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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裂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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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在沈砚清工作室外得到那句模棱两可的话后，苏晚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更深的焦灼。表面上，他依旧是那个安静、配合、在顾晏眼中“稳步恢复”的苏晚。他按时上下班，对顾晏的照顾表示感谢，甚至偶尔会主动聊起工作室里遇到的、不那么让人心烦的琐事。
但顾晏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苏晚的眼神时常会失去焦点，望着虚空某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当顾晏提到未来，比如等他状态更稳定些，可以一起去国外某个以修复技术闻名的博物馆进修时，苏晚不再像之前那样流露出哪怕一丝微弱的向往，而是用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点头，仿佛顾晏说的只是明天早餐吃什么一样无关紧要。
更明显的是，苏晚开始对“下周五”这个日期产生了异样的关注。他会不经意地瞥向墙上的日历，会在手机屏幕上反复点亮又按熄，仿佛在确认着什么。那种隐秘的期待和不安，像一层透明的薄膜，将他与周围的一切隔离开来。
顾晏没有直接点破。他只是更加留意苏晚的举动。他发现苏晚开始翻找自己的衣柜，手指在一些颜色更鲜亮、剪裁更贴身的衣服上流连——那些都是沈砚清曾经“允许”他穿着的风格，而在离开沈砚清后，苏晚似乎本能地避开了这些，选择了更低调、更舒适的衣物。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顾晏心中滋生、蔓延。
周五的前一天晚上，顾晏尝试着再次提起那个进修的计划，细节说得更具体，描绘的图景也更令人心动。“……我记得你以前很欣赏那位史密斯先生的修复理念，如果我们去的话，或许有机会跟他学习一段时间。”
苏晚正端着水杯，闻言手指微微一颤，几滴水溅了出来，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一下。
“嗯……是很好。”他低声应着，眼神却飘向了窗外沉沉的夜色，完全没有聚焦在顾晏描绘的蓝图上。
顾晏的心沉了下去。他放下手中的资料，走到苏晚身边，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不容回避的关切：“晚晚，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苏晚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迅速低下头，掩饰着眸中翻涌的情绪，声音有些发紧：“没……没有啊。可能就是……工作有点累。”
“是吗？”顾晏没有逼迫，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低垂的头顶，那柔软的发丝此刻看起来格外脆弱，“如果累了，就休息几天。或者，我们可以出去散散心，不去想工作的事。”
“不用！”苏晚几乎是立刻拒绝，语气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他意识到失态，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下来，“真的不用，顾晏哥。我……我调整一下就好。明天还要上班。”
明天，周五。
顾晏没有再问下去。他知道，有些心墙，不是靠外力能够强行打破的。他只能尽可能地将自己的领域营造得更加温暖、安全，希望苏晚在对比之下，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但他也知道，沈砚清对苏晚的影响，是如同毒液般沁入骨髓的。那种扭曲的“被需要感”，对于苏晚这样自幼缺乏认可、内心敏感自卑的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周五终于到了。
苏晚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修复一件宋代绢本画时，他的手罕见地出现了细微的颤抖，差点毁掉一处关键的晕染。带他的老师傅皱着眉看了他好几眼，最终没说什么，只是让他去休息一下。
下班时间一到，苏晚几乎是立刻收拾东西离开，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等顾晏的电话。他回到公寓，动作迅速地冲了个澡，然后站在衣柜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终，他的手越过那些顾晏为他挑选的、舒适柔软的棉质衣物，伸向了衣柜最深处，取出了一件沈砚清曾经说过“很衬他”的烟灰色高领毛衣。毛衣的质地细腻，剪裁修身，将他清瘦的身形勾勒无遗，却也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属于过去的禁锢感。
他换上毛衣，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被烟灰色一衬，反而显出几分易碎的清冷感。这模样，熟悉又陌生，仿佛一下子将他拉回了那个被沈砚清的气息完全包裹的时空。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带着一种奔赴刑场般的决绝和一丝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就在这时，公寓的门锁传来轻响。是顾晏提前回来了。
苏晚猛地一惊，像是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下意识地想躲，却已经来不及。
顾晏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客厅中央、换上了那件他从未见过的烟灰色毛衣的苏晚。顾晏的脚步顿住了，目光落在苏晚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审视，最终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带着痛心的了然。
他没有质问，没有发怒，只是静静地看了苏晚几秒，然后声音平静地开口，却像重锤般敲在苏晚心上：
“你要去见他，是吗？”
不是“你去哪里”，也不是“你要做什么”，而是直接点明了那个核心——“见他”。
苏晚僵在原地，所有的掩饰和伪装，在顾晏这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面前，无所遁形。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狼狈地低下头，避开那道让他无地自容的视线。
裂痕，在这一刻，无声地蔓延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