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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第二杯半价与未解之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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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雾岛宅的临时工作室，空气里还残留着新家具和建材的淡淡气味。诸伏景光——或者说，广川宏——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厨房设计图的水槽位置，图纸上精密的线条却无法真正映入他的脑海。
七年前的画面在脑海中沉浮，带着鲷鱼烧的甜香和熨斗砸落的巨响。
诸伏景光闭了闭眼，试图将那沉重的一幕驱散。昨天发生的一切太过剧烈，像一场风暴，席卷了他认知的根基——父母的惨死、纠缠多年的噩梦源头被赤裸裸地揭开，以及……雾岛月见那不顾一切、近乎自毁式的解决方式。
降谷零担忧的目光几乎黏在他身上，但伊达航宽厚的手掌按在了零的肩膀上，沉声道：“让他一个人静静吧，降谷。有些事……需要自己消化。”班长的话语带着理解，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于是，在第二天午后，诸伏景光独自一人离开了警校那充满蓬勃朝气却也令人窒息的围墙。
他没有目的地。随意踏上了一辆刚好停靠的公交车，投币，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景色飞快倒退，高楼、商铺、行人……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影。他任由思绪放空，直到公交车在一个陌生的站点停下，人群开始下车，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跟随人流，踏上了这条不知通向何处的街道。
阳光有些刺眼，空气中弥漫着都市特有的喧嚣和食物的混杂气味。诸伏景光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掠过橱窗、行道树、匆匆的行人，没有焦点。直到一个熟悉的、带着几分清冷感的侧影闯入他涣散的视野。
就在街角一家装潢得花里胡哨的奶茶店门口，人群稍微有些拥挤。那个纤细的身影，穿着简单的T恤和长裤，正微微踮着脚，从柜台店员手中接过两杯包装精致的奶茶。是雾岛月见。
诸伏景光的意识尚未完全回笼，身体却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脚步微顿，随即不受控制地向前走近了几步，喉间逸出一个名字，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月？”
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雾岛月闻声转头。她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他，那双沉静的褐色眼眸习惯性地、迅速地将诸伏景光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确认他身上没有新的伤口，精神状态虽然疲惫但似乎还算稳定。确认完毕，一丝浅浅的、纯粹的笑意在她唇边漾开。
她毫不犹豫地朝他小跑了两步，径直来到他面前。然后，在诸伏景光反应过来之前，她已将手里其中一杯插好了吸管的奶茶塞进他手里。
“给。”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午后特有的慵懒，“新品上市，第二杯半价。”
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昨天并未经历一场生死搏杀，仿佛这只是无数次放学路上偶遇中的一次。诸伏景光低头看着手中冰凉的杯壁，指尖传来的凉意让他混沌的思绪清晰了一瞬。他下意识地顺从了她的动作，低头就着吸管喝了一口。浓郁的奶香混合着某种甜腻的水果味瞬间充斥口腔。
“嗯……”他微微蹙了下眉，咽下口中的奶茶，目光看向月见，“如果按你的口味的话……这个好像有点甜了？”他记得月见对甜食的偏好度并不高，尤其是在非甜点类的饮品上。
月见也低头吸了一口自己那杯，腮帮子微微鼓起，认真品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嗯，是有点甜了。”她抬眼看他，眼神清澈，“日和跟我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喝点甜的。”她陈述着这个观点，仿佛只是在分享一个有趣的小知识。
诸伏景光心中微微一震，握着奶茶杯的手指收紧了些。他看着她平静的脸，昨天她那不顾危险冲上前去的画面再次冲击着他的神经。他压下翻涌的情绪，顺着她的话回应：“你如果喜欢这个口味的话……我可以试着研究一下怎么做。”他厨艺不错，调制饮品似乎也不是难事。
雾岛月见猛地抬起头，褐色的眼睛里瞬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震惊，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hiro你是万能的吗？！连这个也会？”那惊叹的语气让诸伏景光几乎要失笑。但随即，她目光又移开，看向前方熙攘的人群，声音恢复了平缓，“不过警校的训练是不是挺累的？应该没空吧？”
“体能训练的量习惯了就还好……”诸伏景光顺着她的问题回答，目光落在她被阳光照得有些透明的侧脸上，“不过确实最近没什么空。”他顿了顿，终于问出了一直盘旋在心头的问题，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却又掩不住探究，“倒是你，怎么这么闲，天天在外面逛？”
雾岛月见闻言，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有些不满地又狠狠吸了一大口奶茶，脸颊鼓起：“这可是周末！”她强调道，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真理。然后，她的语气又平复下来，带着一种无所谓的坦然，“反正学学历史也就那样。”
诸伏景光的目光在她身上轻轻扫过，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淡的、转瞬即逝的……困惑？或者说，是某种不满足？他试探着问：“你是不喜欢这个专业吗？”
雾岛月见摇了摇头，黑色的发丝随着动作轻晃：“不，没什么。”她的视线投向远处某个不确定的点，声音很轻，“这样也挺好的，轻松一点。”
下一秒，雾岛月见忽然向前小跑了两步，然后灵活地一个转身，变成了面对着诸伏景光，开始倒着走路。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纯粹的关心，直接问道：“那你呢？hiro，你现在心情好一点了吗？”
猝不及防的问题，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诸伏景光愣了一下。她提起“心情不好要喝点甜的”，又特意买了奶茶，现在又这样直接地问出来……她是特意在陪他散心？这个认知让诸伏景光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却也伴随着更深的不解和担忧。他看着眼前倒着走、眼神清澈的少女，昨天她推开洗衣店门、直面危险的画面无比清晰地重现。
那些压抑了一天的疑问，终于冲破了理智的闸门。
他停下脚步，目光紧紧锁住雾岛月见，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月……”他深吸一口气，“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昨天……太危险了。”他省略了主语，但两人都心知肚明——为什么要独自冲上去，用那样激烈的方式刺激外守一？
雾岛月见也停下了倒着走的步伐，恰好避开了路边一个突然滚过来的足球，动作流畅得仿佛预判。她站定在诸伏景光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午后的阳光勾勒出她纤瘦的轮廓。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手，微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诸伏景光的额头——一个带着安抚意味、却略显突兀的动作。
然后，她收回手，褐色的眼眸平静地望进他眼底，声音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和理所当然：
“那种人，”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你想要他怎么样都可以。”她顿了顿，补充道，“疯掉，或者死掉，都无所谓。”
她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确认一个简单的事实，目光穿透诸伏景光的眼睛，仿佛看进了他灵魂深处翻腾的悲伤、愤怒和茫然：“对我来说，他不重要。”
她的声音轻柔下来，却带着千钧之力，精准地落在核心：
“重要的是，hiro，你怎么想？”
空气仿佛凝固了。那轻飘飘的几句话，清晰地勾勒出雾岛月见截然不同的世界观和道德基准线。在她的世界里，外守一的结局只取决于一点——他伤害了诸伏景光，而诸伏景光希望他如何。至于法律、规则、自身安危……似乎都不在她优先考虑的范畴内。她的“在乎”有着极其狭窄而偏执的边界，而诸伏景光，毫无疑问被牢牢划在这边界之内。
诸伏景光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他想说什么？是感谢她不顾安危的维护？是斥责她这种漠视规则的态度？还是……询问她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到底看到了什么？最终，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复杂的情绪在眼底翻涌。
雾岛月见似乎并不期待他立刻给出答案。她安静地站在原地，小口喝着奶茶，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再平常不过的闲聊。
过了好一会儿，诸伏景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要回学校吗？我送你。”他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雾岛月见摇摇头：“明天早上第一节没课，”她指了指远处隐约可见的某个方向，“今天晚上回神社。”
两人并肩走向附近的公交站台。沉默在蔓延，却并不显得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宁静。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在等待公交车的时间里，雾岛月见低头在自己的小包里摸索着。很快，她掏出一个东西递给诸伏景光。
那是一个小巧的手工编织挂件，用深蓝色和银灰色的细绳缠绕，中间缀着一颗打磨光滑、带着天然纹路的白色小石头，边缘还串着一颗不起眼的黑色小珠子。整体简洁又带着点神秘感。
“给你。”雾岛月见言简意赅。
诸伏景光接过，指尖能感受到石头的微凉和编织绳的细腻。
紧接着，她又拿出另一个东西——一个同样小巧的木雕摆件，造型是一个穿着运动服、动作有些夸张、似乎在努力保持平衡的小人，表情带着点不服输的倔强。
“这个，”她把小木雕塞进诸伏景光手里，“转交给zero。”
诸伏景光看着手里那个动作夸张的小木人，又看了看雾岛月见平静的侧脸，一时有些失语。这个充满动感的小人……莫名地让他联想到降谷零炸毛时的样子。她这是……在调侃零？
“好。”他最终还是应下，将两个小物件小心地收进口袋。
远处，返回警校方向的公交车缓缓驶来，车灯在渐沉的暮色中亮起。雾岛月见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向另一条岔路，身影很快融入晚归的人流之中。
诸伏景光站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奶茶杯的冰凉，口袋里的挂件和小木人却带着微妙的温度。他望着月见消失的方向，耳边反复回响着她那句“重要的是，hiro，你怎么想？”以及那句轻描淡写的“疯掉或者死掉都无所谓”。
她像一道谜题，带着纯粹的善意和令人心惊的漠然，以一种他无法理解却也无法忽视的方式，坚定地站在了他身边。而那份被她轻描淡写置于“不重要”位置的、名为外守一的巨大阴影，此刻似乎也因她的话语而产生了微妙的裂痕——至少，他不再需要独自面对那份沉重了。
公交车靠站，发出刹车的嘶鸣。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踏上了归途。口袋里的挂件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贴着他的腿侧，像一道无声的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