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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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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以湖泊众多著名的城市，金沙湖不大不小，很普通。但是位于核心地段，就成为开发建设的重点。
小琛学校全靠建校早，得以在湖岸圈地，铺展出一个主校区。
校园以外的区域经过几轮拆迁，建起湖畔公园。今晚老戈请他们吃饭的茶社就在这个公园里。
湖岸另一边呢，全部推倒重来，密集地安插下步行街、购物中心、图书馆新馆、写字楼和商住楼。
老戈跟老陈的小区跻身在这寸土寸金的位置，确实称得上豪宅。
小琛却对这个话题十分排斥。
先还推说是不满凯凯的态度，干嘛表现得那样巴结。
这会硬着头皮去别人家取书，穿过整洁明亮的地下车库，按下入户电梯，才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虚荣心作祟。
小琛来自省内一个地级市，爸爸任职电力公司，妈妈在烟草局，都是高收入的部门。
住的是爸爸单位一套两百平米的福利房，还有一栋自建房出租。
小琛在这样的小康之家长大，难免养成小小的骄傲或者说习气。
譬如花钱没有节制。
妈妈每月给他四千元生活费，身边同学多数只有两千。他还不够用，出门旅行需要凯凯的接济。
又譬如凡事总爱攀比。
每次进出校门总会看到，老戈和老陈在金沙湖对岸的小区，楼栋高耸，挂着玻璃幕墙跟金属外立面，留给小琛一个豪华的印象，绝对是自己家无法比拟的，所以才不愿提及。
然而真正走进老戈和老陈的家，尽管也感到打击。推开入户门，立即有地暖的热流扑面，各种筒灯射灯自动亮起，又听见新风系统启动换气的沙沙声。
相形之下，什么福利房、自建房统统退回到原始社会。
小琛心里更多的却是艳羡——怎么有这么好看的家呢！
将近十米长的大横厅，只用浅色木地板和布纹墙纸装饰，显得清爽，没有一丝土豪气。
开放式厨房里雪白的橱柜搭配黑色的灶台和电器。不规则形状的长餐桌，质朴，厚重，经过使用和保养，发着温润的光。
桌前横一张烟灰色的长沙发，隔开客餐厅。电视墙脚一株S型的高大绿植——上网检索才知道叫密叶猴耳环，养在水泥花盆。
凯凯嚷嚷，“你们家干净得叫人不敢坐，我们拿了书就走。”
老陈说，“哪有这么夸张。”
老戈也说，“快去沙发坐，我给你们泡茶。”
凯凯居然说，“我们裤子脏！”
小琛的脸唰地红起来，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全靠了亲爱的金沙湖，在落地门外闪着幽光。
小琛趁机提议去阳台看风景。
然而步出客厅，发现阳台只围着玻璃栏杆，恢弘的大江大湖和万家灯火移到脚下，叫人眩晕。
再加上风大，小琛打起寒颤。
凯凯倒是不怕，倚着栏杆，和老陈指点江山，哪里是黄鹤楼，哪里是江滩。
老戈及时送来茶杯，介绍说是英国的老牌睡眠茶。
小琛就埋头喝茶。
茶水微烫，有很浓的花香，慢慢把茶杯喝空，心中畏惧减缓。
再去听他们三个在聊什么，刚好听见老陈说，老戈一年做不了十次饭。
一个念头闪过，怎么他们家是老戈做饭呢。
阳台的风实在太大，大家逗留一小会就回客厅。
正对阳台，客厅的另一侧是整面墙的书架。老陈去给小琛找书。
大家都跟到书架前。
看见作家那本签名的毛边书，被十分珍惜地存放在一个亚克力盒子里。
书架上除了书，还有大大小小的相框，装着旅行照片，有不认识的古寺、石窟，有他们一起去的敦煌，还有老戈和老陈后来去的丹霞、嘉峪关。
小琛从容了，评价老陈收藏作家这么多版本的书，不愧是真爱粉。
老戈抱怨，“每次我去港台出差，他都给我列书单，明明内容都一样，非要买买买。”
小琛迎上老戈的目光，“我买偶像专辑也是各种版本都要买齐的。”
老戈摇摇头，“真是服了你们。”
聊到这里，老陈的书找好了。
原来作家关于彼岸和小舟的摘句出自两本不同的散文集。
只等小琛接过书，凯凯开口告辞。
老陈要老戈把他们送回学校。
小琛和凯凯都说不用送。
老戈就说，不过是一脚油门的事，坚持跟着他们下了楼。
回到学校门口，目送老戈的车走远。
倒像是两个人都心中有气。
凯凯挖苦小琛，“瞧你在他们家那个拘谨样！”
小琛立即回击，“地铁站就在他们小区门口，结果把你送到这里，看你怎么办。”
凯凯说，“我就知道你没有打算留我。”
小琛瞬间词穷，为什么我没有打算留凯凯呢。
“好在时间来得及！”凯凯说着扫开一辆共享单车骑起来就走。
小琛这才注意到时间，居然刚过夜里八点。
而站在熟悉的校门，越过金沙湖去找老戈和老陈的家，视野里是稠密的、亮着灯的一个个方格，没有线索。
老戈和老陈的家就像是仙境，游览一趟，时间只过去须臾。
还像是海市蜃楼，一个幻觉，实际并不存在。
唯一的真实是一个后遗症，学校宿舍变得叫人没办法落脚。
楼道弥漫难以名状的臭味，桌上地下积着灰尘，阳台堆满喝空的饮料瓶跟快递包装，水槽、厕所更是脏得触目惊心。
小琛简直不能想象，自己之前怎么能那样坦然地睡在这里面。
租房搬离宿舍的念头就这样起了头。
眼下距离期末考试只剩一个多月，出去租房很不划算，要白白浪费掉寒假的房租。
小琛还是毫不犹豫，学校里招租的小广告随处可见，今天又是星期天，起床就忙着打电话联系看房。
大半天时间看下来，这些出租房要么在学校家属区，要么是稍远些的单位宿舍楼。
进门眼前就是一黑，适应下来，才看清房间的脏乱，家具老旧、破损，墙壁污迹斑斑。
其实大学生租房总是因陋就简，系里几对在外同居的情侣都住在这样的房间。
小琛却不能接受，晚饭也顾不上吃，急煎煎跑去中介处打听。
中介问，“你具体想要什么样的房子。”
小琛不假思索地说起来，独立的一居室带卫生间，装修要清爽，家具要新。
说完不由得一愣，自己这是比照老戈和老陈的家在找房子呢。
更进一步的，如果昨晚没有去过他们家，自己是不是压根不会想要租房。
这样一想，小琛几乎就要放弃。
中介已经啪啪敲开电脑，给小琛看一组照片，介绍说这套房子完全符合要求，缺点是在金沙湖对岸，上学放学稍微有点远。
小琛却说远点不要紧，当即坐上中介的电动车。
两个人风驰电掣爬上横跨金沙湖的高架桥，最后来到一栋商住楼。
房子是狭长的一小间，玄关处一左一右安置着厨房跟厕所。厕所里除了马桶、淋浴间，还塞着洗衣机和电热水器。所谓厨房只一台电磁炉、一个巴掌大的水槽。
但装修真有点像老戈和老陈的家呢，也是浅色地板、布纹墙纸，钢管的双人床架得很高，床垫的塑料薄膜都没有撕。
心里激动地喊着租它、租它！
嘴上尽量冷淡地打听价格。
得知月租两千五，还可以参照应届毕业生政策免押金。
小琛装不下去了，直接点头说OK。
临到签合同，遇到一个难题。
说是免押金，实际需要一次性支付四个月房租。
小琛手里只有刚收到的四千元生活费，怎么拿得出来。
中介指点迷津，“你都没有信用卡吗，很多APP也可以借钱，怕什么，只当是提前挪用，下个月再还。”
小琛掏出手机，在中介的指点下一通操作，租房就这样轻松搞定。
原计划连夜逃离宿舍。
临到搬家，又遇到一个难题。
宿舍的卧具尺寸不对，出租房没法用，只得咬牙在宿舍凑合一晚。
早起翘课去附近家具店采购。不料区区卧具远比自己想象的贵。
一床特价的羽绒被就得上千，所有东西都挑最便宜的拿，粗略加了加，得出一个天文数字。
只留下必须的被子、被套和床笠，还是买不起。
小琛不耐烦了，与其这样纠结下去，倒不如在手机里再借一次钱，反正下个月就没有这笔开销，可以攒钱来还。
这是小琛无知的地方，从前每个月花足四千，日子还过得还紧紧巴巴。往后每个月扣除房租，只剩一千五，倒想起来攒钱。
小琛考虑不到这些，只觉得沉重的经济负担消失，买单出门。
仿佛是某种感应，布置好出租房的当晚，凯凯突然打来电话。
凯凯原本是要说别的事，察觉小琛说话支支吾吾，立即问在哪里、在干嘛。
小琛只好说了实话，反正这事也瞒不住的。
凯凯问清楚地址，大半夜赶了过来。
两个人爆发交往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凯凯气得眼睛都红了，“租房这样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和我商量？眼下你有什么租房的必要？就算非得租，为什么不租在学校附近，要租这样贵的地方？”
小琛保证，他以后肯定节约用钱。
凯凯直接用吼，“怎么节约？扣掉房租你的钱吃饭都不够！”
小琛解释，学校附近的房子实在太破旧。
凯凯一针见血，“那你想住多好的房子，戈总家那样的豪宅？ ”
小琛不能忍了，“我租房没花你一分钱吧，那就轮不到你管。”
凯凯立即说，“对对对，你没花过我一分钱，我也管不起你这样的高消费。”
小琛听出凯凯的弦外之音，“从前花了你几百万？你算算清楚，我还给你。”
凯凯抛过来一句，“从前就算了，我们分手吧。”
小琛自然是说，“分手就分手！”
听见凯凯摔门走掉，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哭过以后，不忘再打扫一遍卫生才睡觉。谁叫自己是真的满意这房间。
也是没有把分手当回事，哪次吵架他们不把这两个字挂嘴上，哪次吵完凯凯不得主动认错和好。
然而第二天过去，第三天也过去，凯凯迟迟没有动静。
小琛不由得想，难道这次分手是真的？
试着给凯凯的微信转账，还好，自己没有被拉黑。于是松一口气。
再等到第四天、第五天也无声无息过去，小琛坐不住了，几次想要发微信，假装没事发生地问凯凯周末去不去逛街，怎么也按不下最后的发送键。
冷战进行到星期五的晚上，总算迎来转机。
老戈在群里邀请，小帅哥们明天下午有没有时间来吃贵州菜。
老戈是贵州人，老家每逢年底都要熏制腊肉。今年的第一批东西做好，寄来给老戈解馋。
老戈就打算久违地下一次厨，在家设宴款待。
小琛给凯凯发过去一个“疑问”的表情包，久等不见回复，在群里回了一句有时间。
凯凯倒好，先在群里“谢谢戈总、谢谢陈哥！”
又过了好一会，回给小琛三个字，“地铁站。”
小琛没有回复，只在心里发誓，谁去地铁站等你谁跟你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