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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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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之搬进别墅的第三天,清晨的阳光刚把客厅镀上一层金色,门铃就像催命符一样炸响了。
顾晏辞正懒洋洋地倚着中岛台,睡袍带子松垮地系着,看他的新助理沈砚之精准地操控那台他几乎没碰过的咖啡机。氤氲的蒸汽柔和了沈砚之过于冷硬的侧脸线条。
“沈助理,连这个都会?”顾晏辞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比平日刻意维持的温和多了几分真实。
“基础技能。”沈砚之将一杯拉着完美树叶图案的拿铁推过来,语气平淡,“提神。”
顾晏辞的眉梢刚挑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刺耳的门铃又响了一遍,透着急切。
门外站着刑侦支队副队长赵峰,脸色难看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顾先生,抱歉这么早……”赵峰递过一个文件夹,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城西大学,数学系的陈文远教授死了,在他的办公室。现场……您最好亲自看看。”
顾晏辞接过文件夹,指尖触到冰凉的纸张。他翻开,第一张现场照片就攫住了他的呼吸——一位学者俯卧在书桌前,背心处深色的血迹已经凝固。而最刺眼的,是旁边巨大白板上,那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中央,一个用红色记号笔狠狠画下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无穷大符号“∞”。
“死亡时间,昨晚十点到十二点。”赵峰的声音低沉,“保安发誓那段时间没人进出过那栋楼,监控……也证实了。”
顾晏辞的指腹轻轻擦过照片上那个猩红的符号,眼底最后一丝睡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食者般的专注。他侧过头,发现沈砚之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仿佛一直就在那里。
“沈助理,”顾晏辞的声音沉静下来,“看来,我们得去会会这个喜欢画符号的朋友了。”
城西大学数学系办公楼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铁锈般的淡淡腥气。案发的办公室被明黄色的警戒线隔开,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顾先生。”负责现场的李警官迎上来,眉头拧成了疙瘩,“门窗完好,没有暴力闯入痕迹。凶手……”
顾晏辞没应声,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整个房间。三面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艰深的数学典籍,纸张和墨水的陈旧气味浓郁。而那块占据了一整面墙的白板,则像一个疯狂的数学家的梦境,被各种公式和符号填满,中央那个血红的“∞”符号,挑衅般地凝视着所有人。
沈砚之的视线却越过那些张扬的笔迹,落在了白板右下角一行几乎被忽略的小字上。他往前走了两步,定定地看着。
“发现什么了?”顾晏辞走到他身边,声音压得很低。
沈砚之抬起修长的手指,虚点在那个公式上:“黎曼猜想的一个推论,但这里,”他的指尖划过几个微妙的符号,“边界条件用错了。”
旁边记录的年轻警员一脸茫然。顾晏辞眼底却掠过一丝光:“继续说。”
“不止这里,”沈砚之转向凌乱的书桌,上面堆满了草稿纸,“陈教授近期的研究重点是拓扑学,笔记和草稿都是相关方向。但白板上这些,”他回身指向那片公式的海洋,“全是数论。”
顾晏辞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有意思。看来这满板的‘天书’,未必是主人的手笔。”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警员几乎是冲了进来,呼吸急促:“赵队!垃圾桶深处找到的!”
那是一个被狠狠揉捏过的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开后,露出上面冰冷的打印字体:
[下一个就是你]
接下来的两天,调查像一张大网铺开。顾晏辞和沈砚之穿梭在大学的回廊与办公室之间,从陈文远教授的同事、助手、学生口中,拼凑着他的形象:严谨、专注,近期似乎沉迷于验证某个关键结论,常常在办公室独处至深夜。
几个名字浮出水面:
张子明,陈教授最看好的学生,却在最近的学术会议上被当众指出论文核心错误,颜面扫地。
李静,沉默寡言的研究员,与陈教授在学术路线上素有分歧,据传争执激烈。
王源海,系的行政秘书,因近期一份重要文件处理失误,遭到陈教授不留情面的严厉斥责。
“动机,人人都有。”晚上,回到别墅客厅,顾晏辞揉着眉心来回踱步,灯光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但那个密室,那个手法……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沈砚之坐在沙发上,膝上摊开着收集来的资料和建筑图纸,默不作声。突然,他抬起头,眸光清冷:
“监控。”
“嗯?”顾晏辞停下脚步。
“所有出入口,监控无死角。”沈砚之的指尖点在地图某一处,“除了这里——地下室废弃的通风管道出口。”
顾晏辞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通风管道?”
“我查过原始蓝图,”沈砚之将图纸转向他,线条清晰冰冷,“旧式通风系统,管网复杂,连接所有主要楼层。而且,案发当晚九点到十点,校园网络例行维护,监控系统有整整十分钟的空白窗口。”
第二天,技术组带来了新消息——在狭窄积灰的通风管道内壁,提取到了几缕特殊的灰蓝色纤维。
“质地很特别,不是普通衣物。”化验员报告,“初步比对,接近某种高强度的专业登山服面料。”
“登山服……”顾晏辞沉吟,脑海中闪过张子明的资料,“我们的张社长,是登山社的骨干。”
几乎同时,沈砚之在反复审视现场高清照片时,有了另一个发现。他指着白板上一个复杂的积分符号:“看这个笔画的起势和回转,非常细微的别扭感。书写者在刻意模仿左撇子的笔顺,但肌肉记忆骗不了人——这是个右撇子。”
“张子明是右撇子,”顾晏辞回忆着见面时的细节,“但李静……她端杯子,递资料,用的都是左手。”
调查的天平,似乎瞬间倾向了李静。
更深入的挖掘揭示了一段尘封的往事:李静的父亲,曾是陈文远的同门师兄,二十年前因一项重大数学成果的归属争议,最终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动机、能力、左撇子的特征……线索似乎完美闭合。
然而……
顾晏辞站在单向玻璃后,看着审讯室里平静得近乎诡异的李静。她条理清晰地复述着“作案经过”,每一个细节都与现场证据严丝合缝。
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背诵一篇精心准备的稿子。
顾晏辞转身,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对身边的沈砚之低语:“不对。她在撒谎。”
沈砚之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李静身上,声音平静无波:“她的供词里,缺少了‘实施者’视角独有的、无法复制的混乱细节。太干净了。”
“有人在借她的手,完成这个局。”
就在这时,顾晏辞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赵峰。他接起,听着听着,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顾先生,”赵峰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刚接到报案……数学系的另一位教授,刘建明,被发现死在物理实验室……现场白板上,也有一个……红色的无穷大符号!”
电话那头嘈杂的背景音仿佛透过听筒,瞬间淹没了顾晏辞的感官。
他缓缓放下手机,看向沈砚之。沈砚之也正看着他,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与他相同的凝重。
那个猩红的“∞”,不是结束。
它是一个宣言,一个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