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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仪式中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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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序收回看向泉眼的目光。
女人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但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
她看着重新变得清澈的泉水,胸口起伏着,像是重新学会了呼吸。
“怎么回去。”
白序问,声音依旧平稳,但比刚才快了一些。
女人回过神,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她指向石窟另一侧,那里有几条从洞顶垂下来的干枯藤蔓,还有一些形状奇怪的钟乳石。
在这些东西后面,隐约能看到一道更窄更黑的缝隙。
“那边…那条缝能穿过去。”
女人指着缝隙,声音还有点抖。
“出去就是村子后面,离他们搞仪式的那片河滩很近。”
白序没再多问,转身就朝缝隙走去。
缝隙很窄,需要侧着身才能挤进去。
里面的通道比来时那条更不好走,到处是凸出的石头和盘绕的树根。
但空气好了很多。
那股让人胸口发闷的腐败气味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从身后泉眼方向飘来的、很淡的清新气息。
他们沿着通道往前走,速度比来的时候快。
离出口越近,外面传来的声音就越清楚。
是王村长的声音,又高又亮,带着一种不正常的兴奋。
还有很多人一起喊话的声音,混成一片,嗡嗡地响。
在这些声音下面,还有一种更低的、像是有很多人在同时小声说话的声音,密密麻麻的,听着让人头皮发紧。
白序在出口的阴影里停下脚步。
外面是一片相对平坦的河滩,紧挨着那条颜色发暗的溪水。
现在,河滩上站满了人。
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来了。
他们围成一个大圈,脸朝着中间,眼睛没什么神,呆呆地看着。
圈子最中间,是那棵巨大的古树。
但树不是长在这里的。
它的树根被很多粗粗的、紫黑色的、像蛇一样会动的根须包着、托着,像是从别的地方硬搬过来的。
树上那些人脸一样的疙瘩,此刻全都“睁”开了眼睛。
那些眼睛是暗红色的,正滴溜溜地转动,扫视着人群。
树枝上挂着的红布条被风吹得乱晃,发出唰啦唰啦的响声。
王村长站在古树前面,手里高高举着那根木头拐杖。
他的脸在火把光下泛着油光,看着不太正常。
他脚边的地上,用暗红色的粉末画着一个很大的、弯弯扭扭的图案。
那图案和白序刚进村时在祠堂门口看到的很像,但要复杂得多。
图案的中心,正对着古树最粗的那段树干。
“……时候到了!”
王村长扯着嗓子喊,声音在河滩上回荡。
“把干净的身子献给山神!换我们村子的平安!换山神的保佑!”
白序的目光快速扫过人群。
他看到了程钰。
程钰把长青挡在自己身后,长青低着头,肩膀缩着,在发抖。
赵哥站在稍远点的地方,把赵薇严严实实地护在背后,脸色很沉。
迟段站在人群更外面一点,手里拿着那个小仪器,眉头皱着,手指在上面点着,像是在记什么东西。
图案靠近树根的地方,几个村民正用力抓着一个年轻女孩。
女孩拼命挣扎,头发散了,脸上有泪,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是之前给他们送过饭的人之一,手腕上有被打过的淤青。
“仪式要祭品!”王村长大喊,“为了村子!”
“为了村子!”围观的村民跟着喊,声音很大,但听着没什么力气,像是背书。
白序感觉到掌心的阴币又开始发烫。
这次的烫和之前不一样,像是警告,很急。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古树里面那股又冷又贪心的力量正在飞快地变大,几乎要把树心里那一点点温暖的感觉全吃掉了。
空气里烧香烧纸的味道浓得刺鼻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烧起来了。
不能再等。
白序一步从阴影里走出来,走到了河滩边上。
他一出来,人群立刻乱了。
所有村民都转头看他,眼神里有惊讶,有怀疑,还有被打扰了某种状态的不高兴。
王村长的喊话猛地停了。
他刷地转过头,盯着白序,那双浑浊的眼睛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涌上来满满的恶意。
“你?!你怎么在这儿?!外乡的!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程钰和赵哥看到白序,肩膀明显松了一点,但眼里的担心更重了。
迟段的手指在仪器上停了一下,抬眼看白序,又看了看他身后黑漆漆的通道口,镜片后的眼睛很亮。
白序没理王村长。
他的视线越过前面的人,直接落在古树那又粗又黑的主干上。
他能感觉到,手里阴币的烫,和古树里面那股贪心的力量正在互相较劲,撞得他手心发麻。
“他坏仪式!”王村长尖着嗓子叫起来,手里的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戳,“抓住他!”
几个站在前面、眼神直勾勾的村民立刻转过身,朝着白序扑过来。
白序眼神冷了下去。
他没动,只是把握着阴币的手抬了起来。
阴币上面的纹路,尤其是那棵树的纹路,一下子亮了起来。
光不刺眼,是一种沉沉的、往里收的光。
那几个扑过来的村民,在离白序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猛地停住了。
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他们脸上露出难受和迷惑的表情,动作变得很慢,很僵。
王村长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
他好像认出了阴币上的力量,或者说,认出了这股力量对他“山神”的威胁。
他不再叫村民,而是猛地把手里的拐杖对准白序,嘴里飞快地念起听不懂的话。
地上那个用红粉末画的弯扭图案,好像活了过来。
那些粉末像血一样开始流动,发出更浓的、让人不舒服的气味。
古树上所有的红眼睛,齐刷刷地转过来,盯着白序。
树上挂的红布条也不晃了,一根根直直地指向他。
一股巨大的、充满恶意的压力,像山一样朝着白序压过来!
白序耳边嗡嗡作响,胸口发闷,眼前黑了一下。
但他没退。
他吸了口气,顶着那股要把人压碎的压力,眼睛死死盯住古树主干上那张最大、扭得最厉害、好像在无声怪笑的人脸疙瘩。
就是那里。
他不再犹豫,双手紧紧握住阴币。
他把身上的力气,阴币里存着的那点从泉眼和苔藓得来的生机,还有那些它记录下来的、乱七八糟的念想和牵扯,连同他自己身上某种说不清的东西,一起灌进了阴币里。
阴币猛地一震,发出嗡嗡的响声。
上面的光从沉静变得刺眼。
他手臂用力,把阴币朝着那张巨脸狠狠扔了过去!
小小的铜钱化成一道光,快得像眨眼,直直地飞向那张脸的中间。
“不!”王村长发出一声破了音的惨叫。
“噗!”
一声闷响,像是撕开厚皮子。
阴币深深扎进了那张巨脸的正中间。
时间好像停了一下。
古树上所有的红眼睛,一下子瞪到最大,里面全是吓呆了的表情。
然后,一声根本不是人能发出来的、凄厉到极点的尖叫声,从古树里面炸开!
声音大得整个河滩都在抖。
那张被击中的巨脸剧烈地扭曲,裂纹从阴币扎进去的地方飞快地向四周蔓延。
暗红色的、像脓血一样的液体,从裂纹里嗤嗤地喷出来。
缠在古树上的那些紫黑色根须疯狂地扭动,抽搐,然后以看得见的速度发干,变脆,啪啪地断掉。
树上挂的红布条,一条接一条自己烧起来,变成黑灰往下掉。
王村长手里的拐杖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他本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一下子老了不知道多少岁,眼神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了。
那股压在每个人心口的巨大压力,像退潮的水,一下子没了。
古树还站在那里。
但里面那股又冷又贪心的气息,像被扎破的皮球,嗤嗤地漏光了。
只剩下一种沉沉的,带着难过和没力气的味道,散在空气里。
河滩上静得吓人。
村民们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刚刚从一场大梦里醒过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差点被拖到图案中间的女孩瘫在地上,放声大哭。
程钰和赵哥都松了口气,但眼睛还在警惕地看周围。
迟段快步走到白序身边,看看他,又看看那棵安静下来的古树,没说话。
白序站在原地,呼吸比平时重了一点。
刚才扔出阴币的那条手臂,现在有点发软,使不上劲。
他能感觉到,阴币和他之间的联系没断,但它好像用掉了太多力气,现在静悄悄的,不动了。
他看向古树。
阴币还扎在那张巨脸的正中间,微微地闪着一点光,像是在慢慢清理里面剩下的脏东西。
仪式,被强行打断了。
但所有人都明白,事情还没完。
那股刚刚被打退的力量,不会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