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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对错难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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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尾熊猛地将整壶开水泼了出去,滚烫的热水浇在那两个穿警服的歹徒身上。两人顿时浑身冒起白气,一边扑打一边哀嚎。无尾熊见状急忙闪身躲开,官鸿也趁机从床底爬出,一瘸一拐地向外逃去。那两个恶徒强忍剧痛,发疯似的挥刀追出,嘶吼着要剁了无尾熊,竟一时忘了原本的刺杀目标是谁。
无尾熊屏息躲在开水房门后,手中紧攥扫把柄,随时准备自卫。
一个被烫伤脸颊、半边脸布满狰狞水泡的歹徒追进开水房,扭头就发现了门后的无尾熊。无尾熊见自己暴露,又惊又怕,拔腿就跑。那歹徒持刀紧追不舍,他的同伙也从另一头包抄过来。无尾熊心中暗恨:泼的怎么不是硫酸!欺负我胖子跑不动!
眼看就要被追上,无尾熊吓得失声惨叫,自觉在劫难逃。千钧一发之际,他怎么也想不到,官鸿竟猛地扑到他身前,将他护在身下。尖刀迎面刺来,官鸿闭上了眼睛。
幸好保安闻声赶来,两个被开水烫伤的歹徒已无力反抗,很快被制服。随后警察赶到,将歹徒铐走审讯。
虚惊过后,官鸿重新躺回病床,一脸生无可恋。无尾熊坐在床边,削了个苹果分成两半,将一半递给官鸿。
官鸿接过苹果却不吃,只是怔怔地看着,不知为何流下泪来。
“你怎么啦?我都没哭,你倒先哭了?”无尾熊皱眉道。
官鸿抹去眼泪,通红的眼眸仿佛藏着暴风雨。他哽咽道:“我……真的喜欢梁茹茹,可是我……”
“好啦,知道你是情种啦,给你认证,给你盖章。”无尾熊朝他比了个心。
官鸿泪眼朦胧地望着无尾熊,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了。无尾熊挠头躲闪他的目光,矫情地问:“你这么看我干嘛?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难道你喜欢上我了?”
官鸿没有移开视线,嘴角微动,欲言又止,终究也害臊起来。两人一时沉默。
打破这尴尬局面的,是警察的到访。
“我们安保工作不到位,让你们受惊了,抱歉。医院已安排同事值守,请放心,这类事件不会再发生。”一位年轻干练的男警官说道。
官鸿点头回应。
警官又说:“那两个歹徒已经交代,他们的任务是套取你的消息。梁茹茹是他们犯罪团伙的成员,偷走了重要证据,可能交给了你。如果没有,就会杀你灭口。”
官鸿听后一脸迷茫,努力回想与梁茹茹短暂一天的交往,种种情景历历在目。最后他十分确定地对警官说:“她没给我任何东西,我这儿什么都没有。”
警官未再追问,示意官鸿好好休息。
这时无尾熊灵机一动:“现在都网络时代了,谁还会把资料弄成账本啊?会不会是电子版的?”
官鸿猛地一拍脑袋:“对了!她最后要过我的电子邮箱!”
警官眼前一亮,朝外面同事喊道:“拿笔记本电脑来!”
官鸿登录邮箱,屏幕由蓝转白,一封未读邮件赫然出现在首栏。他咽了口唾沫,点开邮件,附件内容大概就是所谓的“证据”了。
警官接管电脑,带着“证据”离去。
官鸿重新躺下,心想:“茹茹,原来你把希望放在了我这里。”想到此处,他又流下泪来,心中难受至极。他相信梁茹茹最后是爱他的,但自己内心却乱作一团。他不敢再看无尾熊,也不敢正视自己的心,只是闭眼默然躺着。
无尾熊没有说话,拍了拍官鸿的肩膀,转身离开。官鸿给他的暗示,已让他心满意足,至少自己不是一厢情愿。情感这件事,越是安静,越是波涛汹涌。
医院走廊里,夜幕未至之处,灯光灼白耀眼。无尾熊坐在人来人往的长椅上,继续读起那部小说。
潘泽浩在ICU救治四十一天后,终于苏醒。
白玉在家接到ICU来电,兴奋得跳了起来。他连忙叫上潘妈妈,连夜打车赶往医院。时值深冬将尽,年关临近,潘妈妈在车上喜极而泣,他们日夜期盼的日子终于到来。
到了ICU门口,却被告知已有亲友在内探视。白玉顿时火起,质问道:“四十一天来都是我和他母亲探视照顾,你们护工不认识我们了?里面是什么人?”
门口护工面色凝重,连连道歉,表示马上请里面的人离开。
半晌,里面走出一位衣着朴素的女人,她哭哭啼啼,面容却格外艳丽俗气。一见潘妈妈,她就啜泣着跑来,抱住潘妈妈嚎啕大哭。潘妈妈吓了一跳,忙拍着她的肩,自己却一脸无措。
女人止住哭泣,松开潘妈妈,白玉这才看清她的容貌。
“你是?”白玉觉得这女人很面熟。
“白玉,是我啊,浩哥的前女友,朗秋。”女人从包里取出湿巾擦泪。
白玉一听朗秋这名字,眉头顿时皱起。他打量女人一番,完全不像记忆中的模样。朗秋本是个胖女孩,外号“熊版泰迪”,因身材五大三粗、肤色黝黑却偏爱体育生,成为女生宿舍的笑谈。她与潘泽浩同班,在潘泽浩与白玉在一起前,曾倒追过他。但因骚扰男生太多,外号才与狗扯上关系。
潘妈妈却另有一番想法。在她看来,前女友不分真假。她端详朗秋片刻,突然动情地握住她的手:“朗秋啊,你是个好姑娘,这么久还记挂小浩。你说这孩子,放着这么漂亮善良的姑娘不要,单身到现在。你现在有对象了吗?”
朗秋微微欠身:“阿姨,我还没结婚呢。听说潘哥病了,就赶紧来了,正巧赶上他醒过来,您说这是不是缘分?”
“是,是,这就是缘分。”潘妈妈动情回应。
白玉轻咳一声插话:“干妈,咱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哥哥吧!”
这段时间相处,白玉出力甚多,潘母无以为报,便认他作干儿子——做儿子总比做恩人好。
潘母依依不舍地与朗秋道别,临进ICU前还对她说:“朗秋啊,有地方住吗?去阿姨那儿住吧。”
说完自觉失言——房子是白玉的,自己也是暂住。她心虚地瞥了白玉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又不好意思地看向朗秋。朗秋微笑礼貌回应:“我在北城有房子,阿姨。我明天再来看浩哥。”又与潘母说完话,朝白玉挥手:“白玉,再见。”
白玉冷着脸,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再见。”
进了ICU,潘妈妈对白玉唠叨:“哎,这么好的姑娘,小浩这个傻瓜都把握不住。”
白玉默不作声,心想:他要是把握住了,还不吓死你?人可以胖,但不能丑啊,天下有几个男人恋丑?这朗秋为何而来?目的何在?白玉很是担心,怕这是宗国兵的计谋。
见到潘泽浩,他瘦了很多,比刚上大学时还要消瘦。他微睁双眼,眼神透出极度虚弱,宛如初生小兔,全然不见病前的阳刚洒脱。
他面部肌肉僵硬,见到母亲也没有反应。直到看清白玉面罩后的眼睛,他才笑了起来。这一笑,让白玉觉得之前受的罪都值得了。
“醒来就好。”白玉在潘泽浩耳边轻语。
潘泽浩嘴唇微动,发不出声,但白玉能读懂他的唇语。多年相爱,相闻知意。他在说:“你又救了我一次。”
几天后,潘泽浩体力稍复,能下床行走,便转去了普通病房。
到了普通病房,朗秋来得极勤,每天煲汤做菜送往病房。白玉心烦意乱,潘泽浩语言能力未完全恢复,无力过问,又碍于母亲情面,不便干涉,这让白玉心中很不是滋味。
白玉忍无可忍,将朗秋堵在开水间:“朗秋,你天天往这儿跑是什么意思?”
朗秋也不客气:“你一男的都能做女人的事,我一女的做点女人该做的事,有什么问题吗?”
白玉冷笑:“你现在在哪儿做事?”
“一家国际知名媒体企业。”朗秋答得高傲自然。
白玉肯定道:“悦享国际。”
“你?”朗秋慌了神,“你怎么知道?”
“下次骗人编圆点,换个行业让我猜猜。别总想着吹嘘自己高大上,忘了主子的交代。”白玉的水壶接满了热水,白了她一眼,向走廊走去。
朗秋恨道:“真是可恶!”转而又笑,“白玉啊白玉,你惹谁不好,偏惹达官贵人。我也是为了前途,大家都互相担待些吧。”说完,她将给潘泽浩擦脸的毛巾在洗手池里蹭了一遍,阴笑着回到病房。
病房里只有潘泽浩一人坐在床上。他见朗秋进来,挥手示意她坐在对面。
朗秋坐下,打量着虚弱的潘泽浩,浑身掩饰不住的嫌弃。
“怎么了?潘哥。”朗秋问。
“我……不喜……欢你。”潘泽浩气息不稳,断断续续地说,最后鼓足力气喊道,“你走!”
朗秋回道:“可我之前是喜欢你的啊。你不是说我也很好吗?胖胖的很可爱,你喜欢胖胖的。那时候我好高兴啊,这么壮硕的阳刚帅哥会喜欢我,还请我吃饭。哎,可惜,正当我春风得意时,你又告诉我你喜欢白玉。白玉是男的啊!你怎么能喜欢男的呢?我恨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要是你跟我在一起,哪会有这些事?你的白玉,在某些男人眼里可是人间绝色呢。我整得这么漂亮都没用。不过呀,你妈妈喜欢就好。反正,我就是来搞事情的,对不起咯,你的心脏可要好好跳着啊,别被气死了。”
“你……要干什么?”潘泽浩又气又急,差点从床上摔下。
“别急啊,我也不干什么,就是把你告诉我的小秘密,告诉你妈咯?”朗秋扶住潘泽浩,轻声说。
“你!你……”潘泽浩怒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这时,白玉拿着冲洗干净的便盆进来,一见此景,急忙扶潘泽浩躺好。朗秋却冷冷站在一旁看着。白玉按下床边呼叫器,护士医生很快赶来。一番检查后,对白玉责怪道:“病人刚才受到强烈刺激,需要静养,不能再激动了。你们先出去吧。”
白玉愤然看向朗秋,她却无所谓地笑笑,向外走去。白玉追上前,两人在楼道拉扯起来。
“你做了什么?臭婊子!”白玉骂道。
朗秋被白玉拽得走不动,几次被按在地上。她喘着粗气扯嗓喊道:“我什么也没干!你再打我就报警了!”
“报啊!看你家主子还给不给你狗粮吃!”白玉提起朗秋。她狼狈地冲白玉笑笑:“算你狠,姓白的。你的现世报要来了!”
“你们在打什么啊?我的祖宗哟!”潘妈妈打饭回来,挤过围观人群,没想到是自家热闹。
白玉见潘妈妈回来,松开朗秋衣领。朗秋却不整理衣衫,反而用指甲在自己脖子和脸上抓出几道血痕,眼泪夺眶而出,一脸委屈地奔向潘妈妈:“阿姨,没法活了!我没法活了!”
潘妈妈本就中意朗秋,一直撮合她与儿子。而且朗秋一直表现得尽心尽力,挑不出毛病,工作好、家世好,按老家俗话,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姻缘。
潘妈妈赶紧安抚朗秋,责怪白玉:“哎呀,什么天大的事啊,怎么能打人?白玉啊,我怎么说你?她可是我相中的闺女啊!”
白玉冷冷看着朗秋表演,站在原地,看她还有什么手段。
朗秋哭着对潘妈妈说:“阿姨,我做不成你家媳妇了,我不配。这个白玉才是你家儿媳妇,他勾引潘大哥。两个男人怎么能在一起?他们就是搞同性恋!我就是劝潘大哥才被白玉打的。”
“你可不能瞎说啊,闺女!”潘妈妈吓得推开朗秋喊道。
医院走廊里人越聚越多,潘妈妈脸色紫红,盯着白玉。白玉眼神躲闪,她认为这是心虚。朗秋还不罢休,掏出手机点亮屏幕——一张白玉与潘泽浩在病床上拥吻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她拿着手机四处给人看:“我没骗人!我是被骗的!我好冤啊!我差点上了他们一家的当!没法活了!”朗哭得更凶了。走廊里围得水泄不通,议论声此起彼伏。潘妈妈最先崩溃,她看白玉的眼神怨毒凶狠,无法忍受儿子做出这等逆反天罡的事。极端想法总推向反面,她把怒气全撒在白玉身上。
“白玉!”潘妈妈跺脚嘶喊。
白玉不答,只是站在原地,任潘母疯了一般对他破口大骂。
潘母狰狞面孔下是脆弱的心。白玉面无人色,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焦点落在每个人身上,又仿佛放大的瞳孔里空无一物。
白玉心中的净土,是与潘泽浩在旧地草原游玩的景象:无垠草原,起伏草丘,远方朝阳,与蝴蝶飞鸟相随的微风……
突来的山崩地裂,毁了那方净土。
白玉任凭潘母拍打,毫无离去之意,直至被医护人员强行分开,这场生死边缘的闹剧才告停止。
朗秋再未出现,潘母也不再与白玉说话。白玉仍旧照料潘泽浩,不惧任何异样眼光。
唯有一点,白玉无法接受:当他在旁时,潘母问潘泽浩:“你是不是同性恋?”潘泽浩斩钉截铁回答:“不是。”
那一刻,白玉觉得有东西压在胸口,很痛,压碎心脏后生出一根刺,刺穿了他的信仰。
半年后,潘泽浩康复出院。他告诉白玉:“你在外面住几天,等妈妈走了,我接你回来。”见白玉迟迟不答,他责怪道:“我妈差点因为那件事死掉,你就不能安静会儿吗?求你了!”
白玉此时觉得潘泽浩分外陌生。他无奈笑道:“我不回去,你别着急。我在酒店等你。”
潘泽浩躺在家中床上,母亲递来水果。他像小时候那样接过,转身背对母亲,闷声不响地吃起来。
母亲坐在床边语重心长:“小浩啊,跟妈妈回家吧,咱们回渝衡。你现在考公还来得及,放下这里的一切,别再为不相干的人耽误前途了。你长大了,但还得听妈妈的话啊。别忘了,你爸走得早,妈妈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你现在却做出这种事来。我以后怎么去见你爸?怎么进你家祖坟?我自问对得起你们潘家,你却不结婚、不走正道,气死我了!”母亲说着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苦难。潘泽浩背对母亲,一言不发。
后来潘泽浩实在受不了母亲的负面情绪,怨道:“妈,别哭了。我从记事起,你遇事就哭。你是真想哭吗?告诉你,我不会回去。我治病欠了很多钱,回老家千八百块的工资我还不起。你真为我好,就等等我,还完钱一定回去,行吗?”
“那钱咱不还!你这次生病都是那个人害的,他应该出这个钱!”一提钱,母亲立马不哭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扭头死死盯着地面,凶狠说道。
“谁说的?那个朗秋?”潘泽浩大声问。
“是啊!朗秋说了,那个姓白的外面有个大靠家,那个大靠家整你呢!”母亲一副深信不疑的表情。
“那女人差点害死咱们家,你信她的话?妈,你真的无药可救了!”潘泽浩对母亲吼道。母亲吓得站起,万万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儿子会吼自己。
潘泽浩双目圆睁,愤怒异常。他对白玉有“大靠家”一事有所耳闻——白玉为给他凑医药费,上了圈内大佬的床。“用卖屁股的钱救夫”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有监控拍到穿睡衣的白玉进入宗家别墅。
他内心挣扎:如果真如圈内疯传的那样,他宁愿死掉。
宗国兵一直垂涎白玉,身边朋友不断提醒他。他不愿相信,但回望这一路,多少是真?他已分不清。只是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再无法如从前般信任白玉。
2007年初,潘泽浩的工作室停业,他彻底失去重要经济来源。在这段艰难岁月里,他没有向宗国兵求助,宗国兵也再未出现在他视野中。但他知道,这个心思叵测的家伙从未远离他们的生活。他总在每月29号寄来一盒蛋糕——29号,是他病发昏迷的日子。
也是29号,白玉与宗国兵的桃色传言传遍圈子。
不知何时,白玉停更了微博,评论区满是讽刺暗示的留言。白玉没有关闭评论,也未清空微博。他依旧开朗,努力照料这个小家,仿佛只有自己破败了,白玉才能获得新生。
潘泽浩直勾勾盯着屏幕上的存款数字发呆。半年过去,投资失败的烂摊子还未收拾干净,工作室就黄了。白玉欠宗国兵的钱更无从还起。仿佛这两年的经历如同空中楼阁,根基虚无缥缈,所有成功都建立在别人给予的虚妄中。这让潘泽浩的自尊深受重创。
白玉的心一直忐忑不安。虽然潘泽浩从未挑明,但流言蜚语已淹没这个小家。他能感受到潘泽浩日渐冷淡,却未往心里去,只当是工作不顺的压力。但他心底明白,这不过是粉饰太平。
纸包不住火,水满则溢,该来的总会来。
一日清晨,金子般的阳光洒进卧室。白玉整理衣柜衣物,潘泽浩在一旁默不作声。
白玉从一堆衣服里拣出一件潘泽浩七八年前的衬衫。白衬衫已然发黄,领口还有个破洞。白玉感叹:“这件衬衫,还记得吗?大一迎新晚会上,你穿着它在台上独唱。那时这衣服不太合身,是在夜市买的,也没仔细挑。你现在瘦了,它也不能穿了。”
“不能穿就扔了吧。”潘泽浩在身后冷冷道。
白玉话锋一转,笑道:“别担心钱的事,我下午要去面试了。日子再难,只要咱俩心态好,不会怎么样的。”
潘泽浩不答,看着白玉,眼神冰冷。
白玉心凉了,笑容在脸上抖动。他还是想说,便说了:“如果你不想在北城了,我跟你回渝衡。钱总能还完的,只要咱俩还在一起。”
潘泽浩冷哼,缓缓道:“回了渝衡,宗国兵的钱这辈子也还不上了。你不怕吗?”
白玉回道:“他本就没打算让我们还钱。”
“别加上‘们’,是你。他不会让你还钱,是吗?”潘泽浩问。
白玉神经顿时绷紧。他坐到床边,对潘泽浩说:“我们回渝衡吧,过我们的小日子,好吗?”
潘泽浩摇头:“我想向你证实一件事,你能回答我吗?”
“你问。”白玉道。
“你有没有背叛我?”潘泽浩问。
“没有。”白玉看着潘泽浩,毫不犹豫。
潘泽浩瞪大双眼,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未言。他叹了口气,下床趿着拖鞋走出卧室。
白玉此刻万分落寞。潘泽浩终于开口问了,而自己给出了他不认同的答案。
这一路,白玉一直追赶潘泽浩。而此刻,他停下了脚步。他终于明白,潘泽浩离自己越来越远,不会为他停留。而自己,也该回头了。
没过多久,潘泽浩走了。
白玉依稀记得那是个微雨的清晨,他躺在床上,潘泽浩收拾好行李。两人未说一句话,也未有任何暗示,仿佛顺其自然,本该如此。开门声,关门声,陷入孤寂。
“白玉啊,你为什么不哭呢?你也觉得不值得吗?”白玉躺在床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的光斑那么亮,却随时间推移移出视线。时间如洪流,冲走岁月,冲垮情感,冲淡对人间的渴望。
次日,白玉去了宗家宅邸。
再访宗宅,白玉可以静心欣赏这繁华世界的象牙塔了。街道种满法国梧桐,梧桐树下却弥漫脂粉气息。
白玉到来,宗国兵毫不意外,仿佛一切尽在盘算。
那日宗家正举办私宴,白玉的到来,宗国命人在他身旁添了把椅子。白玉坐入人群,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没有胆怯,宛如这个家庭阴影下的主人,在岁月静好的假象中,充当宗国兵身边最美丽的图腾。
夜晚,醉酒的宗国兵拥抱白玉,在月色晚风中,踩着奢华地毯肆意飞舞。洁白的床单,柔美的毛毯,绵绵无尽的床上,两人恣意妄为,倾泻所有。
事后,两人在床上缠绵。白玉倚在宗国兵怀中,宗国兵点了支雪茄,问:“你会爱上我,对吗?”
白玉指尖划过宗国兵胸口:“这是你新的挑战吗?”
宗国兵笑而不语,随意扔掉口中雪茄。通红的火点在夜色中迸射妖娆光芒。他再次扑向白玉,吻他,占有他。恍惚间,白玉看见眼前人在月光中幻化成潘泽浩的模样,心中冰雪再次融化。
“你爱我吗?”宗国兵不停冲击,重复问道。
白玉目光涣散,呼吸急促地喊:“我爱你!带我去!带我去!”
带我去渝衡。(心声)
或者,(心声)
带我走。(心声)
“去哪里?”宗国兵喊。
“云端。”
“好!”宗国兵嘶吼。
片刻后,陷入沉寂。这是白玉第一次被宗国兵占有身体,也是他第一次戳碎自己的心。在宗国兵渐起的鼾声中,白玉睡着了。梦中,他持刀插入宗国兵胸膛,宗国兵扭曲的脸渐渐变成泪眼朦胧的潘泽浩。白玉松手,看着潘泽浩在痛苦中倒下,自己的手沾满鲜血。他后退,恐惧,最终倚进宗国兵怀中。
梦中宗国兵对白玉说:“我这么爱你,为什么你总和我对着干?你想让他死吗?我成全你!”
不!
白玉惊醒,满身大汗坐起。天色未亮,月色渐融微白天际。白玉望向露台外,梧桐树漆黑如墨。他喃喃道:“缘分已尽。”
宗国兵早餐后对白玉说:“你来公司帮我吧。”
白玉点头,眼带魅惑问:“那你给我什么位子?”
宗国兵抚摸白玉精致肥美的脸蛋:“这么美丽的脸面,当然做美丽的事情。”
“设计总监。”白玉直接要官。
“总监需要服众啊。”宗国兵思忖道。
“有你在,只有‘服’,没有‘众’。”白玉说完,踮脚与宗国兵拥吻。
白玉如愿以偿。只是宗国兵临行前留下一件礼物——包装精美的黑色纸盒。
白玉坐在沙发上打开盒子,目光顿时凝滞。并非礼物贵重,而是盒中盛放的,竟是当年宗国兵披在他身上、却被他脱下留下的大衣。
最上面放着一张纸条,写着:穿上它。
白玉明白了:他不允许被拒绝。
于是白玉披着这件大衣走进宗国兵的公司。他无所谓旁人眼光,对错只在他心中。而要做的事,没有对错。
半年内,白玉收拾了在公司任职的几位老相识,朗秋首当其冲。
白玉整治朗秋用了最朴实无华的方法:予其甜头,委以重任,暗中使绊,祸及无辜,万人嫌弃,发配边疆,施以援手,凌辱践踏,扫地出门。
朗秋给白玉做了一个月洗脚婢。她知道自己落入白玉圈套全因宗国兵背后支持,越反抗代价越大。最后忍无可忍,她求饶:“白玉,看在咱们是校友的份上,放过我吧。你不该恨我,我只是把刀,没得选啊。”
白玉冷冷回道:“没得选?那为何现在要选?我安排得不够明白吗?让你对公司的决定有这么大误会?”
朗秋再哀:“我错了!你把我调分公司吧,旧地我都能去,求您高抬贵手!”
白玉不理,反问:“你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了吗?”
朗秋面露难色,摇头。
“你是没算到我会来这儿做你上司吧?所以,一场空。”白玉嘲笑。
“你!”朗秋指着白玉大喊,但很快压低声音,“你好狠啊!你对所有人都无情!你是在报复我吗?你是报复宗国兵吧!你不怕我去捅破你的阴谋?”
白玉冷哼:“你思路跳跃太大,难怪做事漏洞百出。我们有私怨,但你今天这结果是自找的。陷阱布好了也得有人踩不是?若你想找宗国兵,去吧,人事办公室就在他办公室左侧,他们等你去谈呢。”
朗秋气愤难平,却无可奈何,只能苦笑:“白玉啊,你觉得你能独善其身吗?大厦崩塌时,你一定会被砸死!”
说完,朗秋快步冲出白玉办公室。白玉抬头看她一眼,喃喃道:“那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白玉没有做宗国兵的拯救者,而是一切坏事的参与者和怂恿者。
他看向镜中的自己,容貌依旧,幼态可人,眼神却不复往日明澈。阴冷的灰暗色调爬上额头,宛如阴鸷的中年人。
时间飞逝。
宗国兵渐渐不满足白玉在圈内影响力带来的众多年轻□□的艳事。于是白玉投其所好,创建新栏目,在子品牌下设立儿童男模大秀,将大量孩童送进宗国兵办公室。他也学着宗国兵的偷窥癖,将一切录下。他敢这么做,是因为宗国兵信任他——宗国兵再坏也无法理解,一个人为报复竟能化身比恶人更恶的恶魔。若有一天宗国兵必下地狱,那白玉也不会滞留人间。
白玉在宗国兵身边的几年,两人做了许多疯狂之事,也出了不少纰漏。宗国兵从政的哥哥恨毒了白玉——弟弟成了他的梦魇,政敌都拿他亲弟当突破口。他希望弟弟回国外,但宗国兵不肯,也不惧怕哥哥。这又是另一番故事了,宗家的家事,真是腥风血雨走过来的。
有一天,宗国兵拿来渝衡的消息给白玉看——圈内人拍到潘泽浩与一小熊亲密用餐的照片,时间水印是去年十二月,那时他尚未与白玉分手,行程是回家探亲。
白玉瞥了一眼照片,就去做别的事。宗国兵试探问:“还有他们的床照,你看吗?”
“不必了,没兴趣。”白玉摆手,满脸厌恶。
宗国兵见白玉无动于衷,无趣地离开了。
白玉虽只瞥一眼,却深深记住了照片中小男孩的模样。
“这记性也太好了吧!怎么感觉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呢?啊,我不会被白玉报复吧?天啊!只是吃了一顿饭而已!那会儿我还在读初中啊!还是个孩子!”“无尾熊放下手机擦汗,边扇风边自言自语。
“天呐,全员恶人啊!还有好人吗?我可不敢去北城了,被吃干净还是自己给人家打包好的肉。”无尾熊又道。
“谈了场恋爱这是要成刑事案件了?阿弥陀佛。”无尾熊双手合十,“可不敢看了,再知道太多秘密,要被远程嘎掉了。”他看着电子书还剩三章未读,却冷汗直流,觉得当个普通小废物挺好。那些花花世界真非凡人可觊觎,连白玉都只当自己是凡人,成了喜爱胖子的权贵眼中的商品,这是美丽的人的不幸。
无尾熊关上手机,望向医院走廊尽头,心想:是否一脚插进别人的人生进程,本身就是错的呢?
若权衡利弊后,还是毫不犹豫地插了一脚,那错了就错了吧,自己认为对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