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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SO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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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
“——噗通”
“咚咚”
许微与重重砸在了水中,他坠落的高度只有三米左右,但在这波涛汹涌的水流中,坠下去只会觉得摔在布满碎石的油柏路上。
腰腹被碎石狠狠撞击,本就属于人体脆弱的地方,被这么一撞再一撞,人还能保持清醒已经是奇迹。
可奇迹没有发生在许微与身上。
几乎是落入水中,许微与头脑发昏,不知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脑袋,什么都看不清了。
此刻恐惧大过哀伤,想要活下去的求生欲竭力拉扯他,心底强烈的心悸把他从昏迷中硬生生拽出来,在水流中勉强维持清醒,他慌不择路地挣扎,四肢胡乱甩动。
若不及时游上去,他依旧会死在这里。
这个荒无人烟的莫伊山,有人路过并发觉水中有异样的几乎不存在。
许微与自知自己的运气不怎么好,不然也不会被绑架到这里,绑匪把他丢在这里,为了更好的折磨他。
他们不会觉得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能够逃离莫伊山,逃离内瑞拉。
事实证明,他们的猜想没错。
许微与身处现实,电视剧电影中的绝处逢生不存在他身上。
许微与从未放弃过自己。虽然迷茫,但什么都学了一点,游泳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有难度的是他现在没了力气。
肾上腺素在下悬崖时分泌到了最高,此刻松了懈,四肢百骸的酸痛疲惫一股脑袭来,大脑接受到了这些信号,困倦地根本睁不开眼。
身体疲惫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意志力没有任何作用。
许微与屏住呼吸,用最后一丝力气向着水面上游去。
都说在水里死掉的尸体会形成巨人观,又丑又臭,很难看,全身浮肿。
许微与不想死成那样,也不想被鱼虾分食。
而且死在这里,万一尸体被卷走,流入大海,岂不真成大海捞针,以后再也不相见,直接被鲨鱼吃了。
一想到这个,许微与不知从哪里涌上来的力量,努力滑动胳膊,一下又一下,眼里渗出血色,一缕鲜血悄然无声地融入河流,瞬间不见踪迹。
“哗啦——”
一只胳膊如出水的鲸鱼破开水面,浮在水面上大口呼吸,雨水冷冰冰地打在脸上,许微与胸膛大幅度起伏,四肢发冷。
不能继续待在水里。
必须要离开这里。
许微与眯着眼睛四处搜寻可以落脚的地方,河水的寒冷一点点透过单薄的衣服渗透进皮肤,毛囊、关节受了凉,肩膀酸痛,仿佛背了一个十几斤重的行囊,一下抬不起来。
慢慢滑动胳膊,许微与眼尖地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片空地——如果称得上空地的话。
乍一看像是空地,仔细看会发现陆地距离水面还有一小段高度,给平时许微与轻轻松松,双手一撑就能上去,可如今没有多少力气浑身发冷的他不一定能靠双臂的力量将自己带上去。
没有别的路了。
只此一搏。
许微与神志有片刻的恍惚。
自从醒过来,他搏了多少次?
好像数不清了。
许微与深知自己的身体情况,可当下的情景不容易他多思考。
要么拼一把,用所剩无几的力气去博一个岌岌可危的可能。
要么死在这条河里。
许微与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怎么选择。
他从来不是一个退缩的人,他惜命,爱自己,愿意把细心和热情带给自己喜欢的人。
他不是很想在有希望的时候放弃。
许微与不是不可以死,而是他不想死得这么憋屈。
他还没见到燕双时,还没和燕双时解释那天的不是自己,他还没有最后和爸妈见一面,明明这件事不发生,他此刻就在家里走订婚的流程了,爸妈能看到自己唯一的孩子步入婚姻,他们老人家也能放心。
他们多满意燕双时啊。
还有燕双时,他们在一起一个多月,但在这一个多月内,他做到了让丈母娘相信自己,把儿子嫁给他,同意他们订婚。
真好。
许微与嘴角不由自主扬了起来,浅浅笑出了声,声音极轻,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听见。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伸出两只手死死抓住岸边,力气大得清楚听到了一声骨头擦撞发出的声响。
十指猛地传来疼痛,许微与咬紧牙关,下颚线绷得很紧。
他眼中陡然闪过一道利刃,不怕死地咬住舌尖,用尽所有力气咬了下去!
剧痛浮上大脑的时候,他低呵,两条胳膊同时发力,同时水中的脚在壁上一蹬,狼狈地翻身上了岸。
全身湿漉,头发滴答滴答滴着水,许微与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几乎没有丝毫血色,原本白嫩的脸蛋多了几道划痕,最深的一道从耳侧一路蜿蜒到下颚。
许微与抬手在耳侧佛了一下,只此一下。
缓了十来分钟,剧烈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许微与喘了一口,翻身想要坐起来,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无一不再一次摔在地上,双臂不受控制狂抖,再使不出力气。
许微与侧头,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右手,看了几分钟,他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躺在地上目光虚虚、转了又转,停滞地落在头顶还算闪耀的夜空。
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十分钟前它还在下。
十分钟后,清爽的雨后清香萦绕鼻尖,夜色繁亮,星光高悬,月亮高挂。
许微与耸拉着眼皮,眼皮掀了一下又一下。
他太困了。
危难接触后,强烈的困倦袭上心头,许微与几乎快要撑不住眼皮一秒入睡。
但想入睡就要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回忆起之前在悬崖上追过来的蛇群,以及这片密林经常现身的爬行动物,许微与做不到躺在这里不管不顾。
他只是脱离了其中一个危险,他的人身安全还没有得到保障。
大脑神经似乎凝滞,许微与缓慢眨了一下眼睛,脑袋一抽一抽的钝痛,先前在水中被撞到的地方肿起了一小块包,摸上去锐利得疼。
他扯了扯嘴角想为自己笑一个,然而几次笑容过后,他连扯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心里一片麻木,他以为自己脱困后会感到庆幸,感到欢快,甚至会为自己磅礴的生命力开心,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许微与却发现自己的快乐竟然如此短暂。
只是一瞬间。
就像流星那样从眼前一晃而过。
许微与眼底微弱的余光被死寂替代,枯糙的土地上勉勉强强长出了稀疏的绿植。
他实在没有力气了。
或许躺在这里不是他最终的结局,却是他走向结局的过程。
就是真的可惜,竟然这么轻易就被张——
张什么?
许微与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张”这个字,很突兀,毫无缘由,可就这么出现了。
张……?
后面应该是什么名字?
想不起来。
脑袋快疼炸了,许微与还是想不起来。
仿佛有一张很薄很薄但是异常坚固的膜笼罩在大脑周围,掌管记忆那部分被膜覆盖。想要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就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许微与没在这上面多做尝试。
他体力流失的严重,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追回记忆。
或者可以这么说,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能将他从这片密林里带出去吗?
就算他知道,他还能把信息传递出去吗?他的手机早就被他送出去了。
也许迷失在茫茫海面,也许被人捡走卖了。
许微与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全部,也对自己负了责,他一再想要活着,一再挣扎,弄得自己狼狈不堪。
此刻睁着眼睛,脸颊一片湿润。
他明明没有流泪,脸却滑过一缕冰凉。
许微与仿佛被烫了一下,指尖猛地蜷缩了一下,没等凉意散去便抬起手在脸上狠狠抹了一把。
“没哭,我没哭。”
他才没哭。
可等他放下手,手指在眼前晃过,一抹血红暴露在空气中。
许微与愣愣地再次抹了一把脸,把手高高举起放在眼前,血迹明晃晃像在嘲讽。
可许微与没受伤。
他肯定自己的脸没有什么伤口,有伤口的在耳侧。
忽地,许微与意识到什么,伸出食指在眼下轻轻一抹,点点猩红像雪中梅花一样伫立在指腹,日渐凝固。
*
燕双时从未觉得自己的胆子能大到这种地步,他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身子站直,从崖壁上跳了下去,深深坠入水中。
河水冰凉,一入水,燕双时四肢发麻,仿佛全身上下都被埋在雪中,发着寒意的冰块藏在雪堆里面,牙齿都使不上力。
燕双时连呼吸都不敢,周身密不透风的水流将他层层包裹,寒意无孔不入。
他弯腰埋入水中顺着水流的方向朝着此行的目的地去。
他的目标太明确了。
他不怕走错,所以他什么走敢做。
燕双时用力把自己送上岸的时候,浑身抖如筛糠,上下牙打着颤,咯吱咯吱地响。他还没来记得松口气,精神高度紧绷,看到了地面上用无数个小石子摆出来的大大的求救信号——SOS。
“哐当——”
身上一直背着的背包顺着手臂滑落在地,燕双时身形不稳,踉跄着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两步,一摇一晃间,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在了地上。
他找到许微与了。
在这个了无人烟的崖底,在树植茂密的密林深处,不甚明显的一块空地上,找到了许微与。
他走过这么多踪迹,走了这么多条路,绕了一个山崖又一个山崖,终于追上了许微与所留下的所有痕迹。
燕双时微微挪动双膝,一点一点地移动,右膝咯到了一块碎石,他未决,如此碾了过去。
燕双时表情似笑似哭,两只眼睛弧度下垂,怪异得很。
而给他最大的宽慰,是这里没有出现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