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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质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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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野开好房间,前台的眼神在他和连珵之间来回打量。像是时刻在思考要不要报警。宿野冷着脸拉着连珵去了房间,把连珵按在床上。然后转身就走。
“等着,再跑你就真完了。”宿野撂下这句话走了。连珵刚放松下来。就听见咔哒一声,宿野回来了。
宿野拧着眉毛。他实在不敢把连珵一个人留在这。出了门他就后悔了,于是转头又回来。他烧好热水,从酒店房间里拿出两个纸杯,掺好温水。接着走过去捧着连珵的手腕打量。
“怎么弄的?”
“你送我的礼物碎了。”
“怎么扎进去的。”
“不小心。”连珵又开始说假话。宿野看他一眼。碎片就差嵌进去了。连珵说是不小心。他额头青筋开始跳。看见连珵红红的脸又忍下来,给连珵处理伤口要紧。
水是温的。连珵看着宿野。宿野小心细致的等水软化冻硬的血迹,再把那两块碎片从他手心里拿出来。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手,拿着碘伏给他涂抹。
连珵看着他,十分顺从的任由宿野动作。甚至宿野拿着毛巾给他擦脸时也没挣扎。
直到宿野解开他的扣子,他才懵懂的看着宿野。
宿野忍了一路的怒气,看着连珵看他,额头青筋又跳两下。
“给你换衣服,你衣服上有血,穿着难受。”
“哪来的衣服能换?”连珵想。
宿野脱下自己的卫衣,他今天出门穿了卫衣和冲锋衣,卫衣贴肉,冲锋衣一路裹着连珵过来。这会早脏了。
宿野站在坐着的连珵前,连珵轻而易举被眼前一大片白晃了眼。宿野有腹肌,线条流畅,他想上手戳戳。
他抬起来要去戳,看见手上的碘伏又放下来。宿野没看见他的动作,脱了卫衣后穿上冲锋衣,衣服拉链也不拉,就敞着给连珵脱衣服。连珵本想配合,可当宿野的手指撩起他的衣服,蹭过他的皮肤时,连珵还是一抖。怪异的感觉在心里萌动。
皮肤裸露在空气中,他有些不适应。抬头想说什么。就被宿野兜头给套上卫衣。宿野还怕卫衣卡着他下巴,是拉大领子套进去的。
“裤子脱了。”宿野说。他转过去把连珵衣服拿到外面叫了洗衣服务。连珵忙脱下裤子钻到被子里。宿野回来时就看见连珵穿着他的卫衣,干干净净的靠在床上。宿野还不满意,撩起床尾的被子,用手捏捏连珵的脚,冰的吓人。
宿野两手交叉捂暖连珵的脚再塞被窝里。
连珵眼神复杂。张口要说什么,被宿野塞了一口药。他费力的咽下,被宿野喂了几口水。
抛去那些怪异的感觉,连珵这会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舒坦的很。温暖的感觉包裹着他,他浑身上下都是惬意的。
宿野给他裹上被子,自己在另一边靠着墙坐好,连珵终于咽下想说话的冲动。他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脑子乱的很。
“睡吧。”宿野看着身边的连珵。“睡吧,折腾一晚上了。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
连珵犹豫着把枕头挪到宿野腰边,宿野垂眸看着连珵。把手落在他头发那给他理理头发。
连珵的感官被疲倦和温暖裹住,整个人意识朦胧,昏昏睡去。宿野克制住点烟的冲动。右手环绕着连珵,把他圈在自己的臂膀内。左手搁在支起的膝盖上。目光晦暗不明。
连珵太累了,需要休息。他得让他缓好,这人不能逼得太紧。可今晚连珵的样子在他脑海里不断浮现。
他闭着眼都是连珵躺在地上的样子。他有多心疼就有多后怕。他气连珵把自己搞成这样子还躲着自己。气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乱想。如果不是自己找他一晚上,连珵会怎么样?会悄无声息冻死在夏天来临前吗?
宿野一夜未睡。
清晨,连珵睁开眼,看见身侧的人,昨晚的荒谬他后知后觉,破罐子破摔一样闭上眼。
“醒了?”宿野问。
“嗯,再睡一会。”连珵说。把脸往枕头里钻。
宿野的手轻轻落在他额头停留两三秒,试探出温度正常。下床冲了杯感冒灵。虽然烧退了,但还是要巩固一下。宿野碰碰杯壁,觉得水温合适。走到床前晃晃连珵的脸。
“干嘛。”连珵拉长语调,听起来像是撒娇。
“起来喝药。”
连珵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翻起来,眼睛微眯着摸索到杯子仰头灌下去。然后睁眼把杯子给宿野。抬头撞见了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像是恶兽盯着自己不知死活的猎物。
连珵被吓醒。
“哥,你这么看着我干嘛,你眼睛怎么了,好多红血丝,昨晚没睡好吗。”
连珵奇怪的看看身侧。自己没挤到宿野吧。自己睡姿还好啊。
“解释。”宿野说。两个字轻轻落在连珵耳朵里炸出惊天骇浪。
“哈,解释什么,哥你…”
“解释。”宿野提高音量。
“听不懂吗?连珵。解释你昨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遇到事情不找我?为什么不发位置,为什么藏起来?”
宿野盯着连珵一句一句质问。这样的宿野让连珵害怕。他不笑时戾气横生,眼睛藏在锋利单薄的眼皮后。漆黑的眼眸直直看着你,审视一般。
“我就是。”连珵慌张无措,急忙开口。
“别想着编瞎话骗我。”宿野敲敲桌面,紧盯连珵。
连珵低下头,他看见自己穿着宿野的卫衣,昨晚拿了这件当睡衣。柔软的面料包裹着他安心睡了一晚,温暖的环境催生出连珵心底的委屈,明明宿野昨晚那么温柔,现在又这么凶狠。连珵心里的委屈泛滥。他想让宿野对他更好点,更包容点。却突然想到,自己做的事情,宿野这么生气不为过。
可他就是委屈,他眼睛泛酸,眼泪欲坠不坠地挂在眼尾。低下头不想让宿野看见他哭了。
宿野暗自做几个深呼吸。尽量放平语调。
“消息不回,电话不接。你没错吗?”
“看着我,连珵。我怕你出事,不敢停下来,一直在找你。你接了电话对我说的什么?桥归桥,路归路?连珵,你真狠。我不管你脑子里面想了什么,但你要知道那些都是你个人臆断,我怎么想的你知道吗?”
连珵难受的低着头,宿野的字字句句只钻进连珵的心里。
宿野说的很对。他就是狠心。他怕在宿野面前哭,怕他说出什么话。
宿野抬起连珵的脸,让连珵看着他。
“大晚上能冻死人你知不知道?你还穿的那么单薄。连珵。”宿野苦涩的笑。“我当时就想看看你有没有事,哪怕是普通朋友,也不能这样对待对不对?你真够狠心。一眼也不让我看。”
“我这么狼狈,有什么好看的?”连珵试着推开宿野的手。不让他钳着自己的脸。
宿野这个角度看见连珵乌黑的头发,宿野想起他头顶的疤痕,心隐秘的一抖,到底心疼连珵。他不让连珵躲开他。慢慢靠近连珵,手指轻抬着连珵的脸让连珵看自己。
两人瞳孔直视,近的呼吸交错。
“连珵,给我看没事的。我不会讨厌你,丢掉你,不会觉得你不堪。”宿野用手指轻轻擦去连珵眼睛里溢出来的泪水。
宿野知道了连珵为什么躲着他,为什么宁愿孤身昏倒在黑夜也不愿意他见到自己。他怕他满身麻烦会影响到宿野,也怕自己的不堪过往会吓退宿野,即使宿野愿意接受,那更远的将来呢?宿野清清楚楚看见他的全部,时间一久会不会也在心里嫌弃厌恶他?
他不敢赌。但又还是被宿野吸引,眷恋着纠缠着宿野给他的温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放过宿野,又满身伤口的被宿野捡回去。
“我们都一样。”宿野说。
连珵的眼泪夺眶而出,宿野越擦越多。索性让连珵哭,他搂住连珵,连珵哭了太多次了。像是要把十几年藏起来的眼泪和委屈全哭出来。
宿野心里也难受,某种程度上,他们同病相怜,一见知交。
被狸猫换太子的从乡下来寻亲的真儿子,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生出的的私儿子。
他们破坏了一个家庭的平静和温馨,挣扎的越猛,水花越大。
宿野让连珵哭,想陪着他狂奔发泄,想给他慰藉伤口。想陪着他放肆也好,顽劣也好。只是不想再见到那人缩在地上可怜的身影。
连珵心里的伤口被温柔的抚慰治愈。
“你说让我管着你,这话我当真了,不管你以后会不会反悔,我都会管着你。”宿野偏头在连珵耳边说,然后吻吻连珵的耳朵。
连珵听见宿野说的话。心脏一颤,他终于彻底意识到昨晚吐露的真心话被宿野放在心上。他慢慢把手贴紧连珵的后背。尝试在宿野怀里安放自己。
宿野在讨要全部的他,不设防,不别扭,好的坏的,美的丑的,宿野都想要,也都接住了。
连珵就在宿野怀里,下巴胳在他肩骨上:“野哥,”他说,“你知道的,我是私生子,我生母原本是我爸的秘书,她想过好日子,就和我爸搞在一起。她很聪明,暗中生下我,用我威胁连浩东和他夫人,当时这事情她本来想闹大,被连浩东用钱压下来。她得偿所愿,后来移民美国,我四岁的时候被连浩东接手,之后就生活在连家。”
连珵说话声很轻,听起来很平静。
他顿了顿:“我其实对他们感情挺复杂的,我曾经期待过他们能接纳我。小心翼翼的讨好连毅灏和他妈。学着看人脸色。学着让他们满意。后来我明白,我这个人的存在,就让他们不满意。所有人都厌恶我。我又开始恨他们,但我没资格恨。我身上带着原罪,吃喝都是用的他们的钱。我忍让退缩,躲着他们,生活也没什么改变。你第一次看到打我的那群人就是连毅灏找来的。”他眼睛盯着宿野的背放空。说话时胸腔震动,宿野能感受到他说每个字时的气息。
连珵说的是心里话,他知道。
连珵对他们愧疚也憎恨,对自己抗拒又厌恶。
“我是不是又可怜又可恨?是不是又当又立?”他轻声问宿野。
“我无辜吗?哥,我从小生活在连家,也骨头轻的去讨好他们,甚至被欺负了也不敢反抗。我昨天跟连浩东大吵一架,说我又不是自己想出生的。我真的曾经期待过他会对我好。多贱啊。”连珵顿了一下说。
宿野心里难受,转头看连珵,看见他眼角带着潮红,那双摄人心魂地桃花眼此时像是含了一江水把宿野淹没,河水最深处是无边无际地悲伤。宿野要沉到河底取出藏在河蚌的珍珠,告诉这个人他值得被珍视。
“你不欠他们什么,连珵,你值得被珍惜。”宿野捧起连珵的脸,“”像是捧起一日出前就要消融的泡沫。
“没有人应该被作为工具生下来,所有人都不应该作为工具生下来。你不欠任何人什么,连珵,他们应该养你,他们把你带到世界上就应该把你养大。”
“你不该惴惴不安,你不该自觉亏欠。”
“是他们欠你,不是你欠他们。”
“如果你还是觉得你没立场恨他们,就忘掉他们好了。就当你生命里从未出现过他们。”
“以后,你自由了。”
他俯身抱住连珵,你是自由的,也该是无畏的。他默默想。
你不该被困住。你是自由的飞鸟,应该无畏无伤的飞在旷野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