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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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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弈秋穿着南程宇给他准备的崭新套装,坐在南程宇家那张能容下六人的餐桌前。布料柔软得贴在皮肤上,和他常年穿的粗布工装截然不同,让他指尖都透着点不自在。但昨夜积压的委屈与狼狈总算发泄了大半,这会儿倒也坦然了些,不再纠结垃圾桶里那套沾满呕吐物的旧衣,只埋着头,大口扒拉着南程宇端来的早饭——水晶虾饺的皮儿透着粉,小笼包咬开满是汤汁,最让他放不下的是碗皮蛋瘦肉粥,米粒熬得酥烂开花,入口绵滑,连胃里的酸胀感都被熨帖得无影无踪。
“南哥,这十年……你去哪了?”他舀粥的勺子顿了顿,声音埋在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
南程宇坐在对面,指尖轻轻搭着白瓷杯沿,目光落在他狼吞虎咽的侧脸上——昨天还红着眼眶像只炸毛的猫,这会儿倒有了点鲜活气,看来哭一场、闹一场,确实能卸些担子。“出国了。”他答得简洁,语气里没多余的炫耀。
“那你现在,岂不是很厉害了?”沈弈秋抬起头,嘴角沾了点粥渍,眼神里有藏不住的羡慕,却又带着几分自嘲,“真羡慕啊。”他没说出口的是,高中时他俩成绩不分伯仲,篮球场上也是最默契的搭档,若不是当年一门心思围着姜琳娅转,把学业、未来都抛在脑后,他或许也不会落到如今在工地搬砖的地步。
南程宇没接他的话,只轻轻推了碟水晶虾饺到他面前:“后面打算怎么办?”话里藏着话——若是想重新读书,学费生活费他来担;若是想早点踏入更高层级的社会,跟着他做事也能少走些弯路。他只想把沈弈秋这十年丢的、漏的,都一点点补回来。
沈弈秋捏着虾饺的手顿了顿,忽然笑了,笑得有点轻飘飘的:“我?还能怎么办,回工地搬砖呗。”他刻意把“您”字咬得轻,却还是透着生分,“您看得上我的时候,咱两偶尔聚聚;看不上了,我还是我,不碍您的事。”在他眼里,这场重逢就像场不真实的梦——南程宇如今是住大 house的海归,他是满身尘土的工人,出了这个门,就该回归各自的世界,再无交集。
南程宇听见那个“您”字,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那字眼像根细刺,轻轻扎在心上,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老远。他压着心底的涩意,语气沉了些:“姜琳娅已经不需要你了,你为她耗了十年青春,也该为自己想想了。”
沈弈秋舀粥的手猛地顿住,头埋得更低,嘴角撇了撇,声音闷闷的:“我有想啊。”他扒拉着碗里的粥,像是在掩饰什么,“昨天本来约了相亲对象,想开始新生活的。结果人家估计猜到我条件不行,没来。”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的调侃,“南哥,你不知道,现在相亲可得多注意,好多骗子呢。”
“你的脑子里,除了女人就没别的了?”南程宇的语气里添了点急,又有点恨铁不成钢,“就不能为自己想想?非要把自己绑在别人身上?”
客厅里瞬间静了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南程宇说的没错,可沈弈秋心里清楚,他和南程宇不一样——南程宇有资本选,他没有。他就像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那一个,没学历、没积蓄,一辈子好像都看得见头,连挣扎的力气都快没了。“南哥,我不像你。”他声音低得像在呢喃,“你有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好的学历,我没有办法反抗我的人生。”他顿了顿,指尖攥得发白,“我的钱都花在姜琳娅身上了,现在身无分文,像我这样的人,能有哪个女人看得上?能活着,就该知足了。”
“沈弈秋,我给你个机会。”南程宇往前倾了倾身,眼神里满是认真,“要么去继续上学,要么到我身边来,我给你一份工作。”
这话像颗石子,猛地砸进沈弈秋心里。他含在嘴里的稀饭没忍住,“噗”地喷了出来,溅在洁白的桌布上,狼狈得很。他慌忙抽了纸巾擦着,嘴里还不停自嘲:“南哥,你别逗我了。就我这水平,考大学?给你打工?”他笑出了点苦意,“我看我给你提鞋都不够呢。”
“沈弈秋,我没和你开玩笑。”南程宇的语气重了些,眼神里的认真几乎要溢出来。
沈弈秋擦桌子的手停了下来,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南程宇。他眼底的自嘲渐渐褪去,只剩下实打实的自卑:“南哥,我也没和你开玩笑。”他一字一句,说得又轻又沉,“我真的,不配给你提鞋。”
南程宇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终究没再劝。他太了解沈弈秋了——骨子里傲得很,若是不心甘情愿,就算把机会递到他面前,他也不会接。
两人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这顿饭。沈弈秋倒是主动,把碗筷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站在门边,手攥着门把手,像是下定了决心:“南哥,我得回去搬砖了。”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句,“以后有空,咱们再一起喝酒。”
南程宇站在玄关,看着他转身的背影,明明有一肚子挽留的话,却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弈秋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楼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震,是相亲 APP的消息提示。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昨天你来了吗?”南程宇盯着那行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下——沈弈秋就是这样,哪怕被伤得遍体鳞伤,还是想着找个女人搭伙过日子,把自己随便托付出去。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指节攥得发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失去沈弈秋了。
沈弈秋回到工棚时,里面早就闹哄哄的。几个工友围坐在床边,见他进来,立刻涌了上来——昨天他一夜未归,大家都猜他是和相亲对象成了,正等着听八卦呢。
“弈秋,怎么样?那小姑娘漂不漂亮啊?”任磊第一个凑上来,眼尖地瞥见他身上的新衣服,伸手就摸了摸,“哟,这衣服料子不错啊,看来是个有钱的姑娘?”
沈弈秋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站起身把上衣脱了——这衣服是南程宇给的,难得的好料子,可别被他们糙手糙脚地糟蹋了。“人家没来。”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没来?”任磊瞪大了眼,又摸了摸那件衬衣,指尖触到丝滑的布料,咂了咂嘴,“没来你这身高档衣服哪来的?咱平时穿的二三十块的 T恤,跟这可没法比,这不得一百块?”在他们眼里,衣服就是蔽体的布料,再贵的也想不出具体价钱,只知道“好料子”就该珍惜。
“这是我一哥们送的。”沈弈秋把衬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
“哥们?”任磊眼睛更亮了,“沈弈秋,你还有这么厉害的哥们?”
“嗯,高中同学。”沈弈秋点了点头,语气里多了点不自觉的骄傲,“现在可厉害了,还是海归,住的房子老大了——就他那一个房间,我跟你说,就有这么大。”他伸开胳膊,在工棚里比划着,像是想把南程宇家那宽敞明亮的卧室,原原本本地展现在大家面前。
人群里突然传来小声的嘟囔:“不就一个同学吗?看把你嘚瑟的。”
沈弈秋比划的手猛地停在半空,脸上的骄傲瞬间褪去。他挠了挠头,勉强扯出个笑:“也是,就我一同学而已。”
任磊看出他的窘迫,悄悄撞了撞他的胳膊,小声说:“别理他们,他们就是羡慕。我爱听,你接着说。”
沈弈秋尴尬地笑了笑,从任磊手里抽过那件他拿在手里舍不得放下的衬衣,拿起盆就往水房走——得赶紧洗干净晾好,别糟蹋了。
刚接了水,手机突然震了下。他擦了擦手拿起手机,是相亲 APP上那个叫“小 N”的女孩回复了消息:“昨天身体不舒服,没能赴约,抱歉。”
他指尖顿了顿,回了句:“你身体哪不舒服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头疼。”女孩很快回复,“昨天你没生气吧?”
“没有,恰巧遇见了一个故人。”沈弈秋敲下这行字时,心里泛起点说不清的滋味。
“故人?”
“对,以前很好的一哥们,有小十年没见了。”
屏幕那头的南程宇,看着“哥们”两个字,指尖轻轻摩挲着屏幕,心里像被浸了温水,又酸又涩。是啊,在沈弈秋眼里,他从来都只是“哥们”——是一起打球、一起唱 K、一起聊妹子的兄弟,从来不是别的什么。他该不该捅破这层窗户纸?该不该强行介入沈弈秋的人生?
“嗯,他对我很好,有什么事都帮衬我。”沈弈秋接着打字,“今天还说要帮我改变人生,我拒绝了。”
“为什么?”
“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沈弈秋盯着屏幕,指尖有些发颤,“我不想他可怜我,更不想把他拉下水——我的人生这么稀碎,别弄脏了他。”
“要是他真心想帮你呢?”
沈弈秋看着这句话,突然鼻子一酸。他吸了吸鼻子,敲下一行字,像是在给自己下定论:“小 N,我只是个工地搬砖的,没跟你开玩笑。”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也许在网上,我们能畅所欲言,但现实里,我们终究见不得天日。”他太清楚自己的处境了——连养活自己都费劲,哪有资格谈爱情?面对南程宇尚且自卑,何况是一个能约他去“云端餐厅”的女孩。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跳出一行字:“如果我不在乎呢?”
沈弈秋看着这行字,心脏猛地跳了下。不在乎?她真的不在乎吗?他盯着屏幕看了好久,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敲下:“我们见面吧!”
南程宇看着那四个字,指尖猛地攥紧了手机。心里五味杂陈——沈弈秋,你就这么渴望一个“心灵港湾”吗?哪怕对方是素未谋面的网友,也愿意试着靠近?也好,既然你想找,那我就陪你演这场戏。等你彻底看清,这世上能真心对你、能给你温暖的,只有我南程宇。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敲下:“好,地方你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