨日，如今听闻倭人再次来犯，怎能不愤慨？
年纪小的孩子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依偎在母亲怀里哭，母亲一边安慰，一边殷殷不舍丈夫：“千万小心，孩子还等着你，我也等着你。”甚至有白发老者，挺身而出，直言要杀几个倭人，才叫地下的老婆子能引以为傲。
村口，汉子们奔走行动，有的将家中的刀充当武器，里正也唤来铁匠，征集刀枪剑戟。此一战，事关身后妻小，事关生死。
章宥修帮着一起挪来投石车，搬运石块；有人在一旁给箭一一缠上浸了火油的布条；还有在一旁嚯嚯磨刀。
月悄然隐于云层之中，风过无痕，却在林间呜咽起来，汉子们严阵以待，恐惧与愤怒交杂。
村中早已隐匿在暗处汉子，候了许久也不见倭寇踪影，隐隐有些耐不住性子，开始躁动起来。倏地一支箭破空而来，直穿一人胸口。
“大家注意身后！”
不知何时，倭人从背后悄悄靠近，众人竟毫无察觉！
“不要慌！把投石车转个头！拿着弓箭的，放箭！”
霎时火光和刀剑相撞之声齐冲云霄，有汉子如猛虎般直接冲到前头与其相搏，倭人大惊，慢半拍才匆匆抽出刀抵挡。投石车急忙调转方向，石块越过众人，直直砸向后方龟缩的倭人。
火势迅速蔓延，倭人阵营顿时溃乱，纷纷面露惊恐，本以为绕后能占得上风，却不曾想这群刁民早有准备！
“不许慌！他们人少！弓箭手准备！来人猛冲！起阵！”
得到命令，倭人再也不是方才那盘被惊吓成的散沙，后头两侧射箭，直捣敌营。前头冲出不少健硕的持刀的汉子，随后数十人架起铁盾，阵中人提着大砍刀便猛地向人群砍来。
有人刚避开倭人的冷箭，随即便对上长刀，虽是抬刀抵挡，却架不住倭人的刀更加精良。而后又是一支冷箭射来，然后随着一声闷哼倒在地上。
“小畜生！竟还有小队！”
“兄弟们！小心对面阵型！”
话虽如此，但村民们此时血气正盛，哪里肯让？更多的汉子顶着箭雨和倭刀便冲了上去。倭人未见过平头百姓视死如归的以命相搏，一时间场上竟难分胜负。
战事如火如荼。
阿岩一刀劈翻个倭人，但那倭人坠地之后，却见他撑着一口气悄悄朝投石车爬过去，随后猛地拽拉车绳。
只见石块轰然一歪，眼看便要倒塌在村民身上，时刻注意战局的章宥修刹那间扑过去撑抗着那车架，嘴里嘶吼着：“继续冲！”
好在章宥修早便留了个心眼，就赌对面定然会对投石车下手，果不其然被逮个正着。
倭人大残，不消一刻，随着破坏投石车的图谋落空，士气低落，被士气高涨的村民搅碎左翼。
“快！撤退！右翼注意！”
章宥修抹了把脸，血混着汗往下淌，“兄弟们！不能让他们跑了！”
话音刚落，汉子们追得眼红，阵阵刀光闪过，惨叫声连天，此起彼伏，这让本受屈辱和压迫的汉子血气更燃，即使手脚鲜血直流，也不退分毫。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