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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魔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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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收了静心囊,铁铁便真如她所说,将那浅蓝色的香囊贴身戴好,睡觉时也小心翼翼地压在枕下。那清雅的香气若有若无,仿佛道君无声的庇护,让她练习灵犀步时,心绪竟真的更容易沉静下来。
云清尘的教学方式也悄然变了。他不再只是枯坐指点,偶尔会起身,在那方寸之地的边缘缓步而行。月白的衣袂拂过地面,不染尘埃,他的声音不高,却总能清晰地落入铁铁耳中。
“灵犀步,步为形,灵为魂。感应非凭双目,需放开身心,与周遭融为一体。”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院角一丛随风轻颤的凤尾竹上,“譬如风过竹梢,其势未至,竹已先觉。你当学那竹,而非磐石。”
铁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似懂非懂。她试着放松紧绷的肌肉,不再刻意去“听”去“看”,而是将意念散开。渐渐地,她仿佛能“感觉”到风绕过自己身体的流向,能“察觉”到脚下泥土里细微生物的蠕动带来的微弱震动。
这种体验新奇而微妙,让她沉浸其中。
云清尘看着她从最初的笨拙模仿,到如今渐渐领悟其中神韵,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满意。此女心性质朴,感应天生敏锐,确是修炼此道的良材。只是……他目光扫过她怀中隐约可见的香囊轮廓,那份满意又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这日练习间歇,铁铁坐在石阶上休息,从怀里掏出那本《体修杂论》的玉简,继续她磕磕绊绊的“识字”大业。她眉头拧成了疙瘩,手指在空中无意识地比划着玉简中用神识感知到的、如同鬼画符般的文字。
云清尘端着一杯清茶,走到她身旁不远处坐下,状似无意地问:“在看什么?”
铁铁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玉简往身后藏了藏:“没、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 她不想让道君知道自己连字都认不全,显得太笨。
“《体修杂论》?”云清尘却早已看清,语气平淡地念出了玉简的名字,“此乃三千年前一位体修大能晚年的随笔,所述观点偏激,多有不实之处,看看便罢,无需深究。”
“啊?”铁铁一愣,没想到道君连这个都知道,还说不实,“可是……里面说,上古体修不借灵气,只修自身气血,练到极致,能以力破法,拳碎虚空呢!” 她语气里带着点向往,这不正是她追求的力量吗?
云清尘轻呷了一口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清俊的眉眼:“人力有时尽,天道却无穷。不借外力,终是镜花水月。那位大能,最终也因强行冲击瓶颈,气血逆冲,爆体而亡。”
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却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铁铁刚刚燃起的、对那本杂论的好奇心上。
铁铁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道君懂得那么多,他说是假的,那大概……就是假的吧?她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默默将玉简收了起来。
云清尘将她的失落看在眼里,放下茶杯,话锋却不着痕迹地一转:“不过,其中关于‘气血搬运,凝于一点’的论述,与你目前练习灵犀步时,需将气血瞬间凝聚于足底或指尖以求爆发的法门,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你可着重体会此处,至于其他虚妄之言,不必理会。”
他既指出了谬误,又肯定了其中可借鉴之处,甚至将其与正在教授她的功法联系起来。
铁铁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原来这书也不全是胡说!道君这是在教她怎么“挑”着看呢!
“嗯!我明白了,道君!”她用力点头,心里那点小失落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道君懂得真多,随便指点一下,就让她豁然开朗。
看着她重新焕发神采的脸庞,云清尘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丝深意。
那本《体修杂论》并非全无价值,只是其中关于上古体修传承的核心部分,牵扯甚大,过早接触,于她而言,福祸难料。他需得循序渐进,在她具备足够实力和心性之前,为她屏蔽掉那些过于危险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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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重,药王谷驻地,苏婉的密室。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草药与某种腥甜物质的古怪气味。苏婉面前摆满了瓶瓶罐罐,以及几样散发着微弱灵气波动的物品——一块沾染了暗红血迹的古老龟甲碎片,一支云清尘曾用过的、早已废弃的卜算玉筹。
这就是那神秘传讯要求的“引子”。血脉同源之物难寻,她费尽心力才找到这块疑似与上古体修有关的龟甲碎片。而云清尘的贴身之物,她只能冒险弄来这支他早年用过的旧物。
她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显示出她连日来的焦躁。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枚漆黑的传讯玉符。
玉符上幽光一闪,一道冰冷的神念信息传入她脑海:
“‘蚀心魔种’激发之法,需以‘引子’为媒,于月晦之夜,布‘引煞阵’,将魔种之力导入目标心神。成功后,目标平日与常人无异,一旦情绪剧烈波动,尤其是动用力量时,魔种便会引动其气血逆行,力量反噬,轻则重伤,重则……癫狂入魔。”
方法后面,还附上了“引煞阵”的布置细节和一段诡谲的咒文。
苏婉仔细记下,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兴奋的光芒。月晦之夜,就在三天后!
“如何确保一定能成功?”她以神念追问,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那贱人体质特殊,寻常手段恐怕……”
“哼。”玉符那头传来一声冰冷的嗤笑,“‘蚀心魔种’直指心神本源,引动的是其自身力量反噬,与体质无关。除非她心神坚不可摧,或者……有超越化神境的大能时刻为其镇守心神。否则,一旦种下,绝无幸理。”
心神坚不可摧?苏婉想起石铁铁那憨直莽撞的样子,心中冷笑。至于化神大能守护?更是天方夜谭!
“好!三日后,月晦之夜,我便要她好看!”苏婉几乎要压抑不住心中的快意。
“记住你的代价。”玉符那头的声音毫无感情,“事成之后,天机门护山大阵的‘生门’变化图录。”
苏婉心中一凛,这是叛宗大罪!但此刻,被嫉妒和恨意吞噬的她,已然顾不了那么多。
“放心,我自有办法弄到。”
通讯切断。密室中只剩下苏婉粗重的喘息声。她看着那龟甲碎片和旧玉筹,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石铁铁,云清尘……你们给我的羞辱,三日后,我要你们百倍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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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静室,云清尘于蒲团上打坐,却久久无法入定。
他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勾画着玄奥的卦象,眉头微蹙。自从那日铁铁展现出对灵犀步的非凡契合度后,他心中那丝不安便愈发清晰。
天道对他的反噬似乎在加剧,任何试图深入推演与铁铁相关命运的举动,都会引来灵针扎刺般的剧痛。这绝非寻常。
他隐隐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苏婉的频频动作,后山魔气的蹊跷,以及铁铁身上那日渐苏醒的、不容于当今修行体系的古老血脉……这一切,仿佛都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起来。
而他自己,似乎也正被这条线,一步步拖向一个未知的深渊。
他睁开眼,目光穿透静室的墙壁,仿佛能望见隔壁厢房里,那个正抱着静心囊酣然入睡、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的丫头。
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
或许,他该加快些步伐了。不仅仅是为她,也是为自己,寻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