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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认真教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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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艘不明船只带来的阴影，如同海岛上空迟迟不散的阴云，盘旋了几日，终究还是被日常的琐碎和海风的吹拂渐渐冲淡。日子重新回到了固有的节奏，只是石屋墙角那把擦拭得锃亮的冲锋枪，无声地提醒着他们，这份安宁需要付出何种代价去守护。
顾晏舟的腿伤在天气彻底放晴后，终于好了个七七八八。他不再需要洛寻时时搀扶，行动间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只是偶尔在久站或变换姿势时，眉宇间会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凝滞。
这天清晨，洛寻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他起身走出石屋，看见顾晏舟正站在湾口的礁石上，面朝大海。初升的太阳将他花白的头发染上了一层淡金，海风鼓动着他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背影在辽阔的海天之间，显得既孤独，又顶天立地。
洛寻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屋前看着。他知道，顾晏舟需要这样的时刻，独自面对这片他选择终老的海，消化那些深埋在心底、从不与人言说的过往。
过了一会儿，顾晏舟转过身，看见了洛寻。他脸上的沉郁在目光触及洛寻的瞬间便冰雪消融，化作一片温和。他跳下礁石，走了过来。
“醒了？”
“嗯。”洛寻应着，将手里温着的粥碗递给他。
两人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就着咸鱼和酱菜，喝着稀粥。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驱散了连日的湿寒。
吃完早饭，顾晏舟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收拾渔网或检查菜畦，而是走进屋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物件。
他走到洛寻面前，将油布一层层揭开。
里面是一把刀。
不是军刀，而是一把样式古朴的短刀。刀鞘是乌木的，没有任何装饰，已经被摩挲得温润发亮。刀柄缠着密实的皮绳，同样带着常年使用的痕迹。顾晏舟握住刀柄，“锵”一声轻响，拔刀出鞘。
刀身狭长，带着一道优美的弧度，寒光凛冽，刃口薄如蝉翼，显然被精心保养着。阳光照在刀身上，反射出刺目的光斑。
“这个，”顾晏舟将短刀连鞘递给洛寻，“给你。”
洛寻愣住了，没有接：“给我？做什么？”
“防身。”顾晏舟言简意赅，眼神认真，“岛上虽然清净，但难免有蛇虫，或者……其他意外。我教你怎么用。”
洛寻看着那把明显并非凡品的短刀，又看向顾晏舟。这把刀，恐怕跟了他很多年，见证过比他更早的岁月。如今，他要把它给自己。
他没有推辞，伸手接了过来。刀入手颇沉，冰凉的刀鞘贴着掌心。
顾晏舟站起身，示意洛寻跟着他走到屋前那片相对空旷的沙地上。
“握紧这里，”他站在洛寻身后，调整着他握刀的姿势，大手覆在洛寻的手背上，引导着他的手指扣紧刀柄，“手腕要稳，出刀要快，看准要害……”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在洛寻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混合了烟草和海风的味道。洛寻的背脊紧贴着他坚实温热的胸膛，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轻微震动。
顾晏舟握着他的手，带着他做了几个简单的劈、刺、格挡的动作。他的动作简洁、凌厉，没有任何花哨，是战场上用血总结出的杀人技。洛寻学得很认真，努力记下他说的每一个要点，感受着他手臂和腰腹发力时传递过来的力量。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沙地上，紧密地重叠在一起。海涛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教了几个基本动作，顾晏舟便松开了手，退开一步，让洛寻自己练习。
洛寻握着刀，回忆着刚才的感觉，一遍遍地重复着那几个枯燥的动作。起初有些笨拙，手腕发酸，但他没有停。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沙地里，瞬间消失不见。
顾晏舟就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看着洛寻专注的侧脸，看着他因为用力而微微抿紧的嘴唇，看着他挥刀时那略显生涩却带着一股狠劲的姿态。阳光勾勒出他单薄却挺直的脊背，花白的头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鬓角。
这一刻的洛寻，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从巷子里捡回来的小贼，也不是那个在牛棚里受尽屈辱、沉默隐忍的“罪人”。他像一个正在学习如何在这片残酷天地间，握紧武器、守护自己和自己所珍视之物的……战士。
顾晏舟的心底，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欣慰，有酸楚，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交织着爱与痛的责任感。是他，将洛寻带入了充满危险的世界；如今，他又要亲手教会他如何在这个世界里，更好地活下去。
洛寻练得手臂发麻，才停下来，用袖子擦了把汗，转头看向顾晏舟。
顾晏舟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刀，归鞘。然后，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洛寻鼻尖上的一滴汗珠。
“累了就歇会儿。”他说，声音比平时更柔和了几分。
洛寻看着他，忽然问道：“你第一次用刀……是什么时候？”
顾晏舟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远处海天交界的地方，眼神有些悠远。
“十六岁。”他淡淡道，“跟着父亲剿匪，第一次见血。”
他没有细说，但洛寻能想象到那是怎样一番场景。十六岁的少年郎，本该在学堂念书，却已经手握利刃，直面生死。
洛寻沉默了片刻，伸手拿回那把短刀，紧紧握在手里。刀鞘的冰凉，似乎透过皮肤，一点点渗入心底。
“我会好好用它。”他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
顾晏舟看着他，眼底最后一丝阴霾也散去了，只剩下如同此刻海面般的平静与深邃。
“我知道。”他应道。
阳光正好，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印在金色的沙滩上。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专注。在这座与世隔绝的海岛上，他们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将彼此的生命，更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守护。守护这偷来的余生，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家的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