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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100章 冰层之下与决心暗涌 ...

  •   颐年堂偏厅内,熏香依旧袅袅,却似乎驱不散昨日那场冲突留下的无形寒意。

      顾清越手背上那道浅粉色的划痕已经结了细小的痂,并不严重,但留在那里,像一根小小的刺,提醒着回廊上那令人心悸的一幕。

      秦砚修陪在她身边,虽然神色已恢复了一贯的冷峻,但紧抿的唇线和偶尔落在她手背上的、带着沉郁的目光,泄露了他并未平息的怒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

      他气母亲的无理取闹和伤人,更气自己没能将她护得更周全,让她在自己家中受了这样的委屈。

      “还疼吗?”他低声问,指尖虚虚地拂过那道伤痕周围,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她。

      顾清越摇摇头,将手缩回袖子里,扬起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早就不疼了,就是划了一下而已。”她顿了顿,看着他紧锁的眉头,轻声说,“你别生气了,秦夫人她……可能只是一时情绪激动。”

      她试图为柳如蕙解释,并非因为她不委屈,而是她清晰地记得柳如蕙最后那失魂落魄、泪流满面的样子,那双与秦砚修相似的眼眸里,盛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和绝望。那不是单纯的厌恶,更像是一种被巨大恐惧吞噬后的失控。

      秦砚修没有接话,只是眸色更沉了几分。

      显然,他并不接受这个解释。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秦舒涵走了进来。她今日穿着比平时更显利落的裤装,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眉眼间的一丝疲惫与余怒。

      “清越,手怎么样了?让我看看。”秦舒涵径直走到顾清越身边,语气带着真切的关心。

      顾清越伸出手给她看,乖巧地说:“舒涵姐,没事了,真的。”

      秦舒涵仔细看了看,确认只是皮外伤,才松了口气,随即脸上又浮起怒色:“我都听说了!简直是荒唐!母亲她……”她似乎想说什么重话,但终究顾及身份和场合,硬生生忍了下去,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她拉着顾清越的手,语气诚恳而带着歉意:“清越,昨天的事,让你受委屈了。我代母亲向你道歉。她……她不是针对你,她是被自己的心魔困住了,又听了些不该听的话。”

      顾清越连忙摇头:“舒涵姐,您别这么说,我没关系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舒涵姐,秦夫人和砚修……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很深的误会?我看得出来,秦夫人其实……很在意砚修的。”

      否则,那份恐惧和失控不会如此剧烈。

      秦舒涵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弟弟,又看向顾清越清澈而带着善意的眼眸,心中感慨。

      这孩子,受了委屈,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自己,反而是试图去理解那个伤害她的人,还想化解矛盾。

      “在意是在意,”秦舒涵叹了口气,在顾清越身边坐下,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可这世上的伤害,有时候恰恰来自于最亲近之人的‘在意’。”

      她目光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我弟弟早夭的事,奶奶应该跟你提过。那件事对母亲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她后来怀着砚修,几乎是拼了命,也差点……所以砚修出生后,那种失而复得、又怕再次失去的恐惧,就变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不敢靠近砚修,不敢表达关心,生怕自己一丝一毫的‘不吉利’或者‘疏忽’,就会导致无法承受的后果。她把自己困在了一个由恐惧编织的牢笼里,也把砚修推得远远的。”秦舒涵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以前,也曾试过很多办法,想拉近他们。拉着砚修去给她请安,在她面前夸砚修有多聪明,制造机会让他们独处……可是没用。”

      “母亲她,只会更加慌乱,更加不知所措,甚至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对砚修发脾气,然后自己又陷入更深的愧疚和痛苦里。而砚修……”她看向秦砚修,眼神充满了心疼,“他从小就是个敏感的孩子,一次次被推开,一次次感受到母亲的抗拒和恐惧,他也渐渐习惯了封闭自己,不再期待,不再靠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秦舒涵最后总结道,语气沉重,“他们之间的坚冰,是二十几年累积下来的。不是几句话,几顿饭就能化解的。我也曾以为时间能改变一切,但现在看来……或许有些伤痕,真的太深了。”

      顾清越静静地听着,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她终于更清晰地看到了那对母子关系背后,那令人窒息的无解循环——一个因恐惧而不敢爱,一个因被拒绝而不再求。两个都在乎对方的人,却被一道无形的、名为“过去”的鸿沟,隔绝在了彼此的世界之外。

      她下意识地看向秦砚修。他依旧沉默地坐在那里,侧脸线条冷硬,仿佛秦舒涵讲述的只是别人的故事。但顾清越却敏锐地捕捉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他真的毫无波动吗?

      如果真的不在意,又何必在昨日那般动怒?

      那怒火里,除了维护她,是否也掺杂了对母亲那种“不信任”和“否定”的失望与受伤?

      秦舒涵坐了一会儿,又宽慰了顾清越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她知道,有些心结,需要当事人自己去面对。

      偏厅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忽然,顾清越从地毯上爬起来,蹭到秦砚修身边,不由分说地挤进他怀里,双臂环住他精瘦的腰身,把脸埋在他胸口。

      秦砚修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手臂自然地环住她,低声问:“怎么了?”

      顾清越在他怀里摇了摇头,闷闷的声音传来:“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

      她感觉到了他瞬间的僵硬和那份深藏在冷静外表下的沉重。他在自责,自责让她受伤;他或许也在为与母亲那无法缓和的关系,而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

      她仰起头,下巴抵着他的胸膛,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秦砚修,我发现你有时候也挺笨的。”

      秦砚修挑眉:“嗯?”

      “你看啊,”顾清越开始掰着手指数,一副“我很懂”的样子,“你做生意那么厉害,什么都算无遗策。可是处理家里的事,怎么就只会硬碰硬呢?昨天那样跟秦夫人吵架,除了让她更难过,让你自己更生气,有什么用嘛?”

      她的话带着点撒娇耍赖的意味,却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他冷硬的心防。

      秦砚修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带着狡黠和关切的小脸,心底那片因昨日冲突和姐姐话语而泛起的阴郁,竟奇异地被驱散了几分。他无奈地捏了捏她的鼻尖:“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办,”顾清越老实承认,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但我知道,吵架肯定是最笨的办法!秦夫人她……她很痛苦。我看得出来,她真的非常非常在意你。只是她走不出来,她害怕。”

      她捧住他的脸,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语气认真:“砚修,你能不能……试着,哪怕一点点,去理解她的害怕?不是原谅她昨天的行为,而是去理解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秦砚修深邃的眸光与她对视,在那双清澈见底、充满了真诚和暖意的眼眸里,他看到了自己冰封心湖的倒影。他沉默着,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顾清越却不气馁,她知道,对于习惯了用冷漠和距离来保护自己的秦砚修来说,不反驳,就是一种软化。她重新窝回他怀里,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兽,软软地说:“反正,以后不许再因为我的事,跟秦夫人吵得那么凶了。我皮厚,不怕那一点点小伤。但是看到你们那样,我这里会难受。”她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掌下是她温热的心跳,平稳而有力,带着一种能抚平所有褶皱的温柔力量。

      秦砚修感受着那份温暖和依赖,心中那片自责与阴郁,终于被她这笨拙又直接的撒娇耍赖,一点点化解开来。他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人更紧地拥住,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比任何承诺都更让顾清越安心。

      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底却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她看得出来,秦砚修对母亲,绝非毫无波动。

      那冰层之下,或许也涌动着渴望解冻的暗流。

      而秦夫人,那个被恐惧囚禁在孤岛上的女人,她的世界里,儿子恐怕是她唯一的光亮,只是她不敢靠近。

      既然她来到了他的身边,既然她爱他,那么,她就不想眼睁睁看着这对母子永远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那她就用更多的耐心,更多的温暖,去一点点融化。

      不是为了得到谁的认可,只是因为她心疼他,也怜悯那个被困在过去的母亲。

      她相信,只要有心,再厚的冰层,也终有见到阳光的那一天。

      而她,愿意做那个执着的凿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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