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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残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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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就被分手了？这算什么道理？”
“也不算分手……我就是和自己较劲，想让你主动找我。”男人说着，眼泪无声地滑落。“结果你只回了一句话，就再也没理过我，还把朋友圈关了。一开始我以为你把我删了，连发消息的勇气都没有……”
“跟我玩‘弃猫效应’是吧？弟弟！”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那时候世界观乱了，想冷静一下。结果你呢？你又消失了，不是吗？”男人的眼泪这时已经变成了穿成串的珠子……
“别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儿。”
“我就哭！除了哭我还能怎样？再憋下去我都想犯罪了，我没得选！”男人越说越委屈，鼻涕淌了下来，眼看就要流进嘴里。
夏赢拿起纸巾在他脸上胡乱抹了几下，又捏住他鼻子拧了拧。
噗……男人顺势擤出一大把鼻涕。
有洁癖的夏赢，竟也没觉得脏。
“感情的事先放放吧，你的腿怎么弄的？”夏赢又抽了张纸替他擦擦，继续问。
“腿已经这样了，既成事实。你先让我把心里话说完，我憋得难受！”男人灌了口酒，“你知道我那段时间怎么过的吗？每天都在纠结感情的事，每时每刻都在想。整个人都快分裂了……你肯定没有这种感受吧？”
夏赢忍不住想起琼瑶那句经典台词：“你只是缺了一条腿，可她失去了爱情啊。”
“打住！琼瑶剧看多了吧你？你少了一条腿啊弟弟！还整天情啊爱的？”
“残废已经是定局，再说不是一条腿，是三分之一小腿和有甲沟炎的脚。我能改变吗？可我难受，你就不能听我说吗？”男人又开始要批发“珠子”。
夏赢：“艹，你这什么脑回路？”
男人：“你知道我怎么过的吗？”
夏赢：“又开启复读机模式了是吧？”
男人：“你知道我怎么过的吗？我说，你听，必须听。”
夏赢：“先把鼻涕擦擦行不行？”
噗——男人扯了张纸，狠狠擤了擤鼻子。
“唉！”夏赢长叹一声。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人哭成这样了，眼泪鼻涕齐流，脸还肿着。他虽然心里难受，像一块石头一样压的他喘不上气，但是男人的样子实在滑稽。
他不能笑，这不道德，只好用力把笑意憋成一声长叹。
男人：“你能不能听我说完？我那段时间到底怎么熬的，我憋得慌！”
夏赢：“艹，又来！能不能过滤掉修饰词，说重点行吗？”
男人：“我真憋得慌！”
夏赢：“我也憋得慌！”
男人：“你能不能听我说完？怎么突然开车了？”
夏赢：“我没有！你思想能不能纯洁点。”
男人：“你就有，还不承认！”
夏赢：“你他妈有完没完？怎么磨磨唧唧真是娘们儿吗？快说，别加修饰。”
男人：“想你！想干你！想绑了你！没修饰，纯主观。说完了。”
夏赢反倒接不上话了，张了张嘴又合上。
“……牛逼。”
“那你那三分一的小腿和甲沟炎的脚……能说说吗？”
“哥！我想你了。现在我残了，你更看不上我了吧？连拿我解闷都不愿意了吧……我就想看看你，看完就走，再也不烦你了。没想到连最后这点体面都没藏住……算了，谁会要一个残废呢，连我自己都嫌弃。”
“我问你怎么受伤的，你老扯我干什么？”夏赢听不得他一口一个“残废”，刻意把“受伤”两个字咬得很重，仿佛他这点事，在他这也就是受了伤的级别。
男人灌了口酒，抬起眼看向夏赢，眼睛又要批发“珠子”。
“别哭了行不行？有事说事，眼泪汪汪的像什么样子。”夏赢实在不想看他这副样子，太滑稽了。男人可能因为术后用药含激素，脸肿得厉害，加上刚才挨了几巴掌，又红又胀。头发乱糟糟的，嘴唇咬破了皮，胡茬凌乱，偏偏还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过来，活像二次元里那种傻气角色。
“哥……要不是因为你，我可能已经成烈士了。”
“关我什么事？”夏赢想不通自己在这场事故里能有什么戏份。
男人：“我们集团是全机械化生产，就一道工序要进现场分拣。你知道传送带吧？”
夏赢：“没进过厂，电视上见过。你掉上去了？”
男人：“哥你真聪明！”
夏赢：“别拍马屁，说重点，简明扼要。”
男人：“当时进现场三个人，两个外派劳务，加我一个。我本来站最前面，不知怎么突然特别想你……那时候你把我朋友圈屏蔽了，我看不了，就掏出手机翻存好的照片。你看，我屏保都是你。”他把手机举到夏赢面前。夏赢瞥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偷拍的。
夏赢：“说正事，别跑题。”
男人：“就因为看照片，我落到第三个。结果传送带突然断了，猛地甩出来，把我们都卷了进去……他们俩当场就就义了。是他们用身体卡住了传送带，我才捡回条命。但脚卷在里面，当场就废了，接不回去……所以就这样了。你说，要不是你，我不就成了卡在里面的那个了吗？”
夏赢皱紧眉头，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那玩意儿……劲儿那么大？”他下意识问。
男人：“很大。卡住两个半人，才停下来。”
夏赢：“真接不上了？”
男人：“碎了。我看到我那个甲沟炎的大脚趾了……它终于不疼了。”
夏赢：“你还挺乐观。不过人还在就行。给我看看你的新脚。”
男人：“改天吧。今天估计又磨破皮了，总感觉脚还在，可能大脑还没适应。”
夏赢：“什么时候的事？”
男人：“十一月中。”
夏赢：“所以你自己纠结了一个多月，也没想清楚要不要分开？跟自己较劲这么久？如果没受伤，你打算继续这么耗下去？还是有别的打算？”
男人：“我不知道。我想要纯粹的爱，但你给不了。你一直嫌弃我。如果不是太寂寞，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夏赢：“消失吧。阿门。”
男人：“你看，一说不对你就要逃。我根本没说错吧？”
夏赢：“我没有嫌弃你，也不是生性凉薄。你认定的事，我能改变吗？我跟你说不通，不说了还不行？难道非要吵出个结果？”
男人：“哥……你想过我吗？”
夏赢沉默了片刻。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份想念，于是点了一支烟，又倒了杯白酒，一口喝下去大半。然后才说：“你以前头像里那只小猫，穿的雨靴是黄色的，鞋底草绿，围裙墨绿，上面还有两粒很绿的扣子。小猫一边胡须15根，另一边16根。”
男人惊讶得合不拢嘴，他看得这么仔细？这是反复看了多少遍？“哥……你也想我，对吗？”男人眼眶又开始发酸，又要批发“珠子”。
夏赢叹了口气：“还不算太笨。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不一样，我可能内敛了点。”
“我都这样了……是不是同情多过喜欢？”男人忽然低下头，不敢看夏赢。在他眼里，夏赢或许生性凉薄，却容易心软。他怕对方只是因为同情他残疾，才说这些话安慰他。
夏赢：“现在生活能自理吗？”
男人：“没问题。我康复时间还不长，走路有点晃，但跟病友交流过，等肉长好了，正常走路问题不大。现在确实容易磨破皮，以后就好了。”
夏赢：“所以这算什么大问题吗？”
男人：“可我是残疾人了。”
夏赢：“伤残几级？”
男人：“还没鉴定，问过懂的人，可能在五到七级之间。”
夏赢：“听力损失超过40分贝就算四级，你这算什么？在我看来问题不大。会影响以后工作吗？”
男人：“工伤有两条路：一是拿赔偿走人，一次性结清；二是保留工作，赔偿按工资比例按月发。”
夏赢：“你们是国企吧？选第二条。国企最好的一点就是没人会轻易动你，先把饭碗保住，可以申请调个合适的岗位。”
男人：“嗯，厂里领导很重视，不会辞退我，一直积极配合治疗。我治病康复期间工资照发，绩效算八成，已经很知足了。”
夏赢：“所以这算什么大事吗？”
男人怔怔地望着他，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第一次认识夏赢。
“那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你觉得呢？”夏赢靠在椅背上，抽着烟，半眯着眼，像醉了。
“能还是不能？我觉得有用吗？”
夏赢把杯中剩下的酒喝完，眼神更加恍惚。“今天先这样吧。万一你又矫情起来怎么办？回去想清楚再说。”
“哥……”男人委屈地喊了一声，却没再说下去。他心乱如麻。
“我叫个代驾。你家在哪个小区？送你回去。”夏赢掏手机的动作有些吃力，醉意明显。
“你还好吗？今天没喝多少，怎么醉成这样？”男人想不通，半斤白酒而已，应该不至于的。
“快说。我累了。”夏赢舌头已经发僵。
“XXXX小区。”
“几栋几单元？”夏赢不耐地追问。
“送到小区门口就行。”
“你腿不是又磨破了吗？送到楼下吧。”夏赢抬眼看了看他。
“4栋1单元。”
夏赢摆弄了几下手机，靠在椅背上：“嗯。还能走吗？代驾几分钟就到。”
男人用力点头：“能！”他站起来时晃了一下。夏赢没回头，径直往外走去。男人一瘸一拐跟在后面，夏赢也没看他，他倒也走得自然。
代驾把折叠电动车放进后备箱，夏赢拉开副驾门坐了进去。男人坐到后排。夏赢一上车就闭上眼，像是快睡着了。代驾不说话，男人也不敢开口。
车子开了十分钟左右，夏赢问：“你这康复训练还要多久？”
男人：“估计还有两个月左右吧。”
夏赢：“哪里做的康复？”
男人：“咱们当地就一家康复中心。”
夏赢：“孤陋寡闻了，真不知道就一家康复中心，在哪里呀？”
男人：“就在五道桥，全市所有的康复都在那里做。”
夏赢：“每天去吗？”
男人：“不是，一个星期去五次，一次三小时左右。”
夏赢：“都是上午吗？”
男人：“我都是下午两点到五点。”
夏赢说完又闭上眼睛休息了，他把基本信息了解了，也就没什么问的了。
又开了十分钟左右终于到了男人家小区。
“就这儿停吧。哥，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男人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夏赢忽然睁开眼：“我想上厕所。你家住几楼？和父母一起吗？我去上个厕所。不会打扰吧？”
“三楼，我自己住，就那间没亮灯的。”男人指了指三楼窗户。
夏赢抬眼望去：“三楼啊……那不去了，还能忍，你回去吧。”
男人下车，还想再说点什么，可见夏赢闭着眼，不忍打扰，转身往楼道走去。
“师傅，稍等一会儿。”男人进了楼道，夏赢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楼道灯一层层亮起，然后三楼左侧房间的灯也亮了。他静静望了一会儿，才对代驾说：“麻烦了，走吧。”
车子驶出小区，夏赢坐直身子，眼神恢复清澈。
这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才28岁，以后可怎么办？”夏赢越想越难受，像溺水一样，无法呼吸，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已是满眼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