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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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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书桌上切出一道金线。
沈怀序努力回想着,可那个梦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他摸了把脸,然后才慢悠悠的起床洗漱。
早餐桌上,周惠正在看手机里的天气预报:“今天有雨,记得带伞。”
沈清云翻着报纸插话:“九月这雨下完,天就该转凉了。怀序,你那厚外套我给你放衣柜最上面了。”
“知道了爸。”
沈怀序快速吃完早饭,往书包侧袋塞了把折叠伞:
“妈,中午我不回来吃,跟同学一起。”
“跟林向阳他们?”
“还有新同学。”
沈怀序背上书包:“他刚来,一个人怪孤单的。”
周惠点点头,往他手里又塞了盒牛奶:“给人带一份,新同学得多照顾。”
骑车上学路上,雨还没下,但天色灰蒙蒙的,空气里满是潮湿的土腥味。
沈怀序在第一个红灯路口追上林向阳和陈昊。
“早啊!”
林向阳的眼镜片上蒙了层水汽,他摘下来擦了擦,“昨晚数学卷子最后一题你做出来没?我算到十二点。”
“算出来了,等会儿给你看过程。”
沈怀序放慢车速,“对了,中午一起吃饭?叫上孟晚舟。”
陈昊挑眉:“你俩这就熟了?昨天不还说不怎么说话么。”
沈怀序说得理所当然:“慢慢来吧!人家刚来,总得有个适应过程。”
林向阳推推眼镜:“我觉得他有点……不好接近。”
沈怀序想起天台那个单薄的背影,说:“可能只是慢热。”
到教室时,孟晚舟已经坐在位置上了。他正低头看书,还是昨天那本诗集,手指轻轻压着书页边缘。窗外的天光照在他侧脸上,让他的皮肤看起来几乎透明。
“早。”沈怀序把牛奶放在他桌上,“我妈让带的,说是欢迎新同学。”
孟晚舟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谢谢……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反正我每天都得喝。”沈怀序在他旁边坐下,从书包里往外拿课本,“昨天作业都写完了?”
“嗯。”
孟晚舟合上书,把牛奶收进抽屉,“最后一题有点难,我用了两种方法,结果不一样。”
沈怀序凑过去:“哪题?我看看。”
两人的头靠得有些近,沈怀序能闻到孟晚舟身上很淡的味道,是那种最普通的皂香。
孟晚舟的手指在草稿纸上移动,字迹工整地列出两种解法。
沈怀序拿起笔,在旁边写下正确步骤:“这里,这个公式用得不对,应该先转换一下,你看……”
他的笔尖在纸上划过,讲解得很仔细。孟晚舟安静听着,偶尔点头。讲完后,他轻声说:“懂了,谢谢。”
沈怀序笑了起来:“客气什么,以后不懂的随时问,我数学还行。”
第一节课是英语,老师让分组讨论阅读理解。
沈怀序自然地和孟晚舟一组,前排的林向阳和陈昊也转过来,四人围成一个小圈。
林向阳先开口道:“第三题选什么?我觉得是B,文中明确提到了。”
陈昊挠头:“我选C,但我不确定,这文章讲哲学的我头疼。”
沈怀序看向孟晚舟:“你觉得呢?”
孟晚舟的目光在选项上停留片刻:“选A。”
林向阳皱眉:“A?为什么?”
孟晚舟用笔尖指着文章中的一句话:“这里说‘表面上看’,后面才是作者真正要表达的。问题问的是作者的隐含观点,不是表面现象。”
林向阳凑近看,恍然大悟:“有道理啊!我怎么没注意到这个转折。”
陈昊哀嚎:“你们说的还是中文吗?什么表面里面隐含的……”
沈怀序笑着拍拍他的肩:“简单说,就是别只看字面意思。对吧晚舟?”
他自然地叫出“晚舟”两个字,自己都愣了一下。
孟晚舟也微微顿住,但没纠正,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雨是在第二节课时开始下的。
起初是细密的雨丝,敲在窗玻璃上几乎无声。等到课间时,已变成瓢泼大雨,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雨幕。
陈昊看着窗外:“这下完了,我没带伞,体育课估计得泡汤。”
林向阳从书包里掏出一把伞:“我就知道要下,先借你?”
“够兄弟!”陈昊接过伞,“那你怎么办?”
林向阳:“我跟怀序撑一把就行。”
沈怀序看向孟晚舟问:“你带伞了吗?”
孟晚舟摇头。
沈怀序说:“那一起吧,我伞大反正咱们顺路。”
孟晚舟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午饭时间,雨小了些,但还在下。
最后四个人撑着两把伞去食堂,沈怀序和孟晚舟挤在一把黑色大伞下。伞空间有限,两人的肩膀时不时碰到一起。
沈怀序发现孟晚舟总有意无意地往伞外让,半边肩膀都淋湿了。
沈怀序把伞往他那边倾:“往里点,你都湿了。”
孟晚舟还是往中间靠了靠,说:“没事。”
食堂里人声鼎沸,热气蒸腾。
林向阳眼尖找到了靠窗的位置:“那里!”
打好饭坐下,陈昊迫不及待地咬了口鸡腿:“饿死我了,对了,下周篮球赛你们来看吗?跟三中的友谊赛。”
沈怀序说:“肯定去啊!给你加油。晚舟,你去吗?”
孟晚舟正小口喝着汤,闻言抬起头:“篮球赛?”
沈怀序解释道“就是学校间的比赛,挺热闹的,反正是放学后,不耽误学习。”
孟晚舟沉默了几秒:“我看情况。”
“没事,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算了。”沈怀序自然地给他夹了块排骨,“尝尝这个,食堂招牌。”
林向阳和陈昊交换了一个眼神。
陈昊用口型说:这么照顾?
林向阳耸耸肩,低头吃饭。
饭后雨还没停,四人慢慢走回教学楼。
走廊里湿漉漉的,都是学生带进来的雨水脚印。在楼梯拐角,沈怀序看见孟晚舟停了一下,目光落在窗外。
雨中的校园很安静,梧桐树叶被洗得发亮,雨水沿着叶片滴落,在地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沈怀序问:“你以前住的也常下雨吗?”
孟晚舟说:“嗯,更多,有时候一下就是一个星期。”
“那你会不会烦?”
孟晚舟看着窗外:“雨声……挺安静的。”
沈怀序想起他看的那本诗集。喜欢诗,喜欢雨声,喜欢安静,孟晚舟的世界似乎由这些静谧的碎片组成。
下午体育课因为雨改在室内,老师让自由活动。
男生们大多在体育馆打球,沈怀序被陈昊拉去打了十分钟,下场时满头大汗。他擦着汗环顾四周,在角落的看台台阶上看到了孟晚舟。
他一个人坐着,膝盖上摊着本书,但没在看,只是望着球场的方向,眼神放空。
沈怀序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水,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怎么不一起玩?”
孟晚舟回过神:“不太会。”
“我教你啊。”沈怀序拧开一瓶水递给他,“很简单的,就是跑跑跳跳。”
孟晚舟接过水,没喝,只是握在手里:“你打得很好。”
“从小打到大,熟能生巧。”沈怀序灌了口水,“其实你也可以试试,运动能让人开心点。”
“开心……”孟晚舟重复这个词,语气很轻,像在咀嚼一个陌生的概念。
沈怀序的心莫名揪了一下。他想问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些边界,贸然跨越可能会把人吓跑。
“对了,周末你有空吗?”沈怀序换了个话题,“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书店,专卖旧书和诗集,你可能会喜欢。”
孟晚舟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下去:“周末我要帮妈妈打扫卫生。”
沈怀序不放弃的又说:“那就下午?打扫完总有空吧。书店离中山路不远,走路十分钟。”
孟晚舟看着他,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波动,像是湖水被风吹起了涟漪。
他说:“周日,下午三点?”
“行,到时候我去你家楼下接你。”沈怀序笑起来,“说定了。”
放学时雨终于停了,但天还阴着。
沈怀序和孟晚舟一起推车出校门,地面湿漉漉的,倒映着灰白的天光。
到分岔路口时,沈怀序摆手说:“周日见。”
孟晚舟点点头,骑上车走了。
沈怀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调转方向往家骑。
那天晚上写作业时,沈怀序总走神。他看到了之前陈昊提到过孟晚舟手腕上那道若隐若现的疤,很淡,但存在。
周惠敲门进来送水果时,看见儿子对着数学题发呆。
“怎么了?题太难?”
“不是。”沈怀序转着笔,“妈,你说……什么样的父母会让孩子从高三转学?”
周惠一听就知道儿子说的是谁,她走到床边坐下:“王老师说是因为工作调动,怎么了?”
沈怀序说:“没有,就是他太安静了。”
“每个人性格不同,你从小就外向,觉得所有人都该跟你一样热闹。但有的人就是喜欢安静,这没什么。”
沈怀序点点头,没在多说。
周日下午两点五十,沈怀序站在中山路那片老居民区的一栋楼下。
楼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墙皮斑驳,但每户窗台上都摆着绿植,晾衣绳上挂着洗净的衣服。
他正仰头数楼层,孟晚舟从楼道里走了出来。他换了件浅灰色的连帽衫,牛仔裤洗得发白,但很干净。
孟晚舟问:“等很久了?”
沈怀序笑着道:“刚到,走吧。”
书店在一条僻静的小街上,门面很小,招牌是手写的“旧时光书屋”。
推门进去,铃铛叮当作响,满屋都是旧纸张和油墨的味道。
店里很安静,只有一个白发老爷爷坐在柜台后看书。见他们进来,只是抬了抬眼,又低下头去。
沈怀序压低声音:“怎么样?我说不错吧。”
孟晚舟的目光扫过一排排书架,眼里有光。他走到诗歌区,手指轻轻拂过书脊,像是在触摸什么珍贵的东西。
沈怀序没打扰他,自己去了小说区。过了大概二十分钟,他拿着两本书回来时,看见孟晚舟坐在地上,背靠着书架,膝盖上摊开一本诗集,看得入神。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飘浮。
孟晚舟的侧脸浸在暖光里,那些平常的冷淡和疏离似乎被柔化了,露出底下属于这个年纪柔软的内里。
沈怀序没出声,只是在他旁边坐下,也翻开自己手里的书。
时间静静流淌。
柜台后的老爷爷起身泡了壶茶,茶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孟晚舟轻声说:“这里真好。”
“对吧?我偶然发现的。”沈怀序合上书,“找到什么喜欢的?”
孟晚舟给他看手里的诗集:“聂鲁达的,这个版本很难找。”
“买了吧,我送你。”沈怀序起身,“当庆祝成为朋友的礼物。”
孟晚舟抬头看他,想说什么,但沈怀序已经朝柜台走去。他只好跟过去,看着沈怀序付了钱,把书装进纸袋递给他。
“谢谢。”
“客气什么。”沈怀序看了眼时间,“快五点了,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我知道这附近有家面馆,特别好吃。”
孟晚舟犹豫了一下:“我得回去了。”
沈怀序也不勉强:“那改天,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中山路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
傍晚的风有点凉,孟晚舟把连帽衫的帽子戴上了,只露出小半张脸。
快到楼下时,孟晚舟突然开口:“沈怀序。”
“嗯?”
孟晚舟帽檐下的眼睛看着他,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里,神色复杂,沈怀序读不懂。
“谢谢。”他最终只说了一句,然后转身上楼,“周一见。”
“周一见。”
沈怀序站在楼下,看着他消失在楼道里。
回家的路上,沈怀序心情很好。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孟晚舟正站在出租屋的窗前,看着楼下那个骑车远去的背影。手里还握着那本聂鲁达的诗集,纸袋被他攥得有些皱。
林晚秋下班回来时,看见儿子站在窗前发呆。
“小舟?看什么呢?”
孟晚舟回过神:“没什么,饭做好了,在锅里。”
林晚秋放下包,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今天在家做什么了?”
孟晚舟说:“去了书店,和同学一起。”
“同学?”林晚秋有些惊讶,“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
“嗯。”孟晚舟垂下眼睛,“他人……很好。”
林晚秋走过来,摸了摸儿子的头:“那就好,多跟同学玩玩,别总是一个人。”
孟晚舟点点头,没说话。他转身去厨房热饭,留下林晚秋站在客厅里,脸上露出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欣慰神色。
夜深了,孟晚舟躺在床上,翻开那本诗集。
书签页上有一句诗,他用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窗外,夜空无星,只有远处街灯的光晕在黑暗中撑开一小片暖黄。
孟晚舟合上书,闭上眼睛。
想起了榕城,那些永无止境的争吵,砸门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然后他想到了沈怀序的笑容,那么明亮,那么温暖。
他握上了手腕,那里有一道永远不会消失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