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惊现旧人 ...
-
晨露还凝在常阳师门的白玉栏杆上，前堂的香炉已升起袅袅青烟，混着庭院里桂树的甜香，漫进敞开的雕花窗棂。再复坐在主位的红木椅上，背挺得笔直，手指却悄悄攥紧了衣摆。
这把铺着暗纹软垫的椅子，坐上去比想象中更让人局促，椅背上流云纹的雕刻硌得他肩胛骨发紧，仿佛连木头都在提醒他“这不是你该坐的地方”。
下方的拜师弟子已排起长队，青衫、白衫、褐衫的身影交叠着，像一串被风吹动的玉珠，顺着青石板路蜿蜒到庭院里。再复偷眼去看旁边的登记席，白离正低头写着什么，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成了这满室嘈杂里唯一让他安心的动静。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着师尊平日里的沉稳语气，对着最前排的弟子颔首：“依次上前，报上姓名与出身，再去侧厅测灵脉。”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了愣，声音比预想中稳些，只是尾音藏着不易察觉的发颤。前排的少年弟子显然也紧张，结结巴巴报完姓名，转身时差点绊到门槛，引得队伍里传来几声低笑。再复的耳尖瞬间热了，赶紧移开目光，假装去看香炉里跳动的烛火，心里把李长老和迟迟不归的师尊骂了个遍。
“下一位。”白离的声音适时响起，解了再复的窘迫。他抬眼望去，见是个穿着灰布短打的少年，手里攥着个磨得发亮的木剑，眼神却亮得很，像藏着星星。再复看着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入师门时的模样，紧绷的肩膀悄悄松了些，连带着语气也软了点：“莫慌，如实说便是。”
少年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大声报出姓名。再复看着他快步走向侧厅的背影，嘴角刚要弯起，就听见庭院里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不是弟子们的低语，而是带着惊叹的吸气声，像风吹过麦浪似的，顺着队伍往后蔓延。
“那是谁？”
“好俊的气度！”
“看衣料，不像是寻常门派的弟子吧？”
议论声越来越近，再复皱了皱眉，刚想开口维持秩序，目光却撞进了一道缓步而来的身影里。那人穿着一身月白长袍，料子是极难得的冰蚕纱，阳光落在衣摆上，竟泛着淡淡的银辉，衣缘处绣着几株墨色兰草，走起来时，兰草像是要在衣料上舒展叶片。
来人身姿挺拔，比排队的弟子高出小半头，墨发用一根素银簪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随着脚步轻轻晃动。他走得不快，却自带一种从容的韵律，路过庭院里的桂树时，一片金黄的花瓣落在他肩头，他抬手轻轻拂去，动作优雅得像幅古画。
再复的呼吸猛地顿住了。
是他。
青岚林里那个带着冷杉香气的男人，那个突然吻了他的陌生人。
血液像是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沉到脚底，再复只觉得指尖发麻，连后背都渗出了薄汗。他下意识地想躲，可主位在最显眼的地方，连个遮挡的屏风都没有，他只能僵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那人越走越近，墨色的眼眸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了他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再复看见那人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石子投进湖面，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这抹笑意让他更慌了，心脏“咚咚”地撞着胸腔，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怎么会来这里？是来拜师的？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位公子，请来登记姓名与出身。”白离的声音打断了再复的混乱思绪。他抬眼望去，见北榆林已走到登记席前，正低头与白离说着什么，侧脸的轮廓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温润的笑意，与昨日在林子里的大胆判若两人。
再复的手指攥得更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看着北榆林递出一块玉佩，白离接过看了看，眼中露出惊讶之色，随即又恢复了温和：“原来是散修子弟，失敬。请先去侧厅测灵脉，若资质达标，再由师尊定夺是否收录。”
北榆林颔首应下，转身时，目光又若有似无地扫过主位。再复赶紧移开视线，假装去看手里的茶盏，那是方才白离给她倒的，茶水早已凉透，杯壁凝着一层水珠，像他此刻冰凉的指尖。
“二师兄，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白离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再复猛地回神，见白离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担忧地看着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是撑不住，我先找其他师兄弟来替你。”
“我没事。”再复赶紧摇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凉茶，试图压下心底的慌乱，“就是……有点闷。”他不敢说自己认识那个散修，更不敢说两人之间发生过那样荒唐的事，要是被大师兄知道了，指不定要被追问到什么时候。
白离显然不怎么相信，却也没再多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是实在难受，别硬撑。我去看看侧厅的灵脉检测情况，很快回来。”说完，便转身走向侧厅。
再复看着白离的背影，心里更乱了。他再次抬眼望向登记席，北榆林已经不在那里，想来是去了侧厅。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脑子里全是昨日的画面，充满香气的怀抱、抵在树干上的力度、还有那猝不及防的吻……每想一次，脸颊就烫得更厉害，连呼吸都带着热气。
“不行，不能让他进师门。”再复突然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要是北榆林真的被收录，以后两人天天见面，他该怎么面对？难不成要每天看着那张让他心慌的脸，回忆起那个荒唐的吻？
他快步走向侧厅，心里已经想好了说辞，就说这人来路不明，灵脉资质定然普通，不符合师门收录标准。可刚走到侧厅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是长老们激动的议论声：“红色！竟是红色灵脉！”“百年内第三位啊！常阳师尊这次可要喜出望外了！”
再复的脚步顿住了，像被钉在了原地。红色灵脉？怎么可能？他和大师兄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怎么会突然又冒出一个红色灵脉的弟子？
他推开门，看见侧厅中央的检测晶石正散发着耀眼的红光，那光芒比他当年检测时还要浓烈，几乎要穿透侧厅的屋顶。而北榆林就站在晶石旁，墨色的眼眸里映着红光，神色依旧从容，仿佛这震惊全场的资质，于他而言不过是件寻常事。
“二师兄？你怎么来了？”白离走过来，语气里满是惊喜，“你看，这位北公子竟是红色灵脉！师尊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
再复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北榆林，对方也正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带着几分了然，几分戏谑，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阻止。
再复的火气瞬间上来了，刚要开口说“此人不可收录”，就听见前厅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师尊爽朗的笑声：“听说有好苗子？让为师瞧瞧！”
常阳师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青灰色的道袍上沾着些晨露，显然是刚从后山回来。他目光扫过侧厅，最后落在北榆林身上，眼睛瞬间亮了，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北榆林的手，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脉搏上，片刻后，竟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根骨清奇，灵脉纯澈，这般好苗子，可不能让你跑了！”
北榆林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若能得师尊指点，是弟子的荣幸。”
“什么弟子！”常阳师尊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急切，“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常阳师门的弟子！正好，离儿和复儿都是红色灵脉，你们三个以后可以互相切磋，共同进步！”
再复站在原地，看着师尊拉着北榆林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着“以后要好好修炼”“有不懂的就问师兄”，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他想上前反驳，可看着师尊那副喜不自胜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师尊向来爱惜人才，如今得了这么个红色灵脉的弟子，怕是说什么都不会放手了。
“罢了。”再复在心里叹了口气，干脆转过身，不再去看那刺眼的红光和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爱咋地咋地吧，不就是多了个“麻烦”吗？大不了以后少跟他打交道，总能躲得开。
我命这么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