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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再也不分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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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岛的黄昏来得很快，夕阳像一枚巨大的、流淌着橘红色汁液的蛋黄，缓缓沉入墨蓝色的海平面，将天空和海浪都染上了一种壮丽而温柔的色彩。
顾晏舟在屋外那个简陋的棚子下生起了小小的火堆，架子上穿着几条清理干净的海鱼，油脂滴落在火炭上，发出“滋滋”的轻响，混合着海盐和烟火的气息，弥漫开来。他专注地翻动着烤鱼，侧脸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轮廓显得比白日里柔和了许多，那些深刻的皱纹里，似乎也填满了安宁。
洛寻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看着他被海风和岁月磨砺得粗糙却依旧沉稳的动作，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胀的平静填满。这平静之下，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沉淀后的细沙，柔软而踏实。
“这里……平时就你一个人？”洛寻轻声问，打破了只有火苗噼啪和海浪低吟的寂静。
“嗯。”顾晏舟没有回头，声音随着海风飘过来，“偶尔会有送补给的小船来，放下东西就走。是那个商人的手下，很可靠。”他顿了顿，翻动了一下烤鱼，“以后……就是两个人了。”
以后。两个人。
简单的词，却像火堆里爆开的火星，烫得洛寻心口发疼，又带着灼人的暖意。
鱼烤好了，外皮焦脆，内里鲜嫩。没有多余的调料，只有海盐的味道，却鲜美得让人几乎吞掉舌头。他们就着温热的米粥，坐在火堆旁，默默地吃着。偶尔目光相触，便能看到彼此眼中映着的火光，和那火光深处，无需言说的内容。
饭后，顾晏舟收拾干净，又从屋里拿出一个粗陶罐，里面是他自己用岛上野果酿的酒，颜色浑浊，味道酸涩而浓烈。他倒了两碗，递给洛寻一碗。
“驱驱寒。”他说。
洛寻接过，学着他的样子，喝了一口。酒液辛辣，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让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他们就这样，对着逐渐暗沉下来的海面和开始闪烁的星子，一口一口，喝着这粗粝的、带着岛屿原始气息的酒。
谁也没有说话。
有些东西，在沉默中反而流淌得更加汹涌。几十年的分离，各自的伤痕，不是几句言语能够抚平。但此刻的陪伴，这共享的烟火、食物和酒，这无需掩饰的、安静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好的良药。
夜色渐深，海风带了凉意。火堆渐渐熄灭，只剩下暗红的炭火，明明灭灭。
顾晏舟站起身，向洛寻伸出手：“进屋吧，外面冷了。”
洛寻看着他伸出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带着伤痕和厚茧，却稳定而有力。他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顾晏舟握紧，将他拉起来，牵着他走进石屋。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户和海草屋顶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空气里还残留着烤鱼的烟火气和淡淡的酒味。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只剩下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
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清晰。洛寻能感觉到顾晏舟握着他的手，掌心滚烫。能闻到他身上混合了海水、烟火和淡淡酒气的、独属于他的味道。能听到他比自己稍显急促的呼吸声。
顾晏舟没有松开手，也没有去点灯。他就着月光，看着他。目光像是有了实质，一点点描摹着洛寻在朦胧光线下显得柔和而脆弱的轮廓。
“洛寻……”他低声唤道，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带着一种砂砾般的摩擦感，和一种压抑了太久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情绪。
洛寻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黑暗中，他看不清顾晏舟的眼神，却能感受到那目光里的重量，像是积攒了半生的风雪，终于找到了落下的地方。
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是一个无声的许可，瞬间点燃了压抑已久的引线。
顾晏舟猛地将他拉入怀中，不再是白天那个带着克制和确认的拥抱，而是充满了掠夺和占有意味的、滚烫的禁锢。他的手臂铁箍般环住洛寻瘦削的脊背，另一只手捧住他的后颈，迫使他仰起头。
然后，他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他。
这个吻，带着海风的咸涩，野酒的烈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望。不像年轻时可能有的任何试探与温存，而是粗暴的、直接的、带着牙齿磕碰的痛感和唇舌交缠间不容置疑的力道。像是要将对方拆吃入腹，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弥补那漫长岁月留下的、巨大的空洞。
洛寻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不是抗拒，而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汹涌的情感浪潮淹没的本能反应。他闭上眼睛，放弃了所有思考，任由自己沉沦在这个带着痛楚和烟草气息的吻里。他伸手环住顾晏舟的脖颈，指尖陷入他粗硬的、夹杂着白发的发根，生涩而用力地回应着。
呼吸被夺走，肺里的空气变得稀薄。大脑因为缺氧而眩晕，身体却像是被点燃，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那些曾经的矜持、顾虑、被时代打上的“腐朽”烙印，在这一刻，在这座与世隔绝的荒岛上，在这间简陋得只有月光窥视的石屋里，被这个吻碾得粉碎。
他们不再是少帅和小偷，不再是需要隐藏的“污点”，他们只是顾晏舟和洛寻。是两个在乱世中侥幸存活下来，终于找到彼此的、苍老的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顾晏舟才稍稍退开些许，额头抵着洛寻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灼热的呼吸交融。
黑暗中，洛寻能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未褪的情潮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温柔。
“这一次，”顾晏舟的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未平息的喘息和一种不容置疑的誓言意味，“再也不分开了。”
洛寻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嘴唇被吻得红肿，泛着水光。他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同样坚定的力量：
“嗯，再也不分开了。”
顾晏舟深深地看着他，然后，再次低下头，吻了上去。这一次，不再那么粗暴，而是变得绵长而深入，带着无尽的怜惜和失而复得的珍重。
月光静静地流淌进来，将两人依偎着倒向那张简陋木床的身影，温柔地笼罩。
屋外，潮起潮落，周而复始，如同永恒的誓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