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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裂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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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离黄家祖宅的街角,开了好一会儿,转入一条僻静的林荫道。
Vegas一脚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车子猛地停住,巨大的惯性让后座的黄美玉惊呼一声,前倾的身体重重撞在前排椅背上。
车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Vegas没有回头,他的双手仍搭在方向盘上,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他透过挡风玻璃盯着前方空无一人的道路,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岩石。
然后,他猛地转过头,目光越过陈盛,直接钉在后方脸色煞白的黄美玉脸上。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那种玩世不恭的戏谑,而是某种纯粹、冰冷、毫不掩饰的杀意。
“滚下去。”
三个字,像淬了冰的子弹。
黄美玉被他看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包裹,惊恐地看向陈盛。
陈盛伸手按住了Vegas紧绷的手臂,低声道:“Vegas……”
“我让你,” Vegas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暴怒,依旧盯着黄美玉,“滚下去!”
这声怒吼如同惊雷,在密闭的车厢里炸开。黄美玉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推开车门,踉跄着跌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
Vegas猛地转回头,一把揪住陈盛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车门上!陈盛的背脊撞出沉闷的响声。
“陈盛!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Vegas的额头几乎抵上他的,呼吸粗重,眼睛里烧着黑色的火焰,“演戏演上瘾了?还是真把自己当成她的救世主了?!”
陈盛被他禁锢在方寸之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里迸发出的、几乎要将他焚毁的怒意。他没有挣扎,只是抬眼迎上那双暴怒的眼睛。
“她不能死在那里。”陈盛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为什么不能?!” Vegas低吼,“一个弃子!一个累赘!她活着,就是提醒所有人你今天干了件多蠢的事!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们千辛万苦才摘干净的陈家,又重新和她那个该死的已经烂透了的黄家绑在了一起!”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
“我们算计了多久?等了多久?才等到今天这个局面!你父亲选择旁观,日本人以为得手,所有人都以为黄家是自然死亡!可你呢?你冲出去,告诉所有人陈家和黄家还有牵连!告诉小野那个杂种这里还有文章可做!”
Vegas的手指收紧,勒得陈盛几乎窒息。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谁?我们是什么身份?!一时的同情心?陈盛,你那点可笑的良心,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他死死盯着陈盛,眼神锐利得像要剖开他的头颅,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说服我,不立刻把你扔下车的理由!”
陈盛在他的禁锢中,艰难地喘息着,却依然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陈盛也不知道他的声音是如何艰难地挤过喉咙:“我们是姻亲,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话音未落,他嘴角抽搐了一下,自己都接不下去了,只能怔怔地望着窗外,眼神涣散。
Vegas骤然松开力道,看着陈盛跌回座椅。
“姻亲?”Vegas轻蔑的尾音像刀片划破空气,“你父亲弃车保帅的时候,可没念过这根筋。”
他重新发动汽车,一路疾行。
汽车的引擎咆哮着蹿入码头区。
一阵急刹在生锈的集装箱夹道间,Vegas捏着陈盛后颈从车中把他跌跌撞撞的拖了出来。
“闻到了吗?三年前黄家就在往这里运烟土。”Vegas攥着他头发磕在车窗上,“你每声姐夫喊出去,都在给这些船保驾护航!”
他突然松开钳制,任陈盛滑落。
“现在清醒了吗?”Vegas用鞋尖抬起陈盛下颌,“你拼死维护的宗族网,”他冷笑踢开脚边空烟罐,“每根线都沾着同胞的血债。”
说完Vegas转身慢慢往外走。
陈盛挣扎着坐起,没忍住对着Vegas的背影喊了一句:“可我就是你说的那些血债养出来的!”
Vegas在集装箱尽头猛然驻足。
阴影中,燃起的火柴照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线。
“那就把你这身血肉,”Vegas的烟头在锈铁上摁出滋啦轻响,“烧干净了再来见我。”
陈盛刚踏进陈家大门,黄美玉便从回廊的阴影里冲了出来,脸色惨白地抓住他的衣袖,未及开口,眼泪已先落下。
这时,一个沉稳苍老的声音自堂屋响起:
“都聚在门口,成何体统。”
陈家祖母在陈母的搀扶下,手持佛珠,立于门前。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狼狈的黄美玉,最终落在陈盛脸上。
“祖母,” 陈母低声解释,“吉隆坡谭家来信,想接美玉过去散散心。我想着,黄家如今这样,她出去避避也好……”
“避什么?” 祖母淡淡打断,“风雨是避得开的吗?”
她走向黄美玉,虽年迈,眼神却清亮如镜,照出黄美玉所有的惶恐与不堪。
“抬起头来。” 祖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是我陈家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进来的二少奶奶。黄家是黄家,陈家是陈家。”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每个人心上:
“只要我还在一天,只要你还守陈家的规矩,安分守己,陈家就永远有你的位置,有你一碗饭吃。这点,不会因为任何事改变。”
这句话,像一道敕令,瞬间安抚了黄美玉濒临崩溃的神魂,也堵住了所有想要落井下石之人的嘴。
祖母说完,目光转向陈盛,意有所指地补充道:
“我们陈家的人,关起门来如何是一回事,但对外,绝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寒了人心。阿盛,你明白吗?”
陈盛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低声回答道:“孙儿明白。”
他明白,祖母维护的,不仅是黄美玉,更是陈家“仁义传家”的门风。而他,无论内心多么挣扎,在此时此刻,都必须与家族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