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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爱恨交加 ...


  •   官鸿哭过后又沉沉入睡,再次醒来时,阳光已更加浓郁。他没有穿病号服,裸露的皮肤被阳台洒进来的光线映得金灿灿的。他努力睁开眼,看见无尾熊正坐在病床旁剥橘子。橘子皮破裂时喷出的汁液清香酸冽,官鸿闻到后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无尾熊见官鸿醒了,便把剥好的橘子塞进自己嘴里,边咀嚼边说:“你醒啦?要不要再睡会儿?要不我给你削个苹果?”

      官鸿双手撑着想坐起来,□□的剧痛让他忧心不已。从被送进医院到现在,他始终不敢正视自己的伤处,目光却总不自觉地往下瞥。

      “医生说没事,休息下就好了,我帮你问过了。”无尾熊边说话边从果篮里挑拣水果,语气漫不经心。

      官鸿一听,脸颊倏地绯红,眉头紧蹙,白了无尾熊一眼:“水果是你买的?”

      “不是,但肯定不是梁茹茹买的。”无尾熊见官鸿瞪他,故意补上这一句。

      “你!”官鸿气得浑身发抖,用教训的口吻说,“你怎么对死者一点敬畏都没有?潘大哥也是,好歹你们是邻居,从小认识,他人都不在了,你还直呼其名,你不怕吗?”

      “切,轮得到你教训我?真是忘恩负义。为了个纵火杀人犯,连救命恩人都要抨击,你真不行。”无尾熊嘟着嘴,把手中的水果扔回篮中。

      官鸿听无尾熊骂梁茹茹是杀人犯,气得浑身颤抖,冲他吼道:“你给我滚!”说完就别过头去,再也不看他。

      “滚?凭什么?你忘了自己是怎么来渝衡的?有没有脑子?那女的就是个诈骗犯!你这么蠢能活到现在都是奇迹!为了你,我被我妈胖揍一顿。话说回来,好歹是患难之交,我不求你回报,可你连正眼看我的勇气都没有。要骂就看着我的眼睛骂,别发泄完就做缩头乌龟。你们南城人都这么怂吗?那些王八蛋还不如把你那玩意儿整坏,你正好去做个真女人!”无尾熊在床头骂了一连串,把自己骂得面红耳赤,圆乎乎的脸蛋像只又青又红的大苹果。

      这番吵闹引来护士呵斥,无尾熊气呼呼地往外走,到门口还不忘对官鸿做了个鬼脸。

      官鸿像泄了气的皮球,近一米八的身体蜷在病床上,眼神盯着地板,一动不动。

      无尾熊走出病房,在拐角无人的地方抽噎起来。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难过,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淌。他小声嘟囔:“你懂什么啊?潘泽浩也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要我尊重你们?都是坏蛋。”

      离开医院后,无尾熊回到学校。体育课时,他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拿出手机打开电子书,读起潘泽浩写给白玉的小说。故事讲到他们工作后的第四年——2006年。

      潘泽浩为了工作顺遂,也为了肆意洒脱的生活,整夜应酬酗酒。原本高壮的身材日渐臃肿。宗国兵为他介绍工作机会,邀他开设工作室单干,收入渐长。白玉则在潘泽浩的再三“恳求”下做起了全职“太太”。闲暇时,宗国兵还邀他出席各类饭局。很快,潘泽浩有了自己的朋友圈,终年无休地饮酒作乐,白玉渐渐被他抛在脑后。白玉多次劝阻他珍惜身体,却总被潘泽浩以工作、朋友为由驳回。白玉对宗国兵的“好意”颇为不满,但此时揭穿为时已晚——潘泽浩已视宗国兵为再造恩人。无论白玉如何努力,都无法让潘泽浩放下眼前浮华。而在孤寂中,白玉也开始经营自己的社交圈,凭借出众的外形与运营头脑,迅速积累了大量粉丝。

      白玉明白,唯有在众人仰望之处,才有片刻欢愉。他理解潘泽浩的选择,但谁又能保证,立于山巅者永不跌落?高速运转的机器,永无故障?

      该来的,终究来了。

      11月29日,气温骤降,北城迎来几年未遇的浓雾。清晨六点,白玉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慌乱地摸索床的另一侧——空空如也。

      潘泽浩一夜未归。

      白玉抚过额间的冷汗,眼中尽是慌乱失神的魂灵。他觉得累极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家中传来父亲住院的消息,他原计划今日回老家探望,却被一种从心底漫溢、灌满全身的疲惫一再拖延,至今仍未向潘泽浩开口的勇气。

      他真的在乎我吗?

      白玉拉开窗帘,偌大飘窗外,灰蒙蒙的雾气笼罩整座城市。寒气凛冽,玻璃上竟结出冰花。指尖擦过,冰花融化,留下冰凉水渍。白玉呼出一口白气,茫然起身,走出卧室,进厨房端了杯热牛奶,穿过客厅来到阳台。他惊讶地发现,花台上的仙人掌开了一朵小花,在灰蒙蒙的天地间泛着粉蓝色的光。他推开窗,一股冷冽的白雾涌入室内,转瞬消散。

      这段时间,白玉一直劝说潘泽浩买房。这两年收入不菲,即便不向家里要钱,也付得起首付,不必再听宗大哥的安排。可昨天,白玉发现他们共同的账户上分文不剩。再追问,潘泽浩挂了电话,手机再也打不通。

      近来,潘泽浩总说小腹作痛,有时又转为腰痛。白玉几次约好医生,都被突如其来的“正事”搅乱。潘泽浩总说:趁年轻多赚钱、多享受,趁身体好多为这个小家积累财富。

      白玉问他:还记得大学毕业前,我们在榕树下说的话吗?

      潘泽浩怔了怔,浑浊的眸中映出那个午后的画面——他被校招单位拒绝后,坐在运动场外榕树下的草坪上闷闷不乐,白玉走来安慰他。

      “我会不会找不到工作?”他望着白玉,忧心忡忡。

      白玉抱住他,柔声说:“怎么会?你很棒,别灰心。让不识货的人走远点,慧眼识英雄的人自然会看见你。”

      潘泽浩并未因此展颜,他沉默良久,才挤出一句:“那……如果过了半年我还找不到工作,你愿不愿意……跟我回渝衡?”

      白玉愣住,望向他的眼睛,发现他是认真的。面对潘泽浩满含期待的眼神,他虽一时语塞,仍说出了“愿意”,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潘泽浩得到答案,激动地抱起白玉转了一大圈。

      如今白玉再问:你还记得吗?

      潘泽浩眼中一片迷茫,答道:“记得。”

      “可现在不是很好吗?我们住着三环这么大的房子,三十岁前就开了工作室,赚到人生第一个三十万。为什么要回渝衡?我想给你更好的生活啊。”潘泽浩紧接着说。

      “可我不快乐。”白玉眼中掠过一丝哀伤。

      “为什么不快乐?你不需要操心外面的事,家里也无需你管。我妈这辈子盼的就是你这样的生活,你为什么不快乐?你有几万粉丝天天在你博文照片下写污言秽语,你不也很享受吗?”潘泽浩吼道。

      白玉懵了,他从未想过潘泽浩会如此贬低自己。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对方,眼中写满失望。

      潘泽浩意识到失言,急忙弥补:“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我不是这么想的,我只是……只是……”

      白玉眼眶泛红,带着哭腔问:“只是不想看到我被别人喜欢吗?我们之间的误解,已经这么深了?”

      潘泽浩垂首不语,白玉转身离去。他想抱住白玉,却迟了一步。眼看白玉走进房间,关门声与手机铃声同时响起,他下意识接起电话。

      挂断电话,潘泽浩叹了口气。他多想大声告诉白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

      他转身离去,防盗门关闭的声音,击碎了白玉心中最后的希望。

      此刻,白玉低头看着仙人球花朵渐渐垂落的花苞,心中百感交集。自己竟无聊到在大雾清晨,蹲在阳台看了半天花。

      突然,手机响起。白玉走进卧室拿起一看,是潘泽浩的同性朋友打来的。

      “喂。”白玉接起电话。

      “白玉哥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急切。

      “是。”白玉心头一沉,眼睛瞪大,听觉神经瞬间绷紧。

      “不好了!潘大哥突然疼晕过去,我们在北城第二医院急诊部,你快来!我们处理不了,可能要亲属签字!”对方一口气说完就挂了电话,像是被医生叫走了。

      白玉放下电话,呼吸急促。他预感大事不妙。前几日他独自去医院挂了消化科专家号,潘泽浩没去,他只好向教授模拟疼痛点和症状,结合病人的饮食作息,教授列举了几种可能的病因,其中一项是急性胰腺炎——这是会死人的。

      白玉双手合十祈祷:“千万别是这个病,求您了!”

      随后,他拨通潘妈妈的电话,直接告诉她:潘泽浩病了,需要直系亲属签字。只带身份证和潘泽浩办的银行卡,找孙阿姨帮忙——她弟弟是渝衡铁路副站长,一定能帮你在十二点前赶到北城西站。别省钱,出站立刻打车来北城二院,别慌,带好东西。

      挂断电话,白玉拿起钱包,穿着睡衣披上外套就往外冲,连袜子都顾不上穿。外面冷极了,刺骨的寒意让他更加清醒。他打车疾驰向医院。

      七点的北城街道渐渐拥堵,白玉心中的恐慌一次次复燃。先前对潘泽浩的怨气烟消云散,雾气缓缓消散,他望不见车窗外的太阳——今日大抵是个阴天。

      白玉的体型跑不动,却仍连走带跑赶到急诊部。他弯腰喘着粗气,大颗汗珠从额间滑落。望向走廊深处站着的几个胖子,他鼓起勇气冲了过去。

      那几个都是昨晚一起喝酒的圈内人,白玉都认识。两个走可爱路线的胖子和宗国兵关系最近,也是最早与潘泽浩交好的;另外三个壮硕的男人则与近期传闻中的聚会有关,这让白玉心情愈发沉重。

      “潘泽浩呢?”白玉喘着气问。

      “刚抽了血,化验结果还没出来。你先去见见医生吧。”一个壮硕的胖子说。

      白玉转身走向急诊科主任办公室,礼节性敲门后推门直入。见到主任,他直接问道:“检查结果能电脑查询了吗?我是潘泽浩的亲戚,他母亲还没到北城,这段时间他的事都可以找我。”

      主任知情况紧急,立即调出化验结果:“你看,血清淀粉酶高于正常值上限6倍,推算发病已超过72小时。”

      “怎么会这么久?”白玉不敢置信。

      “病人到急诊时已休克……”主任话未说完,一名护士推门紧张喊道:“主任,病人呼吸衰竭,您快来!”

      主任猛地起身匆匆外出,同时对白玉喊:“家属也来!”

      白玉这才意识到病人就是潘泽浩,脸色瞬间惨白。他起身欲跑,却险些跌倒。

      呼吸衰竭,多器官衰竭,重症急性胰腺炎。

      不等医生告知,他已有了答案。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恨自己未尽全力,哪怕撕破脸、哪怕分手,也该带潘泽浩来医院。一切为时已晚。

      抢救室只允许白玉一人进入。众人见他失魂落魄,纷纷低头。白玉无心理会他们,心中已下定决心:若今日唯他独活,所有相关者都将付出比死亡更惨痛的代价。

      超过72小时……超过72小时……白玉明白,自己也是罪人。

      走进抢救室,只见潘泽浩躺在抢救床上,被各种医疗仪器环绕,数根管子插入体内,引流管中倒流出褐色液体。白玉浑身颤抖,神色恐惧,不复往日光彩,他从未如此害怕过。

      直到护士将他拍醒:“您可以签字吗?”

      白玉看向桌上的手术知情同意书,直接签下,对护士说:“别担心,我有病人的书面委托书,可以做他的代理人。不会为难你们,我相信你们。”

      时间飞逝,白玉不知不觉已站在手术室门口。他自知内心不够强大,但人总得前行,哪怕害怕得睁不开眼、不敢伸手探路,也得走下去。

      中午时分,潘泽浩已进手术室五小时,潘妈妈终于赶到。一见到白玉,她便哭了起来。白玉虽心乱如麻,仍强打精神安慰慌神的潘妈妈。

      “到底怎么回事?”潘妈妈泪眼婆娑。

      “急性胰腺炎。”白玉哀伤道。

      “急性?”潘妈妈眼神一变,“炎症输液不行吗?怎么进手术室了?”

      白玉未答,扶潘妈妈在长椅坐下,蹲下身凝视她的眼睛:“过了今天我会好好解释,但现在我们必须镇静,不能慌。潘泽浩需要我们。”

      潘妈妈流着泪咬唇点头。

      不一会儿,护士又来寻白玉,语速极快:“病人手术即将完成,需转ICU,您去缴下费,这是住院单。”

      白玉接过单子,见预缴金额五万元,未多思索,便将积蓄全数垫付。他往好处想:在重症监护几天就能出来,潘泽浩这么年轻壮实,一定会康复。

      潘妈妈见手术室绿灯亮起,随后浑身插满管子的潘泽浩被推了出来。这一幕吓得她哭嚎着扑向病床,两名护士才将她拦下。潘泽浩随救护队伍快速移向ICU,白玉只有一个信念:相信一切会好起来,必须坚持。

      潘泽浩被推进ICU,白玉被拦在门外。又一扇大门在他眼前紧闭,他面部神经紊乱地抽动了一下。

      下午,白玉等潘妈妈从ICU主治医生那出来后,护士唤他进去。

      走进沟通室,潘妈妈含泪抓住白玉的手:“小白,他们说的我听不懂。刚才那医生说救小浩要五十万,我上哪找这么多钱?卖房子也来不及啊!”

      医生连忙向白玉解释:“病人正使用ECMO、CRRT,鉴于家庭情况,医院已开通绿色通道,能省的费用都省了。”

      白玉听后,握紧潘妈妈的手:“救他吧,失去他就什么都没了。卖房子来不及,卡里的钱先充上,剩下的我想办法。”

      潘妈妈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白手帕,取出一张崭新银行卡:“这里只有八万,就这些了。”

      白玉接过卡,对医生道:“请您再和医院沟通通融,我先把有的钱缴上,缺的会尽快补上。”

      医生为难:“ICU不允许欠费,希望您理解。”

      白玉点头离去,实则心中无底。出了沟通室,他不知何去何从。缴完费,他最先想到父母,但四十几万对自家也是巨款。毕业后他未给家里一分钱,父亲住院也未归,如此不孝,怎好开口借钱?

      近下午四点,白玉东拼西凑仅借到四万多。走投无路之下,他还是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电话接通,传来母亲的声音:“玉儿,不忙了?”

      “妈妈,我……”白玉突然哽咽。

      “别挂念我们,你爸和我都好。他是老毛病,过几天就出院。你在北城辛苦,我们不好多打扰。你长大了,又聪明,天冷多穿衣。我和爸爸都爱你。”母亲平平淡淡地说着,电话这头,白玉捂嘴泪流。他不愿父母担忧,既已成年,有些事不能再累及家庭。

      白玉强忍悲伤道别,鼻眼通红,伫立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良久不动。

      “小白哥!”

      白玉红着眼循声望去,见早上那两个可爱胖子中的一人正在紧急出口处使眼色,示意他过去。

      白玉走近,那胖子歉然道:“小白哥,我鼓足勇气才敢跟你说。真对不起,我不知昨晚聚会有那种事,我是被潘大哥骗去的。本想日后找机会告诉你,但见你为潘大哥崩溃,而且潘大哥也对不起你……我觉得现在说清楚更好,拖下去你更难受……”

      “潘泽浩到底是什么时候休克的?”白玉问。

      “是……今早上五点……多?”小胖子支支吾吾,明显在撒谎,不敢正视白玉。

      “你想清楚再说,我可以去出事酒店核查。”白玉斩钉截铁。

      “我……我不知道!”小胖子惊慌失措,拔腿就跑。

      白玉冷冷望着他逃远的背影,愤慨至极。

      十几分钟后,白玉整理情绪,拨通宗国兵的电话。他鼓足勇气,想好说辞,但电话未通。再拨,依旧无人接听。

      白玉茫然,却仍不死心。他想,凭往日情分,宗国兵该管这事。说到底,潘泽浩落此境地,宗国兵难辞其咎。但白玉不能挑明——撕破脸,就真没希望了。

      万般无奈,也须前行。白玉心中仍有团火在燃烧。他走出医院大厅,不觉已是暮色四合。暗蓝天幕,雪白大地,漫天飞雪。白玉立于雪中,仰头哈出白气,哀伤的眼神如坠无尽黑洞,吞噬人间冷暖。他迈步前行,身后脚印渐被雪花填平消失。单薄衣物贴在身上,他不觉彻骨寒,只余麻木。

      夜里七点,白玉来到宗国兵在城区的别墅。他走在富人区的别墅群小路上,像个神志癫狂的异类。

      他敲响宗国兵的家门。不久,门开,一位衣着华丽、气质雍容的女子打量浑身湿透的白玉。白玉猜她是宗国兵的太太。

      “大嫂,宗大哥在家吗?”白玉问。

      “在。”女子温和道,侧身让路。

      白玉看了眼自己的鞋,女子微笑:“进来吧,他在客厅。我去拿毛巾。”

      白玉感激点头。进门后,温暖室温让他不适。女子很快取来精致毛毯披在他身上,轻拍他的肩:“去吧,下次别这么狼狈。”

      白玉回以微笑,忐忑的心稍定。

      穿过玄关进入大厅,只见宗国兵翘腿坐在不远处沙发上,喝着不知名的热饮,指间夹烟,既不看电视也不读书,似在等人。

      白玉走近,发现玉石茶几上的手机亮着屏幕,显示数通来自他的未接来电。

      宗国兵见白玉,冷峻面容露出些许笑意。他掐灭烟,拍拍身旁沙发示意白玉坐下。

      白玉未拒,小心翼翼坐到他身边。

      宗国兵一把搂住白玉的肩,强行将他扯入怀中,开怀大笑。

      “宗大哥,我想找你借钱。”白玉僵硬地倚在他怀中,艰难开口。

      “不急。”宗国兵收紧手臂,白玉动弹不得,他已近力竭。宗国兵又道:“你知道潘泽浩背叛你了吧?”

      白玉眼中掠过恨意:“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愿相信?”宗国兵低头笑看怀中的白玉。

      “我相信潘泽浩。”白玉说。

      “呵呵。”

      宗国兵猛地放开白玉,白玉因突然卸力倒在沙发上。宗国兵起身道:“你跟我来。”

      白玉不得已,随他走下地下室。地下室有扇暗门,宗国兵用指纹打开,一条向下延伸、如恐怖电影中的走廊现于眼前。白玉的心提到嗓子眼。

      “我不想装了。我喜欢你,你接不接受无所谓,但得让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拥有什么、你怎么才会听话。”宗国兵阴冷一笑。

      白玉随他深入地下,地窖阴暗潮湿,弥漫腥味。

      微光仅够辨路。走出楼梯,便入密室腹地——一间类似KTV包房的宽阔空间,墙面全覆盖隔音材质。令白玉恐惧的是其中陈设:满墙满地各式刑具。若非寒冷麻痹神经,他早吓昏过去。他设想过多番刁难嘲讽,却未料目睹地狱景象。

      真正的恐惧还在后头。白玉此生首见戴波就在此密室——他被大字吊在铁架框上,四肢绷直,壮胖身躯布满青紫凸起的血痕,垂头难辨容貌。此景让白玉跌坐在地,不敢动弹。

      宗国兵回头看他,蹲下身抚摸他的头发,温和道:“我不会伤害你。我爱你,明白吗?”

      随后他起身走到桌旁,抄起细长鞭子,狠狠抽向吊着的人。鞭啸划空,伴随刺耳惨呼在室中久久回荡。宗国兵将鞭子扔到白玉面前:“去,拿鞭子抽他,一鞭一万。”

      白玉看向鞭子,又看向受刑者,内心几近崩溃。他闭目拒绝。

      宗国兵冷笑,一把拽起瘫坐的白玉:“我给你最体面的选择,你不要,那就只能你自己做筹码。我说过不伤害你,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自己脱光躺上去。今晚过后,你就是我宗国兵的正牌男友。你从了我,这钱我就用在潘泽浩身上。”

      白玉睁眼,眼神由恐惧转为复杂:“你现在把钱打我卡上。”

      宗国兵笑答:“可以。唉,终究走到强迫这一步。”他叹气操作手机,转账完成,晃了晃手机:“脱吧。”

      白玉见钱到账,心稍定。此刻他才明白,是自己害了潘泽浩,自己才是悲剧根源。原来凡人生得美丽,真是罪过。

      欲哭无泪,白玉脱去上衣。本就白皙的肌肤经一夜严寒几近透明。他眼神空洞,仿佛肉身不再属于自己,一生就此完结。

      突然,铃声打破寂静。

      宗国兵兴致被打断,面部肌肉扭曲。他接起电话吼道:“怎么啦!”

      电话那头女声说:“爷爷来了,你出来。”随即挂断。

      宗国兵瞥了眼白玉,匆匆返回别墅。密室门再次紧闭,白玉如获新生般深喘一口气,倒退两步,同情地望向受刑者。他走到铁架旁,费力解绳扣。

      “不必了。解开他会更狠地折磨我。谢谢你。”吊着的男人沙哑开口,抬头看向白玉。白玉看清他的脸——英挺面容被一道横跨半张脸的新鲜疤痕所毁。

      门开了。

      白玉恐惧地望向楼梯尽头的光束,以为是他,惊喜的是,并非如此。

      女声响起:“快走。”

      白玉见希望,看向吊着的男人。男人垂头不语。“我帮你报警,找警察救你。”白玉说出此话,忽觉可笑。男人道:“我是自愿的。”

      白玉不再多问,朝楼梯出口狂奔。

      出了密室,见宗太太候在地下室入口。二人对视,白玉万分感激。宗太太小心翼翼引他从厨房绕开客厅走向玄关。白玉听见厅中老者洪亮而威严的声音,宗国兵则显得“乖顺”许多。

      白玉走到玄关,向宗太太鞠躬致谢,忧心问:“宗国兵发现了怎么办?”

      宗太太道:“别管他。你们男人不懂女人多难。为了孩子,就当积福吧!”说完推开大门,风雪忽地扑入玄关。二人未注意,宗国兵已走来,手捧黑色羊绒大衣,眼神怨毒盯向宗夫人。宗夫人闪避那恶毒目光,将白玉护在身后。

      宗国兵上前推开宗夫人,白玉顿时惊慌。宗国兵抚摸他冻红的脸颊,展开大衣披在他身上:“别忘了你答应的。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说完,他挽起宗夫人臂弯走向大厅。

      白玉怔了片刻,脱下大衣仔细叠好,放在宗家换鞋凳上,转身离开别墅。

      白玉晕倒在ICU门前,滚烫的身体险些夺他性命。

      一夜暴风雪掩不住城市黑暗,但白玉相信:终有一日,雪会融化,穿破云层的第一束光将照亮黑暗之地。

      无尾熊收好手机站起,伸个懒腰。湛蓝天空无一丝云,光芒只照耀它能及之处。

      他回想白玉这段记忆,实在令人后怕。他觉得白玉对自己处境的总结十分到位:绝世美女等同红颜祸水,尤其在这小小胖熊圈中。美玉从不流落民间,让穷小子怀揣美玉,无异手持催命符。

      还有,那宗国兵真是心理变态,该让他也尝尝被绑起来鞭挞的滋味。

      放学铃响,无尾熊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医院探望官鸿,顺便讲讲胖熊圈这些猎奇怪事。细想之下,他们的圈子似乎更乱。像他这般在女人眼中形同猪猡的屌丝,竟也被骗得险些客死异乡,岂不更可怕?哎,人间啊。

      无尾熊来到医院,快到官鸿病房时,见两名“警察”围在官鸿床前,持本记录谈话。无尾熊自知不便入内,便在不远处等候。但他天性爱八卦,闲不住,悄悄溜到门口偷听。

      “你和梁茹茹什么时候分开的?”一“警察”问。

      “大约夜里十一点前后。”官鸿答。

      “她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对方继续问。

      “没有。我们约好十二点见面,我没等到她,就发生了火灾。”官鸿回忆道。

      “再好好想想。”“警察”不耐道。

      无尾熊听他们对话极不专业,细看几眼,吓了一跳——其中一名“警察”转身时,腰间露出一把细长刀子,且此人根本未在本上记录,只是在胡乱画圈。无尾熊溜到一旁,速拨医院保卫科电话。

      “喂,保卫科吗?赶紧派人上来!有人假扮警察带刀行凶,快报警!”无尾熊低声道。

      “你是不是看错了?报假警要负法律责任!”保卫科质疑。

      “滚犊子!我录音了!你们不来,出了事网上见!”无尾熊挂断电话。

      此时,两名假警察见套不出话,直接亮出刀子。官鸿见状,猛地翻身滚下病床。

      无尾熊提一壶开水冲入,大喊:“官鸿,给我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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