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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最后的退路 ...

  •   飞机着陆的冲击力让邵宴睁开眼。眼底只有一片沉郁。

      他没等飞机完全停稳就站起身,无视空乘欲言又止的目光,踏出舱门。机场外,司机早已等候多时:

      “滚下去,我自己开。”

      邵宴坐进车内点火发动,矿区肮脏的暗巷与陈禾苍白的脸,连同江翊发来的那俩个字在眼前晃。

      “砰!”

      云璟阁顶层的实木门被暴力踹开,重重撞在墙上。

      江翊果然在。

      他背对着门口,坐在那张价值不菲的黄花梨茶海前,正慢条斯理地斟茶。姿态从容得令人火大。

      邵宴一步步走近,鞋底敲击在地板上。带着缅北的尘土和血腥气

      他甚至没给江翊开口的机会,一拳狠狠砸在茶桌上!

      “砰——哗啦——!”

      名贵的茶具应声碎裂,瓷片四溅,滚烫的茶汤泼洒开来,染深了木质纹理。

      邵宴一把揪住江翊的衣领,将他狠狠拽向自己,眼眶赤红,声音是从喉咙深处碾出来的:

      “江翊!你他妈怎么敢…”

      “你他妈怎么敢算计我!”

      “你他妈怎么敢拿他来赌?!”

      衣领勒紧,江翊呼吸一窒,但没有反抗,甚至都没有试图挣脱,只是缓缓抬起眼。

      那双总是带着锐利弧光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许多邵宴看不懂的情绪。

      “赌?”江翊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邵宴,路是他陈禾自己选的,没人拿枪逼他去缅北。我只不过……”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入邵宴猩红的眼底,“是把选择权,放回了你手里。”

      江翊猛地挥开邵宴的手,力道之大带着泄愤的意味。他站起身,逼近一步,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你看看你自己!为了一个陈禾,像个疯子一样从几亿的谈判桌上跑掉!你他妈是不是忘了!忘了当年你爸是怎么把你押上飞机的?!忘了你刚到英国那半年是什么鬼样子?!”

      这些话猛地撬开了邵宴记忆深处的囚笼。

      暴怒僵在脸上,血液仿佛瞬间冷却。

      江翊看着他骤变的神色,胸口剧烈起伏,声音里压抑的情感终于决堤,带着愤怒,更带着一种深切的、近乎绝望的担忧:

      “我怕你重蹈覆辙你懂不懂?!我怕你为了那么个人,再被剥掉一层皮!邵宴,我他妈不想再看你像当年那样……那样……”

      他哽住,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邵宴缓缓直起身。所有的暴怒奇迹般消散,只剩下一种死寂的平静。他抬手整理被扯歪的衣领,抚平每一丝褶皱。

      “江翊,”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说得对。是我忘了。”

      忘了绝对的权力不容软肋,忘了真正的掌控需要割舍。

      “但这一次,”他抬起眼,“我不会再上任何人的飞机。”

      “啪嚓——!”

      江翊手中茶杯应声而碎!瓷片深深扎入掌心,鲜血混着茶汤顺着指缝滴落。

      可他感觉不到疼,只是死死盯着邵宴,眼眶通红,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扭曲:

      “邵宴!你他妈就非要……非要为了那么个东西……把我们都逼到这一步吗?!”

      邵宴没再回答。

      他转身,背影在灯光下拉得笔直而决绝。

      门被关上。

      茶室内死寂。

      江翊僵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剧烈的疼痛此刻才密密麻麻地传来,却远不及心口的冰冷。

      “邵宴,你不能再走一遍…”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坚硬。

      他在满地狼藉的茶室中静立了片刻,最终,他掏出手机,无视掌心伤口被摩擦的刺痛,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带着竭力压制后的疲惫:

      “出来,老地方喝酒。”

      半小时后,梧桐里巷子深处,江翊来到一家街边大排档。

      这与云璟阁是天壤之别。空气中弥漫着孜然、辣椒和炭火灼烧肉类的浓烈香气,人声鼎沸,划拳声、笑骂声混杂在一起。

      赵宇已经在了,穿着件宽松的黑色T恤和运动裤,毫无形象地瘫在塑料椅子里。

      桌上摆满了烤串和几瓶冰镇啤酒,他正拿着一串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腰子啃着。

      看到江翊过来,他扬了扬下巴,目光扫过江翊随意缠着绷带、依旧渗着血的手掌,咂咂嘴:

      “哟,真动手了?跟邵哥?至于吗?”

      江翊没吭声,拉开椅子坐下,拿起一瓶开好的冰啤,仰头灌下。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心头翻涌的火气和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

      他重重放下空杯,才开口,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他选了陈禾。”

      “啧,”赵宇毫不意外,扯下块羊肉,含糊不清地说,“我早看出来了。宴哥那人,你还不清楚?看着比谁都冷,心里比谁都轴。他盯上的人、玩意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江翊猛地转头盯住他:“你早就知道?你他妈还……”

      “打住!祖宗!”赵宇立刻举手做投降状,脸上还是那副混不吝的笑,但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小翊啊,咱们仨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有些事儿,看破,不能说破。”

      他放下肉串,抽了张纸巾胡乱擦了擦嘴,凑近江翊,压低声音,语气是罕见的认真:

      “你心里有火,有怕,兄弟我懂。你想当那个恶人,想把宴哥从歧路上拽回来,这份心,我也懂。”他拿起酒瓶,主动跟江翊手边的瓶子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语气笃定得像在陈述太阳东升西落:

      “但你,江翊!永远是我赵宇最后的退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喧嚣的霓虹,又落回江翊脸上,补充道:

      “同样的,邵宴,也一定会是陈禾那小子未来……唯一的后盾。不管那小子领不领情。”

      说完,他脸上的认真瞬间收起,又变回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嘿嘿一笑,拿起一串烤鸡翅:

      “所以啊,看开点。他们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王八看绿豆。咱们俩……”他举起酒瓶,“看戏,吃肉!这家的板筋不错,快尝尝!”

      江翊看着赵宇插科打诨的样子,耳边回荡着那句“最后的退路”。他握着酒瓶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只是拿起酒瓶,默默地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酒液入喉,带着苦涩的麦芽香气。

      江翊垂下眼睫,遮住了眸中所有复杂的情绪,只有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这般平静。

      既然拉不回来。

      那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邵宴回到别墅甩上门,将云璟阁那令人窒息的茶香与血腥气隔绝在外。

      他扯下领带,随手扔在沙发上,动作带着未消的躁意。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看了一眼屏幕,是沉舟。

      “邵总,”沉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一如既往的沉稳,“陈先生醒了。他……要求立刻回国。”

      邵宴握着手机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知道了。”他开口“我会安排。”

      不等沉舟再说什么,他直接掐断了通话。

      手机被扔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站在原地,偌大的客厅空荡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交替闪过俩幕画面——

      陈禾在昏迷前,用尽最后力气、无声唤出的那个口型;

      江翊在茶室,那双承载了愤怒,但更深处……是他从未在江翊眼中见过的…担忧。

      为什么是那种眼神?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绳,缠绕在他心头,比直面矿区的枪口更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滞闷。

      他了解江翊,那家伙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能让他露出那种神色的……

      他转身冲进浴室。

      冰冷的水柱从花洒倾泻而下,砸在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他站在水幕中,闭着眼,试图浇熄胸腔里那团烧得他心烦意乱的燥火。

      黑暗中,陈禾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还有那无声的、依赖般的呼唤,比任何声音都更具穿透力,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

      而江翊那双眼睛,带着愤怒底下无法掩饰的担忧,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他了解江翊,那家伙是混蛋,是疯子,但绝不会无缘无故用那种眼神看他。

      他是在怕……怕什么?

      怕他邵宴重蹈覆辙?

      怕他再次……

      “操。”

      他关掉水阀,浴室里瞬间只剩下水滴坠落的声响。他扯过浴巾,胡乱擦了一把。

      他盯着镜中的自己,暴怒逐渐褪去,一种更深沉的情绪在眼底沉淀。

      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

      陈禾站在病房窗前,看着外面完全陌生的街景。低矮的房屋,飞扬的尘土,皮肤黝黑的行人……这里不是江临,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

      他在这里已经等了三天,毫无消息。

      门被推开,沉舟走进来,声音平稳无波:“陈先生,机票订好了,明天一早的航班。”

      陈禾没有回头,只是点了下头。

      终于能离开了。

      这个念头落下,脑海里翻涌起回忆

      陈禾记得,那是高中的事。

      具体的日期已经模糊,只记得那天,他像往常一样走进教室,视线习惯性地、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期待,扫向靠窗的那个位置。

      空的。

      一连几天,都是空的。

      课本整齐地码放着,桌椅一尘不染,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可邵宴再也没出现过。

      他有些担心,趁午休时找到林澈。林澈看着他,眼神复杂,但又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那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让人心慌。

      他鬼使神差地,在教学楼后拦住了江翊。

      江翊正和赵宇说着什么,看见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冷得像冰。

      “邵宴呢?”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

      江翊嗤笑一声,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没回答,反而猛地抬脚,狠狠踹在陈禾的腹部!

      剧痛让他瞬间弯下腰,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他踉跄着后退,右手下意识撑地,粗糙的水泥地面擦过手腕,一阵火辣辣的疼,血瞬间渗了出来。

      “陈禾,别他妈再让我见到你。”

      江翊的声音从他头顶砸下来,冰冷,带着极致的鄙夷,说完便与赵宇径直离开,再没看他一眼。

      他捂着肚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手腕上的血痕刺目。

      他不明白,为什么。

      他回到教室,发现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鄙夷,好奇,幸灾乐祸。

      然后,他看到了。

      不知道是谁打印出来的照片,拍的是那天在江边,邵宴俯身靠近他耳边的瞬间。

      照片被散布得到处都是。

      “死同性恋……”

      “真恶心……”

      “就是他害得邵宴转学的吧?”

      “肯定是他缠着邵宴……”

      那些窃窃私语,那些毫不避讳的指指点点,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进他耳朵里,刺进他心里。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张照片。

      原来……邵宴那天问他论坛的事,是因为这个。

      原来在别人眼里,他和邵宴,是这种关系。

      邵宴的离开是因为自己吗?

      孤立像无形的墙,将他隔绝开来。

      他再也没在学校里见过江翊和赵宇,他们如同人间蒸发,连同邵宴一起,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那天放学后,他又去了江边。

      风很大,吹得他单薄的校服猎猎作响。他站在堤岸上,看着脚下深绿色的江水。

      邵宴的那句话,如同鬼魅,在呼啸的风声中仍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

      “别让我失望。”

      他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江水,一种巨大无力感和自我厌弃席卷而来。

      他让邵宴失望了,他成了邵宴的污点,他毁了……一切。

      “陈先生?”

      沉舟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拽出。

      陈禾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右手手腕那道早已淡化的旧疤,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知道了。”

      第二天,他跟着沉舟办理登机,通过安检,坐上飞机。

      引擎轰鸣,推背感将他按在座椅上。

      窗外,缅北这片土地在逐渐缩小、远离。

      他闭上眼,试图平复心绪。

      然而,黑暗中,依旧是邵宴那句“别让我失望”,混杂着江翊冰冷的眼神、漫天飞舞的照片和那些刺耳的议论……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剧烈跳动,呼吸有些急促。

      “邵宴,你到底…因为什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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