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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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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林远昼第一次主动说想出去转转，妈妈开心得不得了。
这一天是立春，冬天残留的雪尚没有化净。打开窗子，风灌进来，还带着冬天的寒冷。
一年以来，林远昼大部分时候都颓卧在床上，很少下地，活得没精打采。今天竟然花了三十多分钟，自己把自己挪到轮椅上。
他摇着轮椅，细细端详落地镜中的自己。头发很久没剪过，乱蓬蓬如野草一般。他拿紫檀木梳子，把头发细细梳得顺了。长发已经及肩，阳光照进来，发梢也显出光泽。而面孔却苍白、瘦削，很久没出家门，未免带着一股病怏怏的倦气。
妈妈自从听了他说要出门，喜气洋洋地围着他转来转去，嘴里的念叨一直没停下过。此时她把一条驼色羊绒围巾，仔仔细细地披在林远昼身上。他身上的棉衣是藏青色，搭配一条暖色围巾，气色也显得好起来。
妈妈看了又看，笑着说：“我们家小远，收拾一下还是这么好看。”
林远昼想跟着笑笑，但是牵动嘴角，还是没能真心实意地笑出来，他觉得自己反而比哭还难看。眼窝深了一点，好在鼻梁高挺，还能勉强撑着脸不垮下去，但当他目光下移，看见自己软塌塌靠在轮椅上的腰腹，以及没有知觉的双腿，心底还是落寞。
他伸手去揉揉僵硬的双腿，它们因为经年卧床，肌肉已经开始萎缩，关节也有点变形了，膝盖突兀地顶出来。他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找了条米色毛毯，盖在腿上。
一路摇着轮椅，不知不觉到了连山街上，再往前走就是一年前出事的那个路口了。
风吹过来，他乌黑的头发在阳光里往前飘去。也许是他太瘦，轮椅顺着风的方向，不用手推，竟然也滑行了一点距离。
一杆路牌，直直地矗立在路口处。蓝底白字，东西向写着“连山街”，南北向写着“归海街”。
林远昼一眼就看见，路牌下方，人行道口，当年那辆车直直冲来的地方，蹲着一只小边牧。
小狗看起来顶多一岁，还是个小宝宝呢。林远昼想起来，小学同学家有一只边牧，黑白分明，两只黑耳朵精神抖擞地竖起来，因此名叫“木耳”。
而面前这只边牧，毛发却并不是油光锃亮的漆黑，反而是浅浅的咖啡色。风一吹，柔顺的毛发像麦浪一样飘啊飘。
林远昼摇着轮椅贴近他。他腰使不上力气，一弯腰就要倒下去了。蹲着的小边牧立刻站起来，脑袋正好和林远昼的轮椅在同一个高度。
林远昼看见，它的瞳孔和毛发一样，也是浅浅的棕色。
他伸出手摸摸它的头，小边牧朝他直摇尾巴。
拐角处烧烤小店的老板娘探出头来，跟他搭话说：“这小狗，真是通了灵性了。”
林远昼其实已经很久没和生人说过话，很久没跟外界建立什么联系。他听到这话，转动轮椅转过身去，心脏怦怦直跳，问老板娘：“它一直在这儿吗？”
老板娘笑呵呵道：“没有呀，今天早上才来的。之前从来没见过它，我以为是谁家小狗走丢了呢，想抱着它去附近找找看，结果不得了哦，喉咙里呜噜呜噜地就要朝我发脾气，坚决不让我抱，就在这里坐着，撵都撵不走。”
林远昼又转回来看那只小边牧，它尾巴摇得更勤快了，简直像个小螺旋桨。
他拍拍手，意思是“上来”。小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像在等他来抱。
林远昼哭笑不得，手抬到腰腹处比划，跟它柔声解释：“你看，这里以下都没有力气，动不了啦。我要是去抱你，自己就坐不起来了，你自己跳上来嘛。”
小狗又拿亮晶晶的浅棕色眼睛看他，上上下下看了几秒，把爪子先搭在他那架轮椅的脚踏上，然后黏黏糊糊地爬上来。动作很轻柔，一点也没有幼犬的虎头虎脑，像是怕伤到他一样。
现在，这只小边牧就蹲在林远昼怀里。他把手伸进它浅咖色的毛中，温暖又柔软。
小狗拿前爪按在他的膝盖上，他没有感觉，但他猜小狗一定也摸到了那块有点儿突兀的膝盖骨。它一边按住，一边转过脑袋，亮闪闪的瞳仁盯着他，似乎在责问他：你的腿为啥和正常人的不一样？
他点点边牧湿漉漉的小鼻头，安慰它似的，说：“我也不想这样的嘛。锻炼……有点少。”
小狗哼哧哼哧地往外喷热气，似乎对他的回答不满意。
林远昼又问：“你不愿意跟老板娘走，愿意跟我回家吗？”
小狗立刻拿脑袋拱他的胸膛，痒痒的，把他逗得咯咯直笑。
林远昼把盖在腿上的毛毯卷起来，正好裹住他怀里这团浅棕色的、毛绒绒的小东西。他一边摇轮椅回家，一边叮嘱它：“坐好了！我没手扶你。”
一岁半岁的小狗，不会汪汪叫，只会嘤嘤，意思是它知道了。林远昼看着它，笑容不知不觉就飞出来。他说：“这就给你拐回家了，你也不怕我是坏人。”
