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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我不是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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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习室门口的身影，逆着走廊里昏黄的光，像一个沉默的、具有压迫感的剪影。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林未晞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去，留下冰凉的麻木和更深的战栗。他没想到江屿会找来，更没想到会是在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候——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所有的脆弱和混乱都无所遁形。
他本能地想逃，可双腿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他只能僵硬地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看着江屿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自习室里回荡，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未晞的心尖上，加重着他胸腔里那股窒息般的紧绷感。
江屿走到桌前，停住。他没有立刻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昏暗的光线下，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晰，里面翻涌着林未晞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情绪，有未散的余怒，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别的什么。
“哭什么？”江屿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没有嘲讽，没有质问，甚至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只是一个简单的问句，却让林未晞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种平静，比直接的怒火更让人不安。它像暴风雨前最后那片刻的死寂，隐藏着未知的、更剧烈的风暴。
林未晞低下头，用力咬住下唇，不想让自己在他面前显得更加可怜可悲。他胡乱地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哽咽和倔强：“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江屿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冷峭的意味，“那谁管？沈清和吗？”
又是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林未晞努力维持的、薄得像纸一样的防御。累积的委屈、恐惧、愤怒，还有那种被当作物品一样争夺的屈辱感，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倏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瞪向江屿，里面燃烧着从未有过的、混合着痛苦和愤怒的火焰。
“对！至少他不会像你这样！”林未晞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地在空旷的自习室里回荡，“至少他不会不顾我的意愿，强行把我从别人面前拉走！不会用那种……那种看所有物的眼神看着我！不会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难堪，像个笑话！”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胸膛剧烈起伏，积压了太久的话一旦开了口，就再也收不住。
江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但他没有打断，只是沉默地听着，下颌线绷得更紧。
“江屿，我不是傻子！”林未晞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绝望，“我不是你一时兴起就逗弄一下，觉得碍事就一脚踢开的宠物！我有感觉！我会害怕！我也会痛！”
“你觉得你每次那样对我，把我推开又拉回来，给我一点根本不算希望的希望，看我不知所措、看我狼狈不堪，很有意思吗？”
“是，我成绩没你好，家世没你好，我什么都比不上你！我承认我害怕你，我……我甚至……”他哽住了，那个“喜欢”或者更复杂的词语卡在喉咙里，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他说不出口，也羞于承认。他用力吸了口气，转而说道：“但这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对待我的感受！”
“沈清和至少……至少他还会问我冷不冷，还会在我需要的时候递上一杯热水！而你呢？你除了会冷冰冰地命令我，用成绩打压我，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让我自惭形秽，你还会什么？”
他一口气说了出来，把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憋闷、所有不解、所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随之而来的失望，都赤裸裸地摊开在了江屿面前。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之后，整个人都有些脱力，只能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大口地喘着气，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涌了出来，但他倔强地瞪着江屿，不肯移开视线。
他在等待。等待江屿的暴怒，等待他更加冰冷刻薄的嘲讽，或者，等待他直接转身离开，用行动再次证明他林未晞的无足轻重。
然而，江屿没有动。
他就站在那里，沉默得像一块礁石。自习室里只剩下林未晞急促的喘息声和压抑的抽泣声。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江屿脸上的冰冷线条，在林未晞这番激烈的、带着哭腔的控诉中，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他眼底翻涌的墨色更加深沉，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和怒气，似乎掺杂了些许……愕然？以及一种更为复杂的、类似于被什么东西击中的怔忡。
他或许从未想过，林未晞心里积压了这么多。他或许一直以为，林未晞的害怕、躲闪，只是源于性格的怯懦，却从未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在对方眼中，是如此的……不堪。
良久，就在林未晞几乎要承受不住这种沉默的压力，想要再次逃离时，江屿终于动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靠近林未晞。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压迫感，动作甚至显得有些……迟缓。他伸出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缓缓地伸向林未晞的脸。
林未晞猛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躲开。
但江屿的手指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带着惩罚或禁锢的力道落下。它只是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迟疑，用指腹擦过了林未晞湿润滚烫的脸颊，抹去了一行刚刚滑落的泪珠。
那个动作，轻得如同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与江屿这个人格格不入的、惊人的温柔。
林未晞彻底僵住了，忘记了哭泣，忘记了愤怒，只是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屿。他能清晰地看到江屿眼中自己的倒影，能看到他浓密睫毛投下的阴影，能看到他紧抿的唇线似乎软化了一点点。
这个触碰，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冲击力。它完全颠覆了林未晞对江屿的认知。
“别哭了。”江屿的声音依旧低沉，但那股冰碴般的冷意似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些许疲惫和生硬的缓和，“难看。”
还是那种言简意赅、甚至算不上安慰的话，可配合着刚才那个轻柔的动作，意味却全然不同了。
林未晞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混乱席卷了他。他看不懂江屿了。这个人，刚刚还在宿舍里和沈清和进行着那样一场冰冷的战争，用言语刺伤所有人，现在却用这样一种……近乎温柔的方式，替他擦眼泪？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还是另一种更高级的、他无法理解的捉弄？
“你……”林未晞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江屿收回了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林未晞脸上泪水的微凉触感。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侧脸线条在微光中显得有些冷硬，又有些孤寂。
“我没想让你难堪。”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要融进夜色里，“也没把你当宠物。”
这是他……在解释吗？
林未晞屏住了呼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江屿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克服某种障碍。对他而言，表达内心真实的想法，似乎比解一道最复杂的数学题还要困难。
“拉你走，”他继续说着，语调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但每个字都显得格外清晰，“是因为不想看见你和他靠那么近。”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林未晞脸上，深邃的眼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破碎，又在重组。
“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