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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诱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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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一个月,纪星洲再也没有出现过。
只有机器人送过来的营养液,固然难吃,但求生欲让他生生咽了下去。
现在是第几天了,还是只过了几个小时?
洛渝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疼痛从最初的尖锐剧痛,变成了一种持续不断、深入骨髓的酸胀和麻木。
他的脚韧带错位的地方逐渐愈合。只是走路还会有些磕磕绊绊。
又跟往常一样,门开了。
洛渝撑坐起身,几乎同时,察觉到房间里多了一道存在感极强的呼吸。
太久没说话,嗓音带着沙哑,开口道。
“还想关我到什么时候…?”
纪星洲走了进来,在门边站定。
他换了身剪裁利落的深色西装,气质沉静。一副平光眼镜架在鼻梁上,恰到好处地收敛了眸底惯有的锐利。
镜片后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扫来,经过洛渝蜷起的腿时,不着痕迹地顿了一瞬。
“哥哥看起来恢复得不错,能走了么?”
这话轻飘飘的,听到洛渝耳中却换了番意味,精准地刺中了痛处。
原本悬在床沿的指节猛地收紧,声音里压着明显的屈辱:“….笑话看够了,就滚出去。”
纪星洲对他的敌意视若无睹,将一套衣物扔到面前——是件质地普通的白衬衫。
“今晚带你去个地方,在那里,眼睛看到的未必真实,不如用耳朵听,用鼻子闻。”
他言简意赅:“换上。”
“配合你?”洛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浮起一抹讥诮,扬起下巴道,“纪星洲,你怕不是失忆了?我这条腿——是谁亲手毁掉的!在你废了它之后,还指望我跟你走?”
纪星洲慢条斯理地调整了下袖口,声音轻淡,像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
“你会同意的。”
就是这副永远从容、胜券在握的模样,瞬间点燃了洛渝的怒火。
“你、做、梦!”
他猛得抓起手边的空营养液管,用尽全力朝纪星洲掷去。对方只轻巧侧身,玻璃管便擦着西装外套掠过,砸在墙角溅开无数碎片。
“你以为,”洛渝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配得上让我点头?”
纪星洲瞥了眼腕表,极微地蹙了下眉。当他再度抬眼时,声音沉了下去,字字清晰:
“如果我说……和当年在我们身上做过的实验有关呢。”
洛渝的呼吸蓦地一窒。
“……他们,”他声音陡然干涩,“又出现了?”
死寂在空气中蔓延。洛渝死死盯着纪星洲,内心激烈挣扎。
最终,他闭上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
“……仅此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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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被一路带上星舰。
舷窗外星河流转,舰身无声地滑过漆黑寰宇,最终在某处泊稳。
舱门打开,入目便是极其宽阔的俱乐部,空气里弥漫着香氛、酒精与某种难以言明的味道。
唯有正前方,一座辉煌的金碧舞台沉在暗色里,仅被几束冷光斜斜映亮。
“可以告诉我了吧,需要做什么?”洛渝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质问。
“嘘,听话。”
纪星洲没有回答,只将手中那块丝绒轻轻展开——宽窄恰到好处的眼罩,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哑光。
在洛渝短暂的呼吸中,微凉的丝绒覆上眼睑,世界瞬间陷入柔软的黑暗。
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无限放大。
他听见布料摩挲的窸窣声,在脑后短暂停顿,打了个利落的结。
紧接着,肩窝一沉。
那是温热的、带有明确分量的触感,不容拒绝地压了下来,纪星洲的下颌轻轻抵在了那里。
“在这里,你只有一个身份———我带来的宠物。”
随着最后一个词落下,一截冰凉的银色铁质项圈环住了他的脖颈。
咔嗒轻响,锁扣严丝合缝地合拢。
“……你疯了?”洛渝浑身僵住,瞳孔骤缩,“这是干什——”
质问卡在半途。
下颌被从身后伸来的手稳稳扣住,力道温和却不容转圜。他被迫停在原地,耳后传来纪星洲低缓的嗓音。
“这里是法外之徒的天堂,贸然前进只会打草惊蛇,要接近他们,我需要一个不被怀疑的身份。”
“至于你——”
话音稍顿,仿佛在等待这个词的重量完全落下。
“是最合适的诱饵。”
纪星洲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他项圈上的铁扣,动作近乎亲昵,言语冰冷残酷。
“‘宠物’是个好身份,安静,顺从,不需要思考,也不会被过多质疑。最重要的是——”
他略偏过头,嘴唇贴上洛渝的耳垂,吐出最后一句:
“主人有义务看管好自己的所有物,防止被野狗叼走。当然,也有权利用它……做任何事。”
说完便松开了手,退后半步。
目光审视般地扫过洛渝苍白的脸,最后落在那枚项圈上,仿佛满意于这无声的烙印。
他没有再触碰洛渝,可那种无处不在的掌控感,比直接的钳制更令人窒息。
“….疯子。”
洛渝被蒙住的眼睛在丝绒下缓缓闭紧,激烈的言辞在喉间翻滚,化作一声极低、散在黑暗中的吐息。
“…我迟早会杀了你。”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一阵略显夸张的笑声从旁侧传来。
“哎哟,瞧瞧这是谁?这不是新来的季小少爷吗?”
视野被剥夺的洛渝下意识地向后微倾,肩背抵近了纪星洲身侧。
季少爷。
洛渝咀嚼着这个称呼。原来纪星洲在这里用的是假身份。
一个身穿花哨丝绸衬衫的男人晃近,黏腻地目光在他们身上绕了一圈,“难得带‘伴儿’来这种地方……还是这么个,嗯,精致的‘小宠物’?看起来挺怕生啊。”
纪星洲微微侧身,半挡住洛渝,朝来人露出一个浅淡而疏离的笑:“李老板。一点私人趣味,不值一提。他胆子小,怕吵。”
“理解,理解!”李老板语气更加暧昧。
“不过季少爷,您这‘宠物’……品相真特别。这年头,能把‘残次品’养出这种让人心痒的气质,怎么,最近好这口了?”
“残次品”三个字像针一样刺进洛渝耳中。
他垂着眼,尽可能减少存在感,可项圈的存在随着这句调侃变得愈发灼热。
“趣味罢了。”
纪星洲的语气未变,眼神却凉了几分。
“李老板不如多关心自己带的筹码够不够,恐怕,今晚的压轴,你未必吃得下。”
李硕闻言,正要反唇相讥,周遭响起的欢呼淹没了他的声音。
“拍卖会——现在开始。”
空灵的宣告响彻全场,所有灯光轰然聚集于舞台中央。
主持人推出一座近人高的铁笼,笼身覆盖黑布,内里不断传出怪异的窸窣与刮擦声,偶尔夹杂一声漫长而尖锐的嘶鸣。
观众窃窃私语,猜测着又是何种新型畜牲,直到黑幕被缓缓掀开——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四肢匍匐于地的单薄少年。
他唇瓣干裂,脊背透过散落的破碎衣纱若隐若现,四肢均被铁链锁住,分别拴在铁笼四角。
稍一动弹,链声便清脆作响。
周围瞬间寂静,旋即爆发出躁动,混杂着贪婪,好奇与恶意的目光。
“咳咳,请安静。”
礼仪小姐执起话筒,“如各位所见,笼中便是今晚的压轴———”
她停顿,确保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一柄足以改变世界的钥匙。他是beta,拥有改写任何性别基因的血脉——无论是A,B,还是O,皆可重塑!”
全场倒抽一口凉气,多数人脸上写满了怀疑。
礼仪小姐微微一笑,并不急于解释,只是示意旁边的手下将少年转了个方向。
当少年背对观众时,赫然发现,他后颈光滑,没有任何腺体的痕迹。
“不过,既是极品,自有更非凡之处……”
礼仪小姐笑容逐渐加深,说着便用刀尖划破少年臂上皮肤,一股浓烈异样的香味儿弥漫会场,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引诱地在场人蠢蠢欲动,再也抑制不住。
“我靠,玩这么大…那是人吧?”
“这小东西还挺漂亮,真想把他装饰成奴隶,关在家里,只对我一个人哭......”
“你们真嚣张,这要是被发现——”
旁边的一个男人扯下嘴皮,讥讽道:“嗤,哪有人会像狗一样趴着?他们不是自诩高贵?到头来不过是玩物罢了。”
…
李老板正沉浸在兴奋中,余光却忽然瞥见少年颈间闪过一抹熟悉的黑色——那截项圈。
他定睛细看,越看越心惊,猛地一转头,看向纪星洲身侧。
那个小玩宠颈间,竟系着同样的东西。
不仅如此。借着昏暗光线,他隐约辨出那上面刻着的编码序列——与囚笼里的少年,微妙地重合。
不止李老板,至少有三道目光从不同方向射来,带着评估货物的审视,惊疑与某种狂热的探寻。
洛渝对旁人的视线很敏感,即使看不见,他也能清晰感受到那些黏着在皮肤上的目光。
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下。
原来…如此。
诱饵,是这个意思。
他是被抛出的饵,也是被公然标记的所有物。
就在这时,肩头一沉。
纪星洲的手掌落了下来,不轻不重,却带着沉默的、充满占有意味的姿态,无声地向场内所有窥视者警告:
此人已有主。
不少目光遗憾的移开,重新投向铁笼的方向。
“看,他们坐不住了。”
纪星洲的唇贴上他的耳廓,气息温热,声音却沉静如深潭,“有你在,我们只需要等——等那些按捺不住的猎物,自己游进网里来。”
纪星洲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如同一次不经意的触碰,又似明确的标记。
稍顿,近似赞许地补了句,“表现得不错。”
拍卖场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隔绝。
项圈的凉意紧贴着颈间脉搏,肩上的手掌传来不容忽视的温度。
诱饵已拋,暗处的猎犬循迹而来。
而牵绳的另一端,正牢牢握在身后那人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