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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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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第一天，清晨七点整。
育才中学的高二教学楼笼罩在一种不同寻常的肃静之中。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各班教室门口，学生们按上次大考的名次排着队，安静地等待入场。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像拉满的弓弦。
林未晞站在队伍里，位置相对靠后。作为上学期末才转学来的插班生，他没有上一次大考的成绩，按照学校规定，被默认安排在了最后一个考场。
这个认知让他的指尖微微发凉。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有些过快的心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人群，望向第一考场门口那个清瘦挺拔的背影——江屿。
他站在队伍的最前列，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冷静，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一场关乎去留的考试，而是一次寻常的晨读。两人之间，隔着一整条走廊和几十个名次的差距，那距离此刻显得如此具体而刺眼。
进入考场前，林未晞看到江屿在第一考场门口停下脚步，低头检查准考证和文具，动作一丝不苟。
就在他转身准备进入考场的瞬间，目光似乎极快地扫过走廊，掠过正在排队等待进入最后一个考场的林未晞。那眼神极快，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扫过走廊里任何一个陌生的同学。
但林未晞的心还是莫名地紧了一下，随即涌上一股混杂着窘迫和失落的复杂情绪——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站在靠前的考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被贴上了“后来者”或“需要努力追赶”的标签。
最后一个考场的气氛，与前面几个考场有些微妙的不同。这里少了几分顶尖学霸间那种无声的、剑拔弩张的竞争感，多了几分认命般的平静或破罐破摔的随意。有人还在抓紧最后几分钟翻着笔记，有人则已经趴在桌上养神。
林未晞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将文具一一摆好，努力将那种因考场位置而生的微妙自卑感压下去，告诉自己专注当下。
第一门考语文。试卷发下来，教室里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林未晞努力集中精神，审题、答题。古文阅读有些拗口，作文材料需要深度挖掘，他写得不算轻松。
中途，他偶尔抬头放松一下酸涩的颈椎，目光所及，是周围同学或奋笔疾书或抓耳挠腮的模样。他忍不住想，此刻的第一考场，江屿他们做题时，又该是怎样的神情？是不是都像他那样从容不迫？这种联想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笔下的字迹也愈发用力。
交卷铃响，林未晞随着人流走出考场，在走廊里遇到了正从第三考场出来的许墨。
许墨哭丧着脸，一见到他就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未晞！完了！我古诗词默写好像错了一个字！作文感觉也写跑题了！怎么办啊！”
“一个字而已，扣分不多。作文只要不离谱，基本分都在的，别自己吓自己。”林未晞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尽量放得轻松，心里却因为自己考场位置带来的那点不自在，使得安慰也显得有些底气不足。“考完一门丢一门，别想了，集中精力准备下午的数学。”
“数学……”许墨的脸更苦了，“数学才是我的生死劫啊！你在最后一个考场还好，压力小点吧？”
许墨无心的一句话，却像根小刺，轻轻扎了林未晞一下。他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话。
中午在食堂，气氛明显比平时沉闷。林未晞、许墨、沈清和坐在一起。
沈清和从第一考场出来，依旧冷静，慢条斯理地分析着语文试卷的几道争议题。许墨则食不知味。林未晞没什么胃口，听着沈清和冷静的分析，想到自己是在最后一个考场完成的试卷，心里那点微妙的距离感又浮现出来。
下午数学开考。最后一个考场里，监考老师似乎也放松些，巡考的频率不高。试卷难度果然不小，尤其是最后两道大题。林未晞做得格外谨慎，遇到难题时，他卡壳了几分钟，心跳加速。他强迫自己冷静，重新审题，一步步分析。当他终于找到突破口解出答案，长舒一口气时，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交卷前，他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一种想要证明自己、摆脱“末位考场”标签的强烈愿望驱使着他格外仔细。
考完数学，走廊里已经炸开了锅。林未晞从最后一个考场走出来，耳边充斥着各种讨论难题的声音。
许墨一脸生无可恋地找到他：“未晞，我死了……最后两题我几乎没动……这次肯定垫底了……唉，还是你好，在最后一个考场，没那么大压力吧？”
又一次被提及“最后一个考场”，林未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他还是压下情绪，安慰道：“题难大家都难，别太早下结论。明天还有理综和英语，还有机会。” 他心想，在哪个考场，压力都是自己给自己的，渴望进步的心，并不会因为考场位置而改变。
第二天考理综和英语。林未晞拼尽全力。当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铃声响起时，他交上试卷，走出最后一个考场，双腿有些发软。
连续两天的精神高度集中，以及那种始终萦绕心头的、因考场位置而生的微妙感受，让他倍感疲惫。
他没有立刻回教室，而是鬼使神差地绕到了第一考场外的走廊。隔着窗户，他看到江屿正从里面走出来，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
他身边围着几个同学，正在激烈地讨论着最后一道物理题的解法。江屿没有参与讨论，只是安静地听着，目光扫过窗外时，再次与林未晞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林未晞心里一慌。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江屿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大约一秒。那眼神很深，依旧没什么温度，但林未晞却莫名地觉得，那里面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类似于……探询？或者说，是一种穿透了“考场位置”这个表象的、直接落在他“这个人”身上的目光？是在看他考得怎么样？还是……仅仅是一种确认？
就在林未晞愣神的功夫，江屿已经收回了目光，对旁边讨论的同学淡淡地说了一句：“答案明天就知道了。”然后便径直朝楼梯口走去，没有再看林未晞第二眼。
那种熟悉的、被轻易忽略的感觉又回来了，但这次，似乎夹杂了一点不同的东西。是因为江屿那短暂却专注的凝视吗？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在哪个考场，但我看的，是你本身。
这个念头让林未晞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被更大的失落覆盖——他依然什么都没有说。
晚上，宿舍里气氛怪异。许墨彻底蔫了。沈清和坐在书桌前对着参考答案估分。林未晞也拿出答案，一题一题地对看，越对心越沉。
一种巨大的不确定感和恐慌感攫住了他。“末位流动制”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而“最后一个考场”这个起点，让这种恐慌感加倍了。
“未晞，”沈清和突然开口，“你数学倒数第二题，求那个数列前n项和，你用的裂项相消还是错位相减？” 他的问题很自然，并没有因为林未晞的考场位置而有任何不同。
林未晞心里暖了一下，老实回答：“我……用的裂项，但好像裂得不对。”
“答案是错位相减更简单。”沈清和叹了口气，“看来确实有难度。”
就在这时，班级群里有人匿名发了“月考答案回忆版”。群里瞬间炸锅。林未晞点开文档，手指发抖地对照着。每发现一个可能错误，心就往下沉一分。当他确认数学最后一大题的解法确有瑕疵时，心里彻底凉了。
一种沉重的疲惫和沮丧将他淹没。他放下手机，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这两天积压的紧张、焦虑、因考场位置而生的微妙自卑、对成绩的担忧、以及面对江屿时那种无法掌控的失落感……像潮水般涌来。
他帮助了那么多人，却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变得摇摇欲坠。而对江屿那份求而不得、却又因一个眼神而再生涟漪的关注，更是为这糟糕的情绪添上了最复杂的一笔。
宿舍里一片死寂。林未晞打开书桌抽屉，指尖触碰到了那块三角橡皮。冰冷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他把它握在手心。
他想起江屿考场外那短暂却似乎能穿透一切的眼神。那个眼神，是否在告诉他，考场的位置并不定义一个人的价值？还是仅仅是他一厢情愿的解读？
为什么他总能如此平静？为什么自己会被他如此轻易地影响情绪？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几个考场的距离，也许还有更多。这次考试之后，成绩公布之后，这种距离是会缩小，还是会变得更大？
这一夜，漫长而无力。林未晞躺在黑暗中，心里充满了对未知结果的恐惧，对自我定位的迷茫，和对那份隐秘情感的不知所措。他抬头看着已经入睡的许墨和沈清和又回头望向江屿空着的床位发呆了很久。
月考结束了，但一场关于成绩、关于去留、关于心事的审判，才刚刚拉开序幕。而“最后一个考场”的经历，无疑为这场审判，增添了一抹格外复杂的底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