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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居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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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地方了,欧耶!
——《简简如是说》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先学会集体荣誉感,我们NAH的荣誉也是你的荣誉……”
“这枫桦杯也不是谁都能拿的……哼,资源?我做事只认结果!”
“别总盯着藏区……小项目……跟个野狗似的在那里刨食。”
“寰哥……那地方山高路远,设备精贵,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这几天,这段音频在各大社交媒体上像病毒一样传播。
尽管始作俑者已经带着小助理梅朵,快快乐乐地驱车抵达林芝,但热心的网友仍在互联网上,向郝总及其家人致以“亲切问候”。
“666,这又是谁家的老板放出来吓唬人来了。”
“闺蜜闺蜜,你最喜欢的阴湿男鬼。”
“我是业内人士啊,枫桦杯是国际摄影的TOP奖项,含金量不是吹的。”
“怎么还地域黑啊,藏区怎么你了,某些人还没落地就得因为高反回老家去了吧。”
“枫桦杯吗,这几年国内没几个能拿吧,今年就提名了两个国人。无奖竞猜,是哪个小可怜呢。”
梅朵坐在兰德酷路泽的后座,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好戏。
“网友快把NAH老底老底掀了,董事长要坐不住了。”她一针见血道。
郝潜是NAH的太子爷,既然是太子,头上就还有个老子。儿子怕老子,豪门也不例外。
邬寰在将车载音乐开到最大,边笑着边高声道:“连我都没想到这么顺利,是竞争公司给我投流量了吧。”
梅朵正在评论区用小号煽风点火,闻言撇撇嘴,“就你?”她在越野车后座艰难地舒展着手脚,“人家没有闲工夫搭理我们。”
“要我说啊,这就是郝潜那家伙不修功德,自食恶果。”梅朵道。
“那家伙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邬寰把音乐音量调小,附和道。
“嗯哼,听说他还乱搞男女关系,渣了好几个漂亮姐姐。”梅朵越说越来劲,扒着邬寰的外套角就开始叭叭,“要我说啊,有钱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不说别的,就环安公司的实控人啊,那个简总,还有搞男人的癖好。”
“玩特别花,还有人拍到他和人在gay吧热情激吻。噫~那灯光,那氛围,啧啧啧……”
“……”
“咳咳咳……”邬寰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兰德酷路泽也跟着猛地一颤。
也幸好是在藏区,公路宽敞,地广人稀,这才没有酿成什么惨剧。
迎着梅朵看神经病的眼神,邬寰尴尬地摸了把鼻子,语气故作轻松,“是简集安吧,他是我前男友。”
梅朵的目光瞬间从震惊转为心虚。
“没关系,”邬寰放缓车速,安慰道:“分了十年了……早没念想了——”
“滋啦!”刺耳的刹车声划破空气,梅朵的身体因着惯性狠狠撞在前座的靠背上。
“……”邬寰脸色一沉,无声地飙了声国骂。
“怎么了?”梅朵惊魂未定。
“前面有人。”邬寰开了双闪,利落下车,皱眉道:“不要命了吗,这他妈是在公路……”
走近了,他的话戛然而止。
面前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在藏区十来度的气温里,还穿着薄薄的单衣。
小姑娘抬头,看见邬寰的那一刹那,她的眼睛惊讶地瞪圆,而后,眼泪哗地下来了。
“……嫂子!”
从后座下车的梅朵刚好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扑哧——”梅朵猝不及防,才入口的水被这话一惊,直接喷了出来。
“小朋友,”连邬寰有些怔愣,他道:“话不能乱说。”
那姑娘纤细的眉头一拧,眼泪还依旧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弱弱改口,语气中还有点微妙的不可置信。
“哥……哥夫?”
邬寰:“啊?”
沉默,彻底的沉默。
半晌,邬寰蹲下身,将外套披到她身上,斟酌着开口:“你父母呢?”
小女孩眨眨眼睛,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我……我有哥哥。”
邬寰拧着眉头,打量着它越来越苍白的面色,最后耸耸肩,妥协了。
“先上车,外边太冷了。”
“邬寰——”梅朵的不太赞同,却在这一声后也没了后文。
“都上车,一群人杵这儿妨碍交通。”邬寰率先拉开车门。
梅朵终究心善,即使觉得这女孩怎么看都像碰瓷的,也只是心情复杂地将她牵进车里。
“给你哥打电话,”邬寰重新发动车子,报了就近的地名,“叫他过来接你。”
越野车的空间不小,但他们这一路带了不少拍摄设备,连副驾驶都堆满了杂物。也只有身形瘦弱的女孩能蜷着把自己缩进去了。
她怯生生地接过邬寰递过来的手机,慢吞吞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没开免提,车载音乐的声音太大,听不见那头在说什么。
“嗯……在林芝……我冇事,不用再问了得唔得……”
后面的话都带点口音了,邬寰多看了她一眼。
小女孩正好支起身体,欲把手机贴到邬寰耳边。
通话界面还亮着,邬寰看她举得难受,歪头将手机夹在脑袋和肩膀之间。
“你妹妹在我这里,你什么时候过来?”他说得直白,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好像和绑匪撞了台词。
“哗擦——”
重物失手落地的声音。
邬寰心生疑窦,却随即听见对面那个熟悉的嗓音。
“可能要麻烦你一天。”简集安声音平淡,“我定了明早的机票。”
“啪嗒。”
手机掉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发出阵阵忙音。
“……”
“你……”邬寰深吸一口气,尽可能保持吐字清晰,他问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睛,唇角瘪下去,“我很饿……我,我不知道……”
梅朵默默递过后座的零食袋。
小女孩的眸子真真切切地亮了起来。她像是一条濒死的鱼,努力把自己扑腾起来,一把抱住零食袋,狼吞虎咽把巧克力往自己嘴里塞。
“唔……”她含糊着声音,“我叫简简。大名就叫简简。”
她笑起来,这次笑得有点恶作剧得逞的狡黠。
“我大哥叫简集安。”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你也没问啊。”简简人畜无害地眨眨眼睛。
“……”
好消息,不是骗子。
坏消息,是个魔丸。
“所以不会是一个人瞒着你家长跑到这里的吧?”后排的梅朵回过味来。
毕竟简集安几天还在酒吧露面被偷拍了呢。短短几天,他的幼妹怎么会孤身一个人出现在千里之外?
“嗯呐。”
“嚯,有点能耐。”邬寰点评道:“环安有一条直达这附近的运输线,你躲车里把自己运过来的?”
简简一怔,吃小面包的动作都顿了顿,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干过类似的蠢事。”邬寰耸耸肩。
“十岁那年,我躲我爸后备箱跟他一起去尼泊尔看星空。”邬寰脸上难得有些追忆之色,他笑道:“他发现我的时候都已经到川西,只能捎上我。”
藏区阳光充沛。此时,正好有一束光照在简简那一方。
小女孩就在这阳光下笑着,轻声道:“真好呀。听上去很自由。”
邬寰轻轻哼笑,摇下车窗,于是风灌开始“呼呼”灌进来。
简简低头,看见自己的手,和手上系着的浅红色手环。
她有些惊奇地张开手指,感受着风从指缝穿过。
可下一秒,简简就开始咳嗽,是那种惊天动地、要把肺咳出来的咳法。
仿佛她十岁的躯体里住着什么怪物,蠢蠢欲动地想要撕开她这层脆弱的皮。
邬寰把车窗关上了,面色似乎有些淡漠。他看了一眼简简手上的那抹浅红色——那是医院住院部里给高危病人的手环。
忽然记起在出发前听说的那个从第一人民医院走丢的小孩,邬寰眉头紧皱。
“你比你哥还要有种。”邬寰道。
他猛踩油门,兰德酷路泽在藏区宽广的公路上飞驰起来。
本来打算今天直接赶到拉萨城区,因捡了一个小女孩,他们干脆决定在林芝歇脚。
这边医院分散稀少。邬寰决定先去梅朵家里借住一晚,顺便来等自家前任来取这个“活体快递”。
“你哥来了肯定揍你。”邬寰恐吓简简说:“这你这身体敢上3000海拔,这是纯不要命。”
简简早已昏昏欲睡,好在脸色红润了些。她缩在梅朵的床上,把自己团成一个球。
她低声自言自语,像是在说梦话,“他才不会这么开明……”
嗯?亲子关系很紧张啊。
算了,邬寰替简简关了灯,心想:关我什么事。
分手十年了,他和简集安也已陌路。再多的缘分,到此也该尽了。
翌日。
简简睡眼朦胧地起床,呢喃道:“你说……有没有可能让我可以继续留在这儿……”
梅朵正忙着简简装装点行李,主要是厚衣服和牦牛奶。
邬寰正在摆弄手上的微单,闻言抬头,漫不经心道:“没睡醒?说梦话呢?”
简简不吭声了,闷闷不乐地垂下头道:“可我想去南迦巴瓦。”
“去那里干什么?”梅朵问她。
简简似乎被问住了,怔愣片刻,她答道:“我想去看日照金山。都说只有幸运的人才能看见。”
“嗯——”梅朵拖长了声调,笑道:“那可是‘十人九不遇’的南迦巴瓦,这个月份,你能看见它的全貌都算是奇迹。”
眉头微微蹙起,简简对这个话题感到烦躁,她转移话题道:“简集安还没有到吗?他已经迟到三分钟了。”
“没大没小的。”邬寰在她脑门上拍了一巴掌。
他在一旁看得分明,这小孩精得很,不想听不想说的话题都会被她自然地绕开。
问她是怎么到的林芝,避而不答;告诉她去不了南迦巴瓦,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正说着,门被推开。
太阳光顺着空隙扎过来,邬寰微微眯起眼睛。简集安只身前来,大概因为匆忙,还是穿着惯常的正装。
当年分手闹得满城风雨,若仅如此,做不成朋友做陌生人也好。
可偏偏几天前某位摄影师色胆包天,正正好把我们简总睡了。
此时重逢,只剩下满室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