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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给你骄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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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夜行动物一样，很爱呆在没有光亮的地方。阳光是罪恶，不允许被放进他的房间。他的房间从早到晚都像身处黑夜，连窗户都很少打开，他藏身于这个暗夜空间。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情况似乎比林骄预想的还要严重。
他很敏感，对他人的情绪洞察得非常清晰。他也很害怕别人得靠近，每次靠近他，他就会露出害怕的神情，然后像只蜗牛一样，把自己缩回壳里。虽然没有新鲜的伤痕，但是他身上还是有些已经留下印记的疤痕，右侧后肩上还有一个疑似烟疤的痕迹。
第一次看到时林骄很气愤，但是怕自己愤怒得情绪被他感受到让他害怕，林骄选择先忍下来。
他也依然不爱说话。偶尔会从嘴里蹦出来几个字，以此来向林骄证明自己不是哑巴。因为长时间呆在一个封闭得环境里，林选极度缺乏锻炼，他的全身肌肉似乎都在退化，尤其是他的双腿。哪怕他现在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但他那双腿要支撑这样的身体依旧勉强。每次走路他都像一座地基不稳的大厦，摇摇欲坠。
正因如此，他非常抗拒出门，也非常害怕见到陌生人。
出不出门没关系，见不见陌生人也无所谓，但是他不能还像之前那样一直呆在黑暗里。不能让过去的阴影一直困住他，一定一定，要把他拉出来。
林骄是这样想的，也在此努力。
首先要在阳台放一把躺椅，林骄给他布置了任务，每天至少要晒一个小时的太阳。其次每天至少要在房间之外呆三个小时，房间里的窗帘在白天要拉开。另外每天准备的三餐饭都要吃完，一顿没吃完那么在房间之外呆的时间就要加半个小时……
林骄列了慢慢一张A4纸的条款，一条一条念给他听。在他念这些条款时，虽然林选一直看向别的地方，但他的表情还是从一开始的漠不关心变成最后的不可理喻。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遵守这些没道理的条款。
“怎么样？”林骄念完非常骄傲自得的看着林选，仿佛这些条款林选已经完全遵守了一样：“我们就先按照这样的方式来做，之后再带你去复建，很快你就能健康起来！”
林选依然看着别的地方，不理会林骄的完美计划，无所适从地玩起自己的手指。
自从上次在理发店里那声轻飘飘的“谢谢”后，林骄就再也没听到他说过话，最多就是点头和“嗯”，仿佛他的话是金不换，多说一个字出来就是损失了万贯家产。
每当这个时候林骄就有些泄气，自己的好意得不到回应，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不痛不痒，但林骄自己却在内耗。
不过林骄可不是轻易就会放弃的人。林骄在林选面前蹲下身来，看着林骄，很耐心地问：“哪一条不喜欢吗？”
林选偷偷瞟了他一眼，眼珠一转，又看向别处，继续玩着自己的手指。
哪一条都不喜欢。
太阳太刺眼，拉窗帘太麻烦，每天三餐饭太多他根本吃不完。房间里才是最安静的，尤其是把窗户关上后外面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到，他喜欢安静的地方，所以为什么非得要在房间之外的地方呆三个小时。
“太久了。”林选先选了一条最不能忍受的反驳。
林骄一瞬间愣住，他没期待林选会回答的。
“什么太久了？”林骄趁热打铁问。
林选抬眼，看向林骄，回答：“时间太久了，在外面的时间太久了。”
“太久了吗？哈哈~”林骄忍下激动的心，尽心劝说：“不久的，你可以在外面看电视，也可以看书，还可以跟我讲话，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这下林选又不回答了，再次看向别处，又开始玩手指。
“还有哪条不喜欢？”林骄再次问。
现在他感觉自己都不是在征询林选的意见了，而是在引导他，想让他说更多了话。
“窗帘不想拉开。”林选又点出他第二不能忍受的事项。
“人都不在房间里，窗帘拉开也没关系吧~”林骄再次驳回。
可是条款里明明就说了白天都要把窗帘拉开。虽然没给出任何反应，但是刚才的那些条款林选每一条都在认真听。也在认真权衡，哪些他能做到，哪些他做起来很难。
林骄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较真，感觉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生气。至少也能给点反应了，这是目前来说，林骄很欣慰的时刻。
“好吧。”林骄站起来，做出妥协说：“我们先一条一条来做，但是每天都要晒一个小时太阳这点是不能讨价还价的。可以吗？”
林骄依然看着别处，依然在无所适从的玩着手指。不过也“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些不合理的条款。
本以为虽然他答应了但真正要做起来他依然会很抗拒，但林骄没想到，他定下的那些事项林选每一条都在努力去遵守。他的话依然很少，不过两人之间也开始有语言上的交流，虽然大多数时候还是林骄在引导他说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不再躲避林骄的视线，每一次林骄说话时他也会很认真地看着他。这也是这些条款之一：别人说话时要看着对方，这样才是尊重别人。
他也不再总是呆在房间。只要林骄在家，他就会走出房间。林骄在忙，他就自己一个人乖乖坐在沙发上，认真听着林骄发出来的动静。
林骄觉得，可以做一些A4纸上面没有的事了。比如说，出去走走。这样想着的时候，林骄心里已经想好了许多的说辞。果不其然，林选开始表现出纠结，在他左右权衡之后，他答应了林骄提议。
其实是林骄的表情太过殷切，他不想让他失望。
但是当电梯门打开时林选就退缩了。因为里面有两个人。在看到两个陌生人时，林选显露出极大的回避情绪，厌恶又害怕，一直往后退。
警察当初说他非常抗拒陌生人林骄是不信的，因为林选并不抗拒他。
如果没有这次经历。
最后林骄给邻居道了歉，结束了这一次还没开始就被迫返回的出门试探。
第一次出门就遭遇滑铁卢，之后想要再带他出门应该就没那么容易了。果然，林选更加抗拒出门。
实在不行……就买一些复建器材放家里让他锻炼？反正让他出门也只是想让他多走走，让腿部的肌肉在重新“活”起来。
不愿意出门应该算是心理阴影。
林骄也实在不知道他之前都经历了什么才让他如此抗拒出去，又怕勾起他不愿意回忆的过去，林骄也一直没问他。
他看着手机屏幕叹了口气，手机屏幕上是他正在搜索的复建器材页面。
这一声叹息传到了沙发上坐着的林选耳朵里。电视机正在播放他看不进去的画面，他的视线，他的耳朵一直在关注着林骄。在听到他这声叹息后，他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林骄慢慢朝他走了过来，然后在他身边坐下。现在他们经常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偶尔说说话。
“晚上想吃什么？”林骄问到。
林选看着电视画面，一只手扣着另一只手的指甲，心一直在把话往喉咙顶，犹豫半天，他总算把话说出了口。
“你对我很失望吗？”林选问。
“啊？为什么这么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没想过。”林骄猛地抬头看他，皱起眉头。
“你刚才……叹了口气。”
他战战兢兢，对陌生的一切都应激，像是刚被捡回家的流浪猫，还不会讨好主人，还不会看主人的眼色。
“那是因为……唉，我没有对你失望，我怎么会对你失望呢，倒是小选你，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啊。”
“我没有。”
林选有些激动，他看向林骄，这次他倒是没有很快转回视线，因为他正急着自证。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来为自己解释，他只能用很认真严肃的表情来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想法。
这一招对林骄很受用，他现在受用于林选对他的任何回应。
“没有就好。”林骄笑了一下，继续说：“你知道吗？他们告诉我姐姐去世了我还挺难过的，因为我没有家人了。但是他们又告诉我还有一个外甥，我一下子又没那么难过了，或者说是很高兴。在去找你的路上，我很激动，一直在想你会不会喜欢我，会不会也觉得我是你唯一的家人而感到快乐。”
林选又把视线移开，他还是没自信面对这样的林骄。他现在看自己的眼神太温柔了，是他之前未曾体会过的温柔。
“那见到我是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很后悔带我回来？”林选小心翼翼地询问。
“没有。见到你之后，我脑子唯一的想法就是一定要带你离开那里。”
听到这句回答后，林选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他们都捂着鼻子进来，说我可怜，又害怕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他们？”
林骄突然想起给他打电话的警察。警察告诉他，在此之前，社区的人也上门过，说是要带林选去做检查以及安排他之后的去处。因为他们觉得，继续让林选自己一个人这么呆着，他一定会死。但是林选应激反应太过强烈，他们最后不得不放弃，然后联系上了他。
虽然姐姐也事先交代了他。但是她从来没说过这是她的孩子，她把林选托付给自己的时候，就像移交宠物一样的轻松，甚至还不如宠物。
“那是他们的错。没有你的允许，就不能去你的家，进你的房间。不过好像我也没有被你允许。哈哈~”
“那你不害怕我吗？他们说，我可能会攻击别人。”
“不会的，我相信你不会伤害任何人。”
林骄边说着，伸出手想要去摸林选的头，但是刚抬起手，林选这只敏感的流浪猫就开始防御起来。他应该是分辨出了林骄这个举动没有恶意，又慢慢把防备卸下。
这之后，林骄尝试这摸头这一宠溺的动作。
林选头发长得很快，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茂密了许多，毛茸茸的，像蒲公英。林骄早就想试试手感了，果然，摸着这样的头发再忧郁的心情都能被治愈。
林骄开口说：“在这个家里，在我面前，我希望你是放松的，过得很愉快的。我可以是你的舅舅，也可以是你的朋友，我希望你能把我当作你很亲近的人，可以分享给我你的烦恼和快乐。我希望你以后能没有任何负担的生活，这个世界和你的未来还有好多种可能，你就不好奇，不想去试试吗？”
他可以吗？
虽然没人跟他说明，他也知道被封闭起来七年时间意味着什么。他已经错过了太多了，他现在连面对正常生活都没有信心。就他这样的人，还可以去奢望未来的许多可能吗？
“不要害怕。”察觉到了林选异样的情绪，林骄很心疼。借着还在林选脑后的手，拉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到自己怀里一把抱住。
整个过程林选没有一点抗拒，就这么乖乖地被带到林骄怀里。
“我希望你可以有很多朋友，去很多地方，经历很多事情。阳光也分很多种，以后就把窗帘拉开，你自己去感受好不好？”
他怎么会不知道阳光有很多种。他只是关在家里七年而已，之前的十二年时间里他也总是再感受阳光。他不爱见到阳光只是觉得那样的环境更适合他，他不喜欢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因为他感觉自己在被审判。
他自卑得连阳光都害怕。
“我知道。”林选回抱住林骄回答。
但是现在他似乎可以去感受阳光了。
不，他现在已经正在感受阳光了。
林骄的体温跟阳光一样温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林骄时，林骄把他紧紧抱住知道的事。他不敢放开，害怕一放开他就会失去这份温暖。后来又不敢感受，因为一感受就害怕自己变得贪婪。
如果是跟着这个人的话，那走出那扇关了他七年的大门应该也可以。
林选当时就抱着这样的想法跟着林骄回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