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玻璃之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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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沈倦似乎并没有因为那次“讲题事件”而疏远她。相反，他出现在她身边的频率，以一种缓慢但确定的节奏增加了。
他会“顺便”多带一瓶酸奶放在她桌上，会在收发室拿到她的作文竞赛获奖证书时亲手递给她，会说“江应怜，你的笔记能借我看看吗”，虽然江应怜知道，他的成绩根本不需要看她的笔记。
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每一次他的靠近，都让她既恐慌又隐秘地欢喜。她小心翼翼地回应着，不敢接受太多，也不敢拒绝得太明显。他们之间，仿佛建立起一种古怪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五的黄昏。沈倦拦住了正要独自回家的她。
“江应怜，”他手里拿着两张电影票，指尖微微用力，票面有些褶皱，“朋友送的票，明天下午的。一起去看吗？”
不是询问“你要不要”，也不是“你有没有空”，而是一个带着些许不确定的、“一起去看吗”。
江应怜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她看着那两张小小的票根，又抬头看他。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边，他眼底有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抿着唇，那个她熟悉的小动作，此刻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释放出她所有压抑的情感。
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好。”
那一刻，她看见他眼底的光，倏然亮了起来，像夜空中炸开的烟花。
第二天，她坐在电影院里，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黑暗的环境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肥皂香气，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能感觉到他放在扶手上的手，离她只有咫尺之遥。
荧幕上在放映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她的全部精神，都用来对抗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
当影片进行到一半，男女主角在雨中拥抱时，她感觉到沈倦的手，似乎无意识地、向她这边移动了一点点。
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让江应怜如同惊弓之鸟，猛地将自己的手从扶手上抽了回来，紧紧攥成了拳头，藏在身侧。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小的风。
沈倦的动作顿住了。他侧过头，在荧幕变幻的光影里，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有疑惑，也有一闪而过的……失落。
他没有再尝试。
电影散场，阳光刺眼。两人并肩走在熙攘的街头，沉默像一道无形的墙，隔在他们中间。
“那个……电影还行。”沈倦试图打破尴尬。
“嗯。”江应怜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路过一家精品店，沈倦停下脚步。“等一下。”他走进去，不一会儿，拿着一个小盒子出来，递给她。
是一个木质的、小巧的音乐盒。上了发条，会有一个穿着芭蕾舞裙的小人旋转，演奏出《致爱丽丝》的片段。
“送给你。”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随手买了个小玩意儿。
江应怜接过那个冰冷的、精致的音乐盒，手指微微颤抖。它太美好了，美好得像一个易碎的梦。
“谢谢。”她哑声说。
回到家，她反锁房门，将音乐盒放在书桌上。她不敢上发条，只是呆呆地看着它。阳光照在木质的纹理上，泛着温暖的光泽。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个静止的小人。
这么脆弱的东西，会不会听几次就坏了？
就像幸福，是不是享受几次，就会耗尽？
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了她。她猛地将音乐盒拿起来，想要塞进抽屉最深处，却在动作的瞬间，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为那场如坐针毡的电影？为他那个被她躲开的手？还是为这个她甚至不敢让它发出声音的礼物？
她最终没有把音乐盒藏起来，而是把它放在了窗台，那盆长势喜人的薄荷旁边。但她依然很少去拧动发条。偶尔，在夜深人静，内心被巨大的孤独和渴望吞噬时，她会轻轻拧动几下，听着那清脆的、叮叮咚咚的音乐在寂静中流淌。
音乐响起的瞬间，巨大的幸福感会将她淹没。但紧接着，便是更深的空虚和恐惧。仿佛这美秒的音乐是一个倒计时的钟，每响一声，就离曲终人散更近一步。
有一次，她听着音乐，看着旋转的小人，眼泪再次涌出。她抬起手，狠狠地用手背擦掉，对着空气，低声地、恶狠狠地说：“江应怜，你不配！你不配高兴！”
他们的“玻璃之城”，在那一刻，已经出现了第一道清晰的裂痕。看似透明美好，实则脆弱不堪，任何一点细微的压力，都可能导致彻底的崩塌。
而她，既是这座城的居民，也是那个手持重锤、时刻准备着将其敲碎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玻璃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