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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搭鸡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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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岛的秋天，天空像是被海水洗过，蓝得透亮而高远。那场来势汹汹的高烧，如同夏季最后一场台风，在顾晏舟身上肆虐了几日，终究还是被洛寻不眠不休的照料和那些苦涩的草药联手击退。病去如抽丝，顾晏舟虽然退了烧，但人明显清减了一圈，脸色带着久病初愈的苍白，精神也短了不少，大部分时间只是靠在床头，或者坐在门前的石阶上，裹着洛寻找出来的厚衣服，安静地看着海，看着洛寻忙碌。
洛寻接手了几乎所有的活计。他不再仅仅满足于生火煮粥，开始更认真地打理屋前那小块菜畦，学着顾晏舟的样子，将收获的寥寥几棵青菜仔细清洗；他尝试着修补破损的渔网，手指被粗糙的麻绳勒出深深的红痕，却固执地不肯停下；他甚至跟着顾晏舟的指点，辨认潮汐，在退潮后的礁石缝隙里，笨拙地翻找海蛎子和搁浅的小鱼小虾。
他的动作依旧带着生涩，却异常专注。仿佛要通过这些琐碎的、充满烟火气的劳作，将顾晏舟病中失去的那些元气，一点点填补回来。
顾晏舟多数时候只是看着，偶尔在洛寻不得要领时，才出声提点一两句。他的目光追随着洛寻在院子里、在礁石间移动的、略显单薄却异常执拗的背影，眼底深处那因为病痛和往事而泛起的波澜，渐渐被一种更为沉静的、如同秋日海面般的温和所取代。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没什么风。顾晏舟精神好了些，搬了把椅子坐在屋外，看着洛寻在菜畦里给刚冒出不久的菜苗浇水。水是洛寻一桶桶从湾口提回来的，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
“歇会儿吧。”顾晏舟开口道。
洛寻直起腰，用袖子抹了把汗，走到他身边，就势在旁边的石阶上坐下。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发出舒缓的、永恒的节奏。
顾晏舟的目光落在洛寻因为劳作而微微发红的手上，那上面除了新添的勒痕，还有早年留下的、模糊的旧疤。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等开春，天气暖了，我们在屋后搭个鸡窝吧。”
洛寻愣了一下，转过头看他。
顾晏舟依旧看着前方的大海，眼神却很柔和：“养几只鸡，下蛋。你身子弱，需要补补。”
很平常的一句话，甚至带着点对未来生活的琐碎规划。可听在洛寻耳中，却让他的鼻腔猛地一酸。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着泥土的手指，轻轻“嗯”了一声。
顾晏舟又指了指湾口另一侧一片向阳的坡地：“那边土质还行，可以试着种点番薯。这东西耐活，不挑地。”
“好。”洛寻应道。
“还有，”顾晏舟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过些日子，等送补给的船来了，我让他们下次带点花种子来。”
洛寻抬起头，有些讶异地看着他。花种子？在这生存尚且艰难的海岛上？
顾晏舟没有看他，耳根却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微红，语气依旧维持着平时的沉稳：“我看你……好像喜欢有点颜色的东西。”
洛寻想起自己之前用树枝在沙地上写字，想起那幅画在石壁上的、歪歪扭扭的简笔画。他没想到，顾晏舟连这点细微的喜好都看在了眼里。
一股暖流，无声地淌过心田，将刚才那点酸涩冲得无影无踪。
“种在屋前，”顾晏舟继续规划着，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弱的憧憬，“开花了，看着也热闹些。”
洛寻看着他被阳光勾勒出的、带着细碎白发的侧脸轮廓，看着他认真规划着这片荒岛上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渺小却具体的未来，胸口被一种饱胀的、近乎疼痛的幸福填满。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顾晏舟放在膝盖上的手。
顾晏舟的话语停住了。他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手依旧宽大，带着常年握枪和劳作留下的厚茧，洛寻的手则细瘦些，指节分明。一黑一白，一粗糙一相对细腻，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他反手将洛寻的手握紧，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没有更多的言语。
阳光暖暖地照着，将两人的身影投在身后的石屋墙壁上，依偎在一起，像一个完整的、不可分割的整体。
海鸥在不远处的天空盘旋鸣叫，翅膀掠过蔚蓝的海面。潮水涨了又退，在沙滩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在这座被世界遗忘的孤岛上，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用最朴素的陪伴和最琐碎的生活规划，对抗着时光的流逝和过往的沉重。
鸡窝，番薯，花种子。
这些微不足道的事物，此刻却像一颗颗小小的星辰，在他们余生的夜空里，闪烁着温暖而确定的光芒。
未来还很长。而他们，终于可以不再回头，只看着前方，看着这片海，这个家，和身边这个，可以紧紧握住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