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五章 “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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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爱父亲所以生下了我。
可是有了我，父亲就不再爱妈妈了。
妈妈也不是因此怨恨我才这样对待我。她不恨我，只是在埋怨自己。
因为轻易的爱上一个人还有了那个人的孩子，明明自己没有信心能照顾好我。
她是在埋怨轻易做下这个决定的自己。
妈妈经常会一个人坐着发呆，偶尔看着电视发呆，偶尔看着我发呆。但看着我发呆时，她的脸上总是会出现受伤的神情。这个时候，我不会靠近妈妈，一旦我靠近她，她的表情就会变成嫌恶。
我也曾像许多这个年龄的小孩子一样跟妈妈撒娇哭闹，但很多时候妈妈会生气不耐烦，甚至打我骂我。后来我变得安静，懂事。我开始观察妈妈的表情，把她每一种表情分析出对应的情绪，因此我知道在妈妈什么表情时该说什么做什么。
妈妈偶尔会夸我乖孩子，我会不自主地高高扬起两边嘴角。
没有父亲，又谨小慎微的性格使我成了天选被霸凌的对象。
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现在已经记不清了，等回过神来，天旋地转，身体每一处都在疼，最后撞到了楼梯转角的墙才停了下来。我听到有人在大声喊：“他摔下楼梯了。”
额头应该是破了，因为额头上黏糊糊的，眼前还红蒙蒙一片。在我模糊地视线里，那群孩子惊恐地表情清晰可见，他们一动也不敢动站在那里看着我。后来我听到闹哄哄的声音，感觉有人在搬运我的身体，最终我失去意识。
醒来后我躺在医院里，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那一次，我深刻意识到了妈妈不爱我的事实，我因此感到害怕。
我害怕被妈妈抛弃，所以我只想让她看到我乖巧懂事，不会给她添任何麻烦的样子。我也从来不敢跟妈妈说学校里的事。就算她偶尔问起我，我也会笑着跟她说“很好”。
她已经很累了，我不想成为她的麻烦。可怎么办？这一次该怎么办？妈妈一定会知道的。要是妈妈这一次彻底放弃我了该怎么办？
害怕和内疚的情绪同时攻击我的大脑。妈妈不喜欢我哭我就很少哭过，我努力咬牙忍住，但呜咽声还是从牙缝里钻了出来，打扰到同病房的病人。那也是个小孩子，我听到他把他的妈妈摇醒，说：“那个小哥哥好像在哭。”
我一边哭着，一边因为吵到别人而道歉。哭的声音越来越大，安慰我的声音也越来越温柔。我哭累了再次睡了过去，等再一次醒来，妈妈坐在床边，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隔壁床小孩子的妈妈正在和她描述我刚才的表现。
“他醒了。”那个阿姨说。
妈妈看向我，脸上那得体的微笑荡然无存。我的担心在这一刻被证实，因此急于想找到补救的方法。
从医院带我回家后，她在家里从下午坐到了深夜，烟灰缸里的烟堆得满满当当。
我从房间里走到她面前，她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灭了手里的烟，倒掉所有烟头，大开窗户，然后走到我面前。
因为没开灯，我看不见妈妈的表情，我只是仰视着她。
“我不去上学了。”我说。
“我喜欢呆在家里，我不喜欢学校，不喜欢同学，不喜欢外面，我只想一直呆在家里。”
那是我七年封闭生活的开始。从那天后，我就一直呆在家里。
从未出过门。
妈妈不再在家里抽烟，家里的冰箱永远是满的，她也不再进我的房间。
妈妈并没有经常打我，只是她也不关心我。
她有很多恋人，偶尔会有恋人来到我们家跟我们一起住。
那个人是妈妈和老师分手后交往的新恋人。老师是我的家教老师，为了辅导我学习妈妈找来的。老师是本地一所大学的学生，是个阳光开朗的人，总喜欢跟我讲学校和他经历的有趣的事。
他喜欢妈妈，我当时还不明白。只知道只要妈妈在家他的视线就总会去寻找妈妈，后来妈妈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偶尔他们还会一起回来。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们当着我的面大吵一架，这时我才知道他们原来早就在一起了。
老师后来没有再来，我也再也没有过家教老师。
在和老师分手一个月后，那个人住到了我们家里。
妈妈只是不关心我，他好像以为妈妈很讨厌我，但又不会当着妈妈的面打骂我。
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单独在家时，他会像发泄一样“教训”我，他打我的痕迹很聪明地都留在了看不见的地方。
那一天，他在外面喊我的名字。
我已经开始害怕他，每次他叫我名字的时候都会让我感到恐惧。但每一次我都会乖乖地出现在他面前，因为如果不听他话往往会招来更严重的打骂。他在我们家生活了两个月，那是我最难熬的两个月。
“打火机掉沙发底下了，给我捡一下。”他说。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点燃抽到一半的烟，左手指着他坐下位置的沙发底下。
我不敢看他，缓慢挪动到他面前，在地上爬下来，去寻找沙发底下他说的打火机。那只他经常使用的打火机掉到了沙发下很靠里的地方，因为他挡着，我试图伸手去够，但是怎么都够不到。我鼓起勇气请求他：“可以……让我一下吗？我够不到。”
他咂了一下舌，很不耐烦的站了起来。我又重新趴下伸手去够。
就在我即将够到的时候，后背遭遇一股蛮力，他把脚踩在我的背上用力往下压，我被踩得喘不过气，害怕得大声哭起来，用手掰着他的脚，请求他放开。
他笑的很大声，和我哭喊请求的声音混在一起。突然他再次用力，我被踩到紧贴住地面。他把我的衣领往下扯，衣领勒住我的脖子让我喘不过气，紧接着我的右肩感受到了一团灼热，他把烟头按在了我的肩膀上……
因为是夏天，被烟头烫伤的伤口化了脓，我在洗着被脓血弄脏的衣服时被妈妈看到。
似乎是借着这次机会发泄，妈妈变得歇斯底里，那个人被赶出了我们家。那次过后，妈妈会定期带我去医院检查身体。
但是妈妈依然会把恋人带回家，他们偶尔会跟我说话，偶尔会给我买玩具零食，我再也没有遭遇过那些莫须有的打骂。
我十五岁那年，妈妈第一次提到舅舅，那个时候在妈妈嘴里舅舅只是“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是替代品。”
“那个孩子很可怜。”
“那个孩子是不是傻。”
……
提到舅舅，妈妈语气满是不屑。
不久后有一天妈妈说：“我跟他们说，不是已经有了新的孩子了吗？还总来烦我干什么？他们居然说什么只有我，还给我保证要跟那个孩子断绝收养关系。有病。那个孩子摊上他们也真是倒霉。”
我不懂那意味着什么，我也不知道那对舅舅来说意味着什么。
再后来妈妈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提起过“那个孩子”。
妈妈后来生了病，也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她偶尔会很长时间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总是会跟她保持距离，没有得到她的允许，我不会靠近她。
她坐在阳台的沙发上晒着太阳，看到在黑暗里的我，朝我招招手。
我走过去，看到她的脸在阳光下变得异常苍白。我在她面前蹲下来，阳光把她身体晒得暖暖的，把我也晒得暖暖的。
“你今年多大了？”妈妈问。
“前两天，我刚过了十九岁。”
“哦，对不起，我忘记了。”
虽然在道歉，但是一点也没有歉意。
“没关系。”我说。
“那你爱妈妈吗？”她又问我，这次是微笑着问我。
我很少看妈妈笑。
妈妈应该要多笑笑，她笑起来这么好看。
“爱。”我回答。
“别骗我，我这样对你，你还爱我？”妈妈依然笑着说。
像开玩笑一样的说。
“我爱你，妈妈。”我很真挚地回答，生怕妈妈再怀疑我的感情。
她微微笑了笑，没回应我。
“前些天见到了你的舅舅。明明都把人家扫地出门了，需要了又厚脸皮地把人家叫回来。看他们那架势，我还以为他们再怎么也得想办法搞出个老来子，没想到去领养了个孩子。不过也能理解，挑个已经能明事理的孩子才更加好控制，现在那孩子就跟他们理想的我一模一样，连名字都套用我的。挺可怜的，你舅舅。”
这是妈妈第一次提到“舅舅”这个人，我一时没同“那个孩子”联系起来。但我当时关心的就只有妈妈，不管是“舅舅”还是“那个孩子”，对当时的我来说只是一个代词。
“哈哈，瞧你这样，被吓到了？”
我没有被吓到。但妈妈似乎我能好奇一下“舅舅”，所以我问她，舅舅是谁。
“严格来说，他都不算你舅舅，你们没有血缘关系，连户口都不在一个本子上，能算哪门子舅舅。但是小选……”
我有些惊讶，抬头看着妈妈，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叫我。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所以这些年我很抱歉。你应该也察觉到了，我身体不好了，对你来说，你应该也要解放了。”
“我……”我张开嘴，但不是到该说什么，话梗在喉咙，把我的泪水憋了出来。
看到我的眼泪，妈妈张了张嘴，却也无动于衷。
“我要是死了，你可能也会死。毕竟你成年了，也没办法送福利院，更没办法给你找收养。所以我拜托了你舅舅，他来找你的时候，别为难他，跟他走吧。他应该会照顾好你。”
妈妈这样说。
把我随便托付给一个人，就像托福自己的宠物一样。
那是我第一次在妈妈面前痛哭，我抱着她的腿，这也是她第一次没有推开我。
再后来，妈妈在医院去世。那些人冲进我们家里想把我带走，但我一直在反抗。因为妈妈说了舅舅会来接我，所以我一直在等他。
我在脑海里刻画了无数次这个素未谋面的舅舅的形象。
他可能跟老师一样，是个阳光开朗的人。也有可能跟在我身上留下烟疤的妈妈前男友一样，是个暴躁健硕的男人。
直到他推开了我房间的门，除了我妈妈，他是第一个进我房间的人。
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是因为恐惧我还是攻击了他。把他扑倒在地我才看见他的长相。
他跟老师和妈妈前男友的形象一点都不一样。
很成熟，很睿智，又因为长时间自我压抑展现出浮于表面的和善。
他告诉我，他是舅舅。
用那种安慰语气的嗓音。
我抱着他哭了起来，就像那天抱着妈妈哭一样。
就像我现在抱着他的腰一样，但我心情很平静，没有哭也绝对不会想要哭出来。倒是他，沉默了好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久，他隔着衣服用手抚摸着我后肩上的伤疤，问我：“现在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我说。
“舅舅。”
“嗯？”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我知道。”
“我希望你也可以喜欢我。”
“我……”
“妈妈说，我们根本算不上很深的亲缘关系，为什么你不可以接受我？就这一次，算我求你的，接受我一次可以吗？”我紧紧抱着他，按照网友教的方法恳求他。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五章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