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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拒绝 ...

  •   Vegas没有说话。他用手抬起陈盛的下巴,指腹擦过他的皮肤,带着一种与刚才禁锢截然不同的力度。然后,他低下头,给了他一个吻。

      这个吻不再是酒吧洗手间里那种带着酒气和绝望的撕咬,也不是之前任何一次充满占有欲的宣告。它是温柔的,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怜惜,短暂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温热的皮肤上,在陈盛还未来得及回味,甚至未能完全闭合双眼时,便已结束。

      随即,Vegas稍稍退开,他的额头抵着陈盛的额头,呼吸有些乱,但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所有的玩世不恭和汹涌的怒火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近乎痛苦的清醒。

      “别做了。”

      他斩钉截铁地说,三个字,清晰无比,不容置疑。

      这不是商量,不是请求,是一道裹着温柔外衣的冰冷命令。他害怕了。害怕陈盛这飞蛾扑火般的心软,害怕他那些精巧而危险的“多管闲事”,最终会将他拖入自己所在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陈盛被Vegas话语里那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吓得轻轻抖了一下,像一只刚刚找到栖枝,却被突如其来的寒风惊起的鸟。他眼中因那个短暂亲吻而泛起的一点微光,瞬间碎裂,只剩下不知所措的茫然。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后背更紧地抵住了冰冷的红木桌沿,仿佛想从那坚硬的物体中寻求一丝支撑。Vegas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被他圈在怀里的这具身体,那细微的无法控制的战栗。

      “为什么?”陈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得厉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他所有的勇气,所有“管不住”的倾力付出,换来的竟是这样一句冰冷的全盘的否定。

      Vegas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近乎强硬地迫使陈盛抬起脸,与自己直视,不让他有任何躲闪的余地。

      “因为我们不是一路人。”

      他冷冷地说道,字句清晰,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扎入陈盛最脆弱的地方。

      那双曾盛满温柔或陷入情欲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和疏离。他刻意将自己重新包裹进那层冷硬的壳里,仿佛刚才那个温柔的吻,只是陈盛眩晕之下的错觉。

      “你活在光里,阿盛。” 他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不知是在嘲笑陈盛的天真,还是在嘲笑不得不说出这句话的自己,“你的世界是账本、是诗文、是码头那些无关痛痒的号子。”

      “而我的世界,” 他微微凑近,迫使陈盛看清他眼底深不见底的黑暗,“是见不得光的交易,是随时会咬死人的陷阱。你今天心软递出的每一张纸条,明天都可能成为别人勒死你的绞索。”

      “所以,别再做任何事。” 他最后重复道,眼神锐利如刀,“回到你的光里去,离我远点。这才是对你最好的。”

      他彻底划清了界限,将“我们”割裂成“我”和“你”。他用最伤人的方式,陈述着他所以为的最残酷的现实。

      "可是你之前……" 陈盛的声音带着哽塞,像溺水者试图抓住最后的浮木。

      "是。" Vegas突然打断他,同时向后撤了一步。那一步像刀锋划开两人之间最后的温存,办公室里潮湿的空气瞬间凝固。"我是曾经想过,也试过。"

      他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这笑意却比先前所有冷酷更伤人:
      "但,陈二少爷,你不是做不到吗?"

      窗外有商船的汽笛穿透暑气,陈盛看着对方整理袖口的动作,那个总在掩饰情绪时不自觉的小动作,此刻正宣告着某个真相:他们之间所有暧昧不清的试探,原来早被对方判定为一场失败的实验。

      陈盛听着对方转身离去的脚步声,皮鞋叩击水磨石地面的声响一声声敲在心口,直到那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他依然僵立在原地。

      袖口还残留着被攥紧的褶皱,桌沿似乎还印着后背抵靠的触感,空气里甚至漂浮着那个人留下的雪茄余韵。可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静得能听见尘埃缓慢落定的声音。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下唇。那里还烙着那个短暂却温柔的吻的幻觉,像一场精心设计的残酷刑罚,先给予极致的欢愉,再施以彻底的剥夺。

      原来,他所有自以为是的情报网,所有迂回曲折的示警,在那个人的世界里,不过是又一次证明了“你做不到”的徒劳。

      他慢慢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将额头抵着同样冰冷的桌腿。窗外,槟城的阳光依旧明媚,可对他来说,所有的光似乎都随着那远去的脚步声,一同消失了。

      与之一起消失的,是Vegas相关的所有消息,仿佛这个人一夜之间在槟城的版图上被彻底抹去,蒸发了。

      起初,只是他常去的俱乐部不见了他的身影。接着,他名下的商行挂出了“东主有事,暂不营业”的牌子。几天后,连码头上那些曾为他效力的工头,被问及时也只会茫然地摇头。

      街头巷尾开始流传起各种说法,像雨季的霉菌,在湿热的空气里迅速滋生蔓延。

      在中华总商会,有人言之凿凿:“听说是普拉纳加家族内斗,把他紧急召回去了,怕是凶多吉少。”

      在殖民者的俱乐部,另一种说法更受欢迎:“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大人物,跑去马尼拉避风头了,带着那位总督的侄女一起。”

      而在潮州帮控制的赌馆里,则流传着更黑暗的版本:“什么调任?是日本人下手了,沉在麻六甲海峡啦,连船带人……”

      陈盛沉默地听着这一切,他依旧去商会,去码头,去一切能听到消息的地方。他不再主动打听,只是听。每一种传闻,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他知道,这些流言里,大概率混着Vegas自己放出的烟雾,用以掩盖他真正的行踪和目的。

      真正的告别,往往不是轰轰烈烈的决裂,而是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留给你的,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充满回声的空洞,和无数个让你午夜惊醒关于他最终结局的恐怖猜想。

      陈盛站在地图前,看着那些曾经为Vegas标注的点和线,它们依然存在,只是那个本该在中心的人,不见了。他第一次感到,这座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原来如此空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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