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外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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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肉串见了底，烤架上的炭火越烧越旺，暖洋洋的，越烤越让人犯困。
江宁有节奏地点着头，江旭忍不住伸手戳了坐对面的江宁的脑袋。
“嗯？”江宁懵懵抬起头，睡眼惺忪的。
“困就去睡觉。”江旭说。
“哦，”江宁靠向云朵的肩膀，含糊不清地说，“云朵，我们去睡会，好困。”
“好。”云朵揉揉眼睛，扶着江宁的胳膊，两人互相搀扶回了房间。
桌上趴着的陆一斤，喝了点小酒后就开始打呼噜，比雷都响。
一旁的林彦舟背靠着椅子，眼睛紧闭，分不清是睡着了还是假寐。
江旭把前台折叠起的躺椅搬了过来，给陆一斤扔到躺椅上。
找来两床印着大红大紫的毛毯，给陆一斤和林彦舟一人盖上一床。
林彦舟的手机响了起来，江旭正考虑要不要喊醒他，就看见林彦舟东摸摸西找找的。
好不容易才从兜里摸出手机，带着困意喊了一声：“外婆。”
没等江旭听清对面说了什么，林彦舟睁开了双眼，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望着烤架。
像是怕被人误会为偷听，江旭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睛。
林彦舟“嗯”了几声后，匆匆挂了电话。
江旭总感觉有一道炙热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眼睛也不敢随意睁开。
忽然身上一重，江旭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林彦舟放大几倍的脸，他征了几秒，立马往后靠。
“不装睡了？”林彦舟勾着嘴角，眼神里透露出狡黠的，让江旭为刚刚粗糙的伪装感到羞愧。
“谁装了？”江旭说，“眼皮松弛下垂，短暂休息一下，不行么？”
林彦舟不说话，拿起脚边的木棍，一下一下翻动着炭火，直到炭火点燃了木棍，生出缕缕青烟。
“有烟么？”林彦舟说。
“没有。”江旭说。
“你不抽烟？”林彦舟抬眼看向江旭。
“我看起来很像烟鬼？”江旭眉头拧到中间。
江旭不抽烟，一是江宁受不了烟味，二是他本人也不喜欢。
他爸妈都抽烟，据医生所说，江宁身体不好，也是因为夫妻俩常年抽烟，对兄妹俩造成一定伤害。
从那之后，他对烟人深恶痛绝，平等讨厌每一个在公共场合抽烟的人。
林彦舟打量了一番江旭，最好点点头说：“嗯，确实不太像。”
“抽烟不行，”江旭起身把桌下一扎开了一半的啤酒掏了出来，给林彦舟递了一瓶，“喝酒可以。”
林彦舟举着啤酒，咕咚咕咚干了一瓶。
“你悠着点，别又一杯倒。”江旭嫌弃地说，“我可懒得抗你回去。”
“我喝一扎都没事，”林彦舟见江旭不相信，并且露出那瞧不起的表情，他笑着说，“上次是自酿酒，那度数是啤酒能比的吗？”
江旭想想也是，他小时候嘴馋尝了一口，醉了半宿，那场面现在仍清晰刻在脑海里。
林彦舟连喝两瓶后，脸开始泛红，却没有半点想停下的意思。
一个劲闷头喝酒，仿佛要一醉解千愁他，也顾不上跟江旭说话，还在一瓶接一瓶灌。
地上四罐啤酒瓶滚到了江旭脚边，江旭看他这架势，再喝下去，别说醉了，酒精中毒都有可能。
“行了，”江旭抓住了林彦舟的手腕，一把抢过酒瓶，“你有事说事，别喝了。”
林彦舟垂着眼眸，盯着江旭扣住他手腕的手指，说：“你有喜欢的人么？”
江旭被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惊到，立刻松开了林彦舟的手，“什么意思？”
“有么？”林彦舟眼神迷离，视线却仍旧久久不肯离开江旭的面庞。
江旭不解，林彦舟刚刚接了外婆的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难不成刚才那通电话是，外婆跟他说他老家的对象嫁人了？
“你失恋了？”江旭问。
“没有。”林彦舟摇头。
“那干嘛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江旭说，“外婆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外婆了。”林彦舟平静地说，“她都去世了快两年了。”
“对……对不起啊。”江旭说，“那你刚才喊外婆是？”
“那是给外婆设的专属铃声，爸妈打电话我不接，他们用外婆手机给我打的。”林彦舟说。
江旭沉默，视线停留在林彦舟眼眶里闪动的泪珠。
他似乎能感觉到林彦舟的痛苦，罕见收起了毒舌的嘴，尽一切的耐心倾听林彦舟的叙述。
林彦舟的手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撑着发晕的头，指缝穿插在乱糟糟的头发里，看起来很是颓废。
“我刚刚真的以为是外婆，”林彦舟扯着嘴角，“外婆从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她知道我怕鬼。”
江旭挪动椅子，朝林彦舟靠近，伸出去的手犹豫了两秒秒，又轻轻搭在林彦舟背上。
林彦舟豆大的泪珠滴进盆里，浇灭了一小颗即将燃尽的火炭。
“我特别后悔，那会要是不说我怕鬼，她是不是也会到梦里来看看我。”林彦舟微微抽着气，“哪怕就一眼。”
江旭没体会过至亲离开的痛苦，他不能感同身受。
但此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嗓子眼堵了什么东西，让他喘不上气。
“可能外婆还在恨我，所以不肯见我吧。”林彦舟苦笑着说。
“怎么会呢？”江旭说，“你应该是外婆带大的吧，她细心呵护你，把你养得这么好，怎么会恨你呢？”
“可我拔了她的氧气管。”林彦舟说。
听到这话，江旭怔怔地望向林彦舟，眼神里掺着一丝不可置信。
林彦舟的语气平静，神态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可这么久的相处，江旭完全看不出林彦舟是铁石心肠的人，他总觉得这事肯定还有别的隐情。
“如果你想说说，我很乐意听。”江旭说，“我可能不那么擅长安慰，但我一定会认真倾听。”
那一瞬间的错愕，让林彦舟呼吸停滞了几秒，磕磕绊绊地说：“你……你不应该害怕我么？”
“害怕你干嘛？”江旭说，“你是故意的么？”
“不是。”林彦舟摇摇头。
“你都说不是了，那害怕什么。”江旭说。
江旭的话，像是给林彦舟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眼，缓了口气。
“一岁时父母把我丢给了外婆，她佝偻着背，背着我翻了一座座山捡过冬的柴火，”林彦舟说，“春夏秋冬就那么一直背着我农作。”
“把我带大，她落了一身毛病，后来一病不起，无数的针管扎得她手上没有一块好地方。”林彦舟深吸了一口气。
江旭轻拍着林彦舟的背，安抚着他随时可能失控的情绪。
“病了一年的时间，儿女也没了耐心，她也熬不住了，可没有人愿意做那个罪人。”林彦舟说。
“所以，就推你去面对是么？”江旭说。
“是，我拔了她的氧气管。”林彦舟靠着椅背，无力捶着手，仿佛失去浑身力气。
江旭心疼地看向林彦舟，平日里贱兮兮的林彦舟，此刻，袒露出的脆弱，是江旭没曾想过的。
“你听我说，你家里人都是什么妖魔鬼怪。”江旭咬着牙说，“你外婆把他们带大，他们就照顾一年就没耐心了，还是人吗？”
“两年前，你也才十四五岁吧，屁大点小孩，能懂什么？”江旭说，“让你一个小孩去拔氧气管，他们也真干得出来！”
林彦舟愣住，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一句话，只是无声地望着江旭。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之后有什么事不顺着他们，他们还会用这事怪你，说你害了外婆吧。”江旭火气大，“操！这都什么人！”
林彦舟喉咙像被人掐住般发紧，喘出的气也越来越粗，他攥紧拳头，想把汹涌的情绪压住。
江旭轻声说：“你外婆要是知道你因为这个事情，被困在原地，她该有多么自责。”
林彦舟紧咬着下唇，无意识抽动的眼角，生硬压制的痛苦暴露出来。
眼眶里的积攒已久眼泪不听使唤，疯了似的夺眶而出。
林彦舟低着头，把脸埋进江旭的颈窝，他始终压着哭声，只是一下又一下抽泣。
这两年里积攒的所有的委屈，也随同着决堤泪水一同涌出。
江旭心疼林彦舟的遭遇，想到之前对林彦舟辟邪一样的态度，瞬间被自责淹没。
操！嘴巴那么贱干什么！江旭默默谴责自己。
林彦舟起伏的胸腔渐渐平息，哭声也慢慢平缓直至消失，江旭揉了揉林彦舟的脑袋。
似乎闻到了怀里的特殊气味，江旭嗅了嗅，一种特有的气味，闻着香，却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的，但就是越闻越踏实。
林彦舟深吸了一口气，江旭立马松开了手，扭头看向别处。
看似正常的规避，可来回在膝盖处打圈的手，将无处安放的慌张暴露无遗。
怀里别样暖和的温度，拥有时极具特殊的刺激，松开又带着些许不舍，让江旭的心脏猛地收缩，但他不敢回头看，怕与林彦舟视线相撞。
身后一直没有动静，江旭缓缓转过头，林彦舟靠着椅背，歪着脑袋闭紧双眼。
江旭的手在林彦舟面前晃了晃，林彦舟没有反应。
睡着了？
睡着了也好，不用面对这情绪失控后越界接触的尴尬。
江旭悄悄吐了口气，起身接了盆热水，用干净的毛巾轻轻擦拭林彦舟的脸庞。
泪水淌过的地方，会灼烧皮肤，流下的痕迹刺也痛着明天清醒的人。
江旭坐在回林彦舟旁边，视线停留在林彦舟哭红的眼尾。
脆弱中夹杂着魅惑，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江旭伸出去的手僵住在半空，生怕林彦舟突然睁眼。
好在，林彦舟只是歪了一下脑袋，没有醒。
江旭把旁边的毛毯盖到了林彦舟身上，随后漫无目的地刷动着手机。
时间到了六点，江旭爬起了一个个喊醒还在沉睡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