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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还是个难伺候的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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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最终停在了一片低矮的土坯房前。此时天已彻底黑透，只有几扇窗户透出昏黄的光，勉强勾勒出这片小聚居点的轮廓。风声在旷野上显得更加肆无忌惮。
旅店老板，一个被岁月和风沙雕刻得沉默寡言的蒙古族大叔，只是默默指了指角落一间独立的土坯房，便不再理会他们。
陆驰率先拎着自己的家伙什儿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尘土、干草和些许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房间极其简陋，墙壁斑驳，除了两张光秃秃的硬板床和一张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桌，再无他物。
“顾老板，到了！就这儿，条件比较……呃，原生态！”陆驰侧身让顾云止进来，脸上带着点混不吝的洒脱，试图将这种窘迫化解为一种独特的体验，“你看这窗户，正对着荒野，绝对的景观房！”
顾云止没说话，提着背包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在房间里缓缓扫过，在那布满污渍的墙壁和硬邦邦的床板上停留片刻，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过于平静的眸子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这里和那里，也没什么不同”的漠然。他默默走到靠里的那张床边，将背包轻轻放下，动作间带着一种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整洁和疏离。
陆驰则把自己的旧吉他小心地靠在墙角，那个看起来比他本人经历还丰富的破背包则被随意扔到了靠门的那张床上。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心里盘算着：环境是差了点，但好歹是独处一室，更方便他观察和拉近关系。
晚饭是老板端来的两碗热汤面和一碗奶茶。面汤浑浊，面条粗粝，奶茶也带着一股浓郁的、并非人人都能接受的咸腥味。
两人对坐在那张小木桌旁。陆驰显然是饿了，呼噜呼噜吃得很快，一边吃还一边试图找话题：“顾老板，别看这面卖相一般，吃着实在！跑了一天，热汤下肚最舒服……这奶茶也挺地道，就是味儿冲点，习惯了就好。”
顾云止吃得极慢，他用筷子轻轻拨动着碗里的面条，像是没什么胃口。对于陆驰的话，他只是偶尔抬起眼皮，发出一个“嗯”的声，算是回应。
这顿饭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中结束，只有陆驰偶尔制造的吸溜声和碗筷的轻微碰撞声。陆驰感觉自己在对着一座冰山说话，饶是他脸皮不薄，也有些讪讪起来。
饭后，陆驰主动收拾了碗筷送到门外。回来时，见顾云止已经坐回了自己的床上，背靠着斑驳的墙壁，手里拿着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没什么血色的脸和低垂的眼睫，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者只是在发呆。
房间里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闷而尴尬。
陆驰清了清嗓子，走到墙角拿起他的吉他。“顾老板，闲着也是闲着，我练练琴，不吵着你吧？”他这话带着点试探，想看看这位沉默的旅伴对音乐的反应。
顾云止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看了他和吉他一眼，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样子，点了点头。
得到默许，陆驰在床沿坐下，将吉他抱在怀里。他并没有弹唱那些在街头讨生活时唱的、节奏明快的流行歌曲，而是信手拨动琴弦，弹起了一段没有歌词的旋律。曲调有些忧郁，带着漂泊不定的感觉，几个音符偶尔还会磕绊一下，显露出即兴的痕迹。他微低着头，神情专注在琴弦上，与之前那个油嘴滑舌的“向导”判若两人。
琴声在狭小寂静的房间里流淌，与窗外的风声形成了奇特的二重奏。
顾云止依旧看着手机，但陆驰注意到，他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了下来，那清瘦的背脊似乎也不像刚才那样完全松弛地靠着墙壁，而是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似乎在听。
这个发现让陆驰精神一振。他稍稍调整了旋律，让曲调变得更加舒缓、空旷，试图用音符描绘出窗外那片他想象中的、星空下的荒野。他的技巧算不上顶尖，但情感是真实的，那是一种流浪者面对广阔天地时，自然流露的孤独与渺小感。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陆驰抬起头，看向顾云止，脸上又挂起了那种略带痞气的笑容，试图冲淡刚才过于沉浸的氛围：“瞎弹的，好久不练，手生了。没吵着你吧？”
顾云止沉默了几秒，才将目光从并无内容的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陆驰，摇了摇头。他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波澜，但开口说了今晚除了“嗯”和“不用”之外最长的一句话：
“还好。”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陆驰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甚至有点微小的成就感。看来音乐这条路子，或许能通。
“这地方晚上是真冷，”陆驰放下吉他，搓了搓手，拿出那个军用水壶，“老板给的马奶酒，据说驱寒，来点？”
顾云止的视线在那看起来并不干净的水壶壶口停留了一瞬，再次摇了摇头：“谢谢，不用。”
“行吧。”陆驰也不勉强，自己对着壶嘴喝了一小口。浓烈腥辣的味道冲进口腔，让他忍不住龇了龇牙。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密不透风，仿佛被那短暂的吉他声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顾云止收起手机，躺了下来，面朝墙壁，一副准备结束交流的姿态。
陆驰也识趣地不再出声。他靠在床头，并没有睡意，目光落在对面那个蜷缩起来的背影上，心里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他身上那股浓重的、对一切都无所谓的绝望感，究竟从何而来？
而背对着他的顾云止，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那即兴的吉他旋律，不同于他过往生活中任何精心编排的音乐，粗糙，甚至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奇怪的、直接的力量，像一只无形的手，在他紧闭的心门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一下。
仅仅是一下。
他翻了个身，将那些微的扰动甩开。窗外的风声依旧，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两个刚刚共处一室的陌生人，各自怀揣着秘密和心事，度过了他们同行后的第一个夜晚。隔阂依旧深重，但某种极为微弱的、名为“观察”与“好奇”的纽带，似乎在无声无息中，悄然系上了第一个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